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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黑土地:梨花香,入梦来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5-03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79】

 

梨花香,入梦来  


黑土地

一直以来,对于梨花,我总有一份特殊的爱。这份爱来自于童年的延续,我的童年是伴着梨树成长,那时通村路两旁各有一大片梨园。又到了梨花纷飞的季节,花雨缕缕,牵动思乡的情结,往日涌上心头。

细雨霏霏梨花白,几场春雨后,梨花开了。一棵棵高大的梨树成行成排站立,枝丫凑热闹似的伸在了一起,遮天蔽日,通村小路被装扮成了长长的花廊。每一棵树上都开满了花,密密的,簇簇的,层层叠叠,像云似的漫天铺开,风里掺着梨花的馨香,在树旁枝头飘荡。微暖的阳光洒向满树的梨花,每一朵花都投射出耀眼的光芒,人走在下面别提多舒服。犹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走到树下,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洁白的梨花,一时恍恍惚惚,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光影流转,香气氤氲,蜜蜂嗡唱,整个村庄被一种淡淡的清香包围,这时的故乡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花谢时,我和伙伴们总会伸出手去接那飘落的花瓣,落在掌心的花瓣触动心底最柔软的爱怜,轻轻的握着握着,直到手心浸汗也舍不得扔。我们还会捧起掉落的花瓣互相洒在对方头上身上,也洒下一串串的笑声。那时的我们不知道伤春悲秋,更理解不了黛玉吟唱的《葬花吟》,我们有的只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如今我家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虽然屡买屡死,但买花养花是我的嗜好,这大概源于故乡的这片白茫茫的花海给了我最初美的启蒙。

梨花落,叶子慢慢舒展开来。这时梨园成了我们的乐园,除了吃饭、睡觉、上学,都泡在梨园里。我们在树下你追我赶,捉迷藏,扎小辫,写作业,那时的我们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作业,放学后没一会儿就把作业做完了。边玩还没忘记抬头看渐渐长大的梨子, 从小圆珠长到了红枣大小,又如乒乓球……经常讨论的都是这个梨子又大了,长过那个了,每人心中都有自己中意的梨儿,这一个,那一个,还有那几个……醉翁之意不再玩啊!嘴巴不知吞下了多少口水。调皮的孩子会忍不住摘一个尝尝,通常都是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被酸涩得连忙又吐了出来,那欲罢不能的样子通常会惹得伙伴们哈哈大笑。

等到梨子犹如鸭蛋般大小,颜色从深绿渐渐转为轻微泛黄时,梨树的主人就要来赶我们了,怕我们糟蹋、偷吃梨子。可我们眼馋啊,只好远远的望着,望着。在八十年代,能吃上一个梨子,对于刚解决温饱的农村孩子们来说,已经是格外幸福了。那时的梨树又高又大,枝繁叶茂,枝条被梨子压得很低,有时甚至快垂到地面,伸手摘一个很容易的。胆大的孩子有时就会盯着看梨园的爷爷、奶奶,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到树下,踮起脚尖,向早已瞅准的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摘几个,揣上就跑,如一阵风似的,绝不拖泥带水。拿着梨子也不敢回家,躲到没人的地方,三下五去二吞下了,真的连什么味道也没有品尝出来。不过,我只有在心里想想,从来不敢这样做的,一是来自母亲的教育,二是自身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到了入伏天,屋子里闷得像蒸笼,梨园就成为大人们的好去处。茂密的梨树如巨伞,重叠在一起的枝丫,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光。走到树下,身上就会感到一阵阵凉爽。梨园主人是不会撵的,都是一堆一块的乡邻,赶我们也主要是怕我们小孩子糟蹋梨子。大人们通常会自动分区:爱热闹的凑一起打牌,下棋,拉家常;一部分人则各自找一棵阴凉好的梨树下,躺在自己带来的苇席上,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歇歇。这时候,我的父母大多时候是在那里歇着的,歇一会还要下地干活。地里的活儿太多了,他们是容不得自己地里长草的,看不得自己家的庄稼长得比别家差。只要不是热得实在受不了,他们是不会休息的。

在这片梨园的前面有一个大水坑,水不太深,我们小孩子则在这里戏水。一些男孩子会从水坑边容易上去的地方钻进梨园,趁看梨的大爷昏昏欲睡时,爬到树上,像孙悟空进蟠桃园一样,捡大的梨子一边摘一边吃一边往下扔,下边早有人在等着接了。看梨大爷发觉不对劲, 拿着棍子追来,他们早已原路返回,跳到水里了,看梨大爷连声骂着 “谁家的小崽子,糟蹋东西,让我逮住,非把你们腿打断……”却毫无办法。小孩子就是捣蛋,这时候的梨子并不好吃,他有时也是和看梨大爷闹着玩,他们会直接爬上岸,喊着“看梨的,来逮我啊”!看梨大爷拿棍子慌慌张张追过来,孩子们就会一哄而散,“扑通、扑通······”跳进水里,老人气得脸通红,却又无计可施,如此往复。当时《射雕英雄传》正在热映,调皮蛋们还给模仿“洪七公”给老大爷起个外号叫“红头老七”。唉,“可怜”的老人,“可恨”的孩子,已不见的童年!

