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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静思雅座 2021-05-02

导语:

秦文化瓦当图案多样、内涵丰富,自春秋时期在雍城遗址就已发现大量瓦当,到战国中晚期的秦咸阳宫、始皇陵及各处宫殿建筑遗址都发现不同图案瓦当,在其中有一类较为特殊的瓦当——“兽纹瓦当”,兽纹瓦当的定名一般以当面所绘动物为准,如常见的马、鹿、鱼、鸟、虎、豹等;如果是组合图案则先叙述主要动物,再叙述次要动物,如猪鹿纹瓦当,或是对动物形象与动态进行简单描述,如豹逐雁纹瓦当。

除常见的可辨识动物外,还有一些难以辨识的动物,当前学术界或对其动物种属存在争议、或般冠以“四兽纹”或“兽纹”进行指代。随着研究深入,结合文献及动物学特征来看,或可将这些之前难以辨识的“兽”进行分析归类,辩清种属。本文选取两枚前人定名为“兽纹”的瓦当进行研究,结合文献、出土时间和同时期相似瓦当图案进行推断,试图辩清动物种属,并对图案内涵进行解读。

四(怪)兽纹瓦当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四(怪)兽纹瓦当

该瓦当当面直径14cm,当厚3-4cm。瓦当中心装饰植物纹,植物纹由圆形外框环绕,外框向四周延伸出四条直线与瓦当边轮相接,将当面分割成四个界格,每界格内分饰一兽。整体上看,四兽首尾相接呈逆时针排列。

(一)、“四兽”为虎豹形象辨疑

在《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中将其定为“四兽纹”瓦当,也有学者认为是四兽是“虎豹”类动物,认为瓦当图案描绘了虎(或豹)穿行于山林间。但有以下两点矛盾之处:一是画面形象与秦文化传统瓦当“虎”、“豹”相差巨大。

在今发现的秦文化动物纹瓦当中,不乏虎豹图案,该图案盛行于春秋中期到战国中期,如凤翔铁沟村采集虎纹瓦当、虎噬雁瓦当、咸阳出土豹纹瓦当等,这些瓦当的当面图案特点皆为侧面形象的抽象表达——即以侧面投影的角度进行二维化处理后展现动物的主要特点,没有一例采用“俯视图”来进行艺术表现。

二是该图案与今所见的秦文化中虎豹纹图案形象相去甚远,在甘肃礼县大堡子山出土铜虎纹金箔片、虎形青铜器,其形象与该瓦当上的“四兽”没有共同之处。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秦文化瓦当“虎噬燕纹瓦当”中的虎形象

三是该俯视动物的形态与虎豹行走的动态形象不符,从正面向下看,一种动物的投影。身躯呈S形,行走时顺侧一边足向前,随后另一侧的顺侧足再向前,显然不是猫科哺乳动物的走路形态,猫科哺乳动物行走时一般前右侧与左后侧足同时运动,奔跑时则前、后双足交替跳跃。

秦人对常见动物观察仔细,瓦当图案虽然抽象简化,但描绘精确,如双鹿马雁龟纹瓦当中俯视角度的乌龟图案前两足向前后两足向后,这与乌龟划水运动的状态一致,所以推知此图案并非是猫科动物中虎豹图案。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龟鹿燕马”纹瓦当,左下角为龟形象

(二)、“树纹”图像辨疑

原报告认为中间是“树纹”。迄今所见的秦文化瓦当图案中有许多树纹图案,如雍城出土鹿雁蛇树纹瓦当、树纹瓦当等,其最大特征就是“顶小底大”呈三角形,抽象的表现出枝繁叶茂的树木形态。但从未有于此相似的“树纹”图案。此外,关中关中植被丰富、树木众多,其名木有栗、檀、柘、竹等,《史记·货值列传》:“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汉书·地理志》:“﹝秦地﹞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但从未有上下粗细相同的树木存在,所以初步推测该瓦当图案中间的“树纹”并非是某一种“树”。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树鹿纹瓦当中心为树纹

(三)、图案应为“鼍”在水中的形象

现从俯视动物身躯呈S形、行走时左侧足与右侧足交错划行前进的状态来看,当为一种两栖或爬行类动物的特点;而瓦当中心植物纹上下一样粗细且叶对生,这符合水生植物特征,所以这是一种水中动物的行走状态。《礼记·月令》:“命渔师伐蛟取鼍,登龟取鼋。命泽人纳材苇。”

