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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余萍的随笔《普通人的日子》

 黄石新东西 2021-05-03

普通人的日子

退休有几年了,生活的圈子变得越来越小,每天出门见到的多是小区和公共休闲场所的管理员、保洁人员,与人聊天也只有那几个交往多年的同学和朋友。在与他们的接触和交谈中,我时而会心生悲怜,时而心情舒畅。他们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白马山上的女管理员

柯尔山白马山公园于2016年落成,我也是在那一年搬到了位于白马山脚下的一个小区。这座公园由白马山和柯尔山组成,环山修建的是柏油路的登山步道,风景优美,空气新鲜,不允许机动车辆进入。因为腰腿不好,我倒着走路有一段时间了,也确实减轻了病痛,能与这么好的环境相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我高兴得有点太早了。出我家小区从白马山后门的入口处上山是最近的路,因为是后门,有很长一段路视线比较窄,还有几处是九十度的拐弯。盘山步道的一边是山和山上高大的树木,一边是山下密密麻麻的灌木林,加上刚开园时旁边的楼盘还没有开发,游玩的人很少,走在路上好长时间都不见人影,阴森森地。更可怕的是这座公园的山上到处都是若隐若现的墓碑,墓碑上一年四季都插着红红绿绿的扎花,风一吹,地下和树上的树叶沙沙直响还到处飞,灌木被风吹开后,那扎花就更加醒目,心里越是不敢看那鲜艳的花朵,眼睛还越是想看清楚有没有蓬头鬼从坟墓里跑出来,非要把周围都看清楚了我才放下心来。每当走在这段路上,总是想起七十年代,我们小孩中流传的红公墓的故事,再现故事中那位下中班的男青年,骑车到公募时遇到女鬼的情景,这样的散步让人毛骨悚然。
后来,去多了我终于找到了壮胆的人,她就是公园的维护人员。从入口处的这一段开始,到半山腰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管理员。一般夏天的清晨和冬天的下午我都是掐着时间去那里散步,只要一听到扫帚的沙沙声心里立刻就踏实了。是不是农村人胆子要大一些呢,我忍不住问她,你天天一个人扫这么长一段路害不害怕?她说怕呀,尤其是在冬天的阴雨天扫到拐弯抹角处吓得心直咚,我们几个女同事都住在白马山后门,都是绕道公园大门回家。我就跟她说那你害怕的时候就随便扫几下,赶紧跑到开阔的地方去。她说不行呀,每天早晚要扫两次,经理会随时来拍照,如果地上集满了树叶会挨批评的。
交谈了几次我得知她是这里的失地村民,住的是还建房,她除了要清扫道路的卫生外,还要打扫她负责这条路上的一所公厕,他的丈夫也在这里工作,从她结尾的这一段往山上扫,有时我也看到她丈夫来给她帮忙,也许是来给她壮胆的吧。
我每日散步45分钟,虽然找到了好办法,但心里还是老想着那位女工。有一天在白马山上我碰到了市城建部门的一位领导,我们兴奋地聊起了黄石市民又有了一个休闲锻炼的好地方,随后我又惋惜地告诉他,只是山上的坟墓太多煞了风景。这位领导曾参与公园的规划与建设,他的回答是,市政府在建柯尔山白马山公园的时候,就是立足不破坏这两座山的原始风貌。
断断续续地我在这座公园锻炼了五年,清扫入口处的那位女管理员和山上几位面熟的女管理员都陆续地再也没有见到了,近日看到的是几位六十岁的男工,他们穿着橘红色印有公园维护字样的马甲,在优美的环境中拿着沉重的扫帚啊扫啊扫啊,那位女工的丈夫也在其中。  

小区保洁员

我住的小区不大,算是中档的,物业公司配了清扫楼道和公共部位的保洁员,他们都穿印有物业公司字样的工作服。
打扫我这栋楼道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女工。有一天早上开门,正碰上她从楼上咚咚咚地提着拖把,来拖我家门前的大板砖,见面后她对我笑了笑,我也与她打了招呼。我对她说这么急干嘛,慢慢拖吧,她停下来,扶着拖把说,我每天要打扫八十层楼,就是几个单元累计的数量,哦,我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凡是住户和电梯门前的地板砖要用湿拖把拖干净,楼梯要扫干净,楼梯扶手要搽干净,这是每天的工作量,月工资一千四,工作量是有点大。为了表示对她的谢意,凡是家里要丢弃的快递纸盒、塑料瓶子我都会放在楼道她的工具旁边,有时正好碰面她会对我说声谢谢。
负责清扫小区道路和旮旮角角室外卫生的是一位男性,六十岁左右,戴个眼镜,中等个清瘦,像个知识分子。他每天推个小推车,拿个长扫把和铁锹扫扫铲铲。有一次我从他身边路过,正碰上他对小区另一位清洁工说他们看他是新来的欺负他,派给他的活要比别人多些,后面还说些什么,我没有停下来听。从那以后,我就更加关注这位懦弱的老人。一个晴朗的中午,我见他端着一个小电饭煲的铝锅坐在花坛边吃着一锅白米饭,饭肯定是在物业找个插座煮熟的,是忘了带菜还是嫌带菜麻烦呢,他肯是一个不抽烟不喝酒的节俭男人,我时常会遇见他路过垃圾桶时,不忘从里面捡出有用的废品。
我见过所有的小区保洁员都会附带着捡点废品,敬佩他们身处底层总能找到自救办法的人,只是这些天我们这里的几个小区都摆放了一个分类回收废弃物的黄色箱子,按上面的字样把废品丢到里面,扫微信钱就会打给你变卖废品的钱,此举是鼓励市民垃圾分类的大好事情,可能保洁员这点额外的收入会相应减少一些。