一到夏天,小孩子就天天盼望刮大风、下大雨。大风一起,树枝乱舞,梨子就会被碰掉,大家拎着篮子去捡被风刮掉的梨子,这是允许的,不到梨子成熟季节,这样的梨子没人要。我们兄妹捡回家,母亲就会给我们煮煮吃,吃到嘴里绵绵的,有些酸。吃着捡来的梨,心里很舒坦,母亲也会说“可别学~~~,偷梨可不好。梨子还不熟,全都糟蹋了,多可惜!到晚些熟了给你们买。”真的,虽然我们也知道母亲未必舍得,一家人全靠地里刨食,哪里有闲钱去买,但我们兄妹三个从来没有去偷过梨,也觉得这就是最好吃的了。

到了梨子成熟季节,树上挂满了梨子,有黄皮的,青皮的,有一半红一半青的,梨园里就热闹了。小商贩就会来这里贩梨,主人会爬上树,近处的梨子直接摘掉放进绑在腰间的布袋,远处的就抱住枝干来回摇晃,下面的人伸开类似床单的布在下面接着。梨像下雨似的往下落,一不小心还会被梨砸中,有时只顾往上看,一不注意被拽个坐墩子。笑声,埋怨声,树枝摇晃声,梨子掉地的扑通声,间或吃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很是热闹。小贩捡大的、圆溜溜的要,那些没接住掉地上摔烂的、模样不好看的就被剩下了。梨树的主人就会送给我们这些没有承包梨树的人家。这时无论谁到梨园,主人也会让你一饱口福。我们紧邻一个家族的奶奶家就承包了上百棵梨树,每年总要送给我们一些。母亲也会在难得改善伙食时,给他们送去一些。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人要记着别人的好”。

春天来了又去,梨花开了又落。再后来,由于缺少技术,梨树产量越来越低,梨树被砍,被当做柴火烧了。梨园慢慢荒废,长满了各种杂草,倒成了放羊的好地方。我们也渐渐长大,外出求学、工作、成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童年的伙伴也难得碰面。故乡离我越来越远。

如今,邻家看梨奶奶已长眠曾经守护的梨树下多年,岁月偷去了父母年轻的容颜,那树下接花瓣的女孩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留痕,小伙伴们的孩子也快升高中。多数家搬到了出路方便的新房,或是在城里买房。老家的房屋还在,可是那门上的锁已然生锈。故乡再也没有梨花纷纷如雨的景象,再也没有硕果压满枝头的盛况。现在的小孩也不会冒雨去捡拾掉落的梨子,却会有爱吃的水果在家等候。梨花白,梨花香,那是时常在梦里的暗香涌动;梨儿酸甜,那是来自记忆深处不能忘却的回忆。我们的过往只是我们的云烟。

正写这篇文章,上六年级的儿子过来看到后,不屑地说,不就是几棵破梨树吗?至于这样深情怀念?是啊,被我深深想念的故乡梨树,以及由它带来的快乐,在他的眼里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游戏里的动漫人物,他们生活在水泥丛林里,他们没有亲密的小伙伴,没有畅快淋漓的玩耍,每次都是在大人威逼利诱下才不情愿的跟着到公园里转转,还不停的抱怨不好玩、没意思。他们的童年乐园在哪里,他们长大后,想起故乡会有什么让他们魂牵梦绕呢?

我怀念的何止是一片梨树园,那印在脑海里的太多关于故乡的记忆,从梨树身上找到了依附点,让我的怀念有了直观的宣泄。我又想到我的母亲,暑假里来到城里只住了几日,便郁郁寡欢,要回家。何为家?在老一辈人心中,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破屋,他们牵挂门前的几畦菜,家里的老狗,地里的庄稼,那是他们的乡愁寄托。

年少不识愁滋味,我们曾经千方百计要离开的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是想回又回不去的故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从古至今,我们的思乡情结从未断流。随着社会发展,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这一代的孩子长大后会离开故乡更远,他们的乡愁会不会更浓,他们的乡愁又该是怎样的一份乡愁呢?

新通的郑万高铁从村东边穿村而过,以故乡为轴心的高铁新城蓝图已然绘就。发展和机遇并存,历史和未来融合,故乡又焕发新的生机。不久之后,这里也将是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岁月的车轮总在前进,淡淡的的梨花清香只能追忆,我们该欢喜还是发出悠长的叹息?

超市里卖的梨子种类繁多,我却总是在心里与小时候的梨儿作比较,怎么也吃不到一模一样的甜。多少记忆还在心底徘徊,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梨花香,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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