《吕氏春秋》载:“地大则有常祥、不庭、岐母、群抵、天翟、不周,山大则有虎豹熊螇蛆,水大则有蛟龙、鼋鼍、鳝鲔。”对应文献可知瓦当中心的图案当为“材苇”一类水生植物,而周边四条水生爬行动物当为“鼍”,即鳄鱼,爬行动物,吻短,体长二米多,背部、尾部均有麟甲。穴居江河岸边,古人曾经圈养鳄鱼,并利用皮蒙鼓。鳄鱼与古人生活息息相关,所以瓦当图案绘制“鼍”的图案合情合理,应定名“鼍纹”瓦当。

四(豹)兽纹瓦当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四(豹)兽纹瓦当

该瓦当出土于宝鸡地区,当面呈圆形(残),直径14厘米,当厚3厘米。当心为一不规则图案,四周环绕四兽,呈顺时针排列。有边轮,四兽向下伸出一爪,爪抓边轮。《周秦汉瓦当》一书中将其定为“四兽纹瓦当”,而毛磊《陕西地区秦汉云纹、动物纹瓦当纹样研究》一文中将其定名四豹纹瓦当。

(一)、“豹纹”图像辨疑

原文中将该图案定为“豹”纹,主要是依据卷曲的尾部和攀附瓦当边轮的爪,但该图案与迄今已发现的秦文化“豹纹”瓦当图案相去甚远,且缺乏最重要的皮毛特征——花斑;其次,图案描绘的该种动物只展现出一爪,如缺乏四足(爪),秦人对虎豹图案描绘准确,一般都会有四(或)二足,所以该图案不应该是豹纹。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秦文化瓦当中花斑豹图案

(二)、兽纹图案分解辨析

现将这四个图案单体进行研究,每一个“兽”都可分辨出头、身、尾、足四部分。当是一种鸟类。其中顶部不规则形状为头与冠、向前突出的三角形为嘴,中部向后卷曲部分为卷尾,下部独立图案为爪,爪形图案又可辨清有四趾,其中三趾向前、一趾向后。与雉鸡类休憩时呈现出独脚攀附(金鸡独立)树枝的状态一致,《诗经·君子于役》:“鸡栖于埘,牛羊下来。”《吕氏春秋》:“天子居明堂右个,乘朱辂,驾赤骝,载赤旗,衣朱衣,服赤玉,食菽与雉。”按其所载,该瓦当图案当定为“雄雉(鸡)”纹瓦当。

从两则秦文化动物纹瓦当图案,来解读秦瓦当文化

“雄雉(鸡)”图案

(三)、秦人与“雄雉(鸡)”

秦文化瓦当中出现“雄雉(鸡)”图案并非偶然。首先,鸡是先秦时期重要的家畜之一,鸡为古人提供肉食,《孟子》:“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其次,鸡在早晨会“打鸣”,可以用作报时,《孟子》:“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这在古人看来非常神秘,以至于对“雄雉(鸡)”产生崇拜。

在《搜神记》中,记载了一个秦穆公时关于“雉”的神异故事,“秦穆公时,陈仓人掘地,得物,若羊非羊,若猪非猪。牵以献穆公。道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媪。常在地,食死人脑。若欲杀之,以柏插其首。媪曰:彼二童子,名为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伯。陈仓人舍媪逐二童子,童子化为雉,飞入平林。陈仓人告穆公,穆公发徒大猎,果得其雌。又化为石。置之汧、渭之间,至文公时,为立祠陈宝。其雄者飞至南阳。今南阳雉县,是其地也。秦欲表其符,故以名县。每陈仓祠时有赤光,长十余丈,从雉县来,入陈仓祠中,有声殷殷如雄雉。其后,光武起于南阳。”

故事中的雌雄双雉(鸡)名为“陈宝”,因为秦穆公得到雌雉所以才称霸中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而西汉末期汉光武帝刘秀得到“雄雉”才统一天下成为皇帝,而秦穆公因获得“若石”而设立陈宝祠到汉代仍是国家官祭的祠庙。

《史记·封禅书》:“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陈宝祠作为秦文公在千渭之会建立的祠庙,已故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说它“享祀之久,海内无二。”该瓦当或可看作是一个探寻秦汉“陈宝祠”的文物线索。

结语:

经以上两块瓦当图案分析可见,秦文化瓦当中的“怪兽”纹并非空穴来风,第一枚瓦当图案描绘的是鳄鱼的形象;第二枚瓦当则抽象描绘“雄雉(鸡)”的形象,这两种动物都与秦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这也足以证明在先秦时期秦文化艺术仍遵循写实主义风格,仅仅是对某一种常见动物形象进行艺术抽象化处理,并不会凭空臆造一些本不存在“神兽”或“怪兽”图案。

直到到秦代与汉初,随着帝王追求长生,由方士主导的“求仙”活动逐渐发展,才逐渐产生自然界中本不存在“龙”、“玄武”等“神兽”,瓦当上的动物图案也才开始出现此类“怪兽”、“神兽”的艺术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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