淳朴的老邻居和老朋友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我住在市中心一个宾馆的家属小院子里。说是在市中心,它到至今都好像与世隔绝。
这座院子位于长江大堤之下,一条黄石电厂、华新水泥厂的专用铁路将它与黄石大道隔了开来,居民们只有通过铁路下面的一条小路或者翻过几米高的铁路才能通往天津路和黄石大道。早年没有路灯,昏暗的一点亮光是从铁路那边居民的窗户照过来的,晚上女性很少单独出门。那时院子里住着二三十户人家,民风淳朴,相处融洽。
我家隔壁住的是一户李姓人家,江西人,夫妻俩生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参加工作了,父亲是宾馆的工人,母亲有时在宾馆做些体力活的临时工。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家的六个女人非常节俭会过日子。这位江西老婊妈妈瘦小能干,特别会做咸菜,经过她腌制的腐乳、豆豉软糯、鲜美、醇香,萝卜干、酸豇豆清脆爽甜,这些咸菜放在扑水坛子里一年都不会坏,我的妈妈学做几次都失败了。在李妈妈的手里,什么都是宝贝,吃完的柚子皮,把外面的硬皮削掉,放到吃完的腐乳水里腌制,腌好的柚子皮咬一口满嘴都是腐乳汁,吃起来像棉花絮一样,柔软不伤牙。在那个物资匮乏,子女又多的年代,她家的咸菜就是我们这些小孩分享的零食,一点也不亚于现在的烧烤和麻辣串。他们家的三姐也跟她妈妈一样会把普通的菜做成美食。她摘菜的时候从不轻易的丢掉什么,像大蒜须子、冬瓜皮、莴苣皮、西瓜皮切成丝腌制一下,用干辣椒一炒又变成了一道十分有嚼劲的菜,甚至比正菜还下饭,有时我嫌家里菜不好吃,常端着饭碗到他们家蹭菜。
他们家大姐在印刷厂工作,时常带回一些带条子和格子的废纸供弟妹们打草稿。李妈妈还常将她的女婿,大姐的男朋友上门时带来的水果糖、饼干分与邻居的孩子吃。当时,他们家的孩子多还分给我们,现在想起来心里暖暖的。李家二姐在废品收购站工作,总能买到变废为宝的日用品,用布角做枕套,做布鞋,他们家的大桥牌缝纫机从来就没有空闲过。还有意思的是,她买回废品站从工厂里收购来的旧线手套,用黄泥巴和汽油洗掉手套上的油腻,拆掉指头和手掌上破损的废线,留下有用的棉线,经过她的手可以织出白白的棉线裤,当我们都还穿着厚厚的棉裤时,他们家的姑娘已经穿上了轻盈的线裤。老四叫毛头,也是一个女孩,跟我是同学,做的是粗活,捡树枝和扫树叶当柴火烧,不仅节约了煤炭,而且用柴火做出的饭菜特别好吃和香。在这个不分你我,从不闹矛盾的院子里,我住了十三年。

建设中的沿江大道

算一算我从那里搬出来有四十一年了,如今这里的居民扩大到了一百多户,日子也不再过得抠抠索索,但好民风一直延续。萍萍是我的发小和同学,一直在住这里,她是从参加工作干到退休的宾馆老员工,多年的交往我感觉到,她工作的环境和家属区的人都很单纯,豪爽,不像我们那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容易自然而然地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人浑身不舒服。萍萍性格乐观随和,人缘又好,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一个没心眼的人。我常问她你大半辈子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里快乐吗,她说非常快乐。萍萍的丈夫老吴中风八年,儿子在广东成家,儿子要给他们买医院附近的电梯房,老吴死活不肯,图的就是这里的人好。萍萍偶尔外出打个麻将解闷,她的朋友会派爱人来伺候老吴一天。萍萍告诉我她喜欢这里的邻居,谁谁家有红白喜事,大家会凑几十块钱的份子,拖家带口地去餐馆聚一聚,乐一乐,谁家遇到了困难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帮一帮。
我住在钢筋水泥的电梯房,体会不到远亲不如近邻的感觉,找不到早上买菜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掐菜聊天,宣泄情绪的地方。我这人有点偏执,容易看谁都不顺眼,就好奇地问萍萍,你们每天闲聊不会聊出是非来?她哈哈一笑说,我们不会这样看,谁家过得好,谁家过得不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萍萍这人有好多方面都跟我是反向思维,她总是能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帮我纠偏。
好民风是从这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如今,阻隔居民们多年出行的铁路已经拆除,沿江大道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中,工程竣工后这个小院子会连通长航大院,也将两种不同处世风格的居民融为一体,萍萍说过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今后的生活谁也不会影响谁。

                                   2021.5.1


余萍,土生土长的黄石人,媒体退休记者,喜欢散步街拍。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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