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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在烟雨四月

 我于是 2021-05-04

父亲走在烟雨四月

     父亲走的很突然,却又不是很突然。

                          一

妈本来打算当天让我陪爸去看病的,可是雨一直下,从晚上到早上,而且在我刚从家出门时,下的更大了。到爸妈家时,爸妈还在睡着,我是自己拿钥匙打开的门。

我悄悄在客厅的方桌旁坐下,不一会,从爸睡的大卧室里传出了咳嗽声。我起身去看爸,爸咳得更厉害些了,我把他扶的坐起来,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稍微好了一些,不再咳嗽了。爸是穿着棉衣睡的,这几天总是觉得冷,头上还戴着妈织的蓝色帽子。休息了一会,爸嘶哑着声音对我说:“我总是在喘呀,感觉气上不来,我想去医院看下这个喘是啷个回事。”虽然声音很低,但我已经习惯了,能听懂爸的意思,我说:“你感觉有没有力气走到楼下,如果感觉到吃力,我们先不着急去。你现在什么时候会感到喘。”爸费劲的说:“我就从这走到厕所都喘的不行,但是坐着和躺着就没事。”我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先在家休息,等有力气下楼了,再去看病。

这时,妈在中卧室也起来了,说外面现在还在下雨,等到了吃了午饭后,如果雨小了再去。妈问爸吃饭不,爸说不想吃,让我倒杯水,他喝了,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腿,耷拉着脑袋,缩着身子,胳膊搭在盖着腿的被子上,两只指节粗壮的手互相搭扣着,叹着气说:“我就是喘不上气,我想去看个呼吸科,输液或者吃药,把他治好就行。”我说:“你现在这个状况,下楼都费劲,坐车到医院怕你承受不起,到医院医生也不会随便开药的,肯定要去做些检查,确诊了才会开药。”爸难受的用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可是我憋的难受,不能就这么不看吧,让医生开些药,控制起。”他指着衣柜旁边的包包说:“你给我把包包拿来。”我把包包拿过来,爸让我帮他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折了两折的横格纸,交给我声音哑哑的说:“你看一下,我现在说不出话。”

我打开纸一看,是爸写的一个自己这两天病情的说明,他害怕自己说不出话,别人听不清楚,昨晚上就写在了纸上。其实爸的这两天的病情,我是清楚的。

                     二

父亲是一个性子急,心里装不住事,做事认真而又忧虑较重的人,正如他当年在单位时工作一样,过于认真,追求完美,什么都要求的完整而顺眼,为此没少得罪人,也惹了很多祸在自己身上。退休后也把这种劲头放到了家庭和家务事上,卫生要求过于整整洁洁,不能有一点摆放不合理不整齐的地方,生活要平平顺顺,不能有过多的锁事,打断规律的生活方式。和亲人、亲戚的的相处,也大多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事,讲道理。其实,家是个讲情的地方,而不是讲理的地方,更多的是理解和通融,而父亲更多的是在和家人扳着劲讲道理。家庭矛盾是难免有的,但父亲却变得更忧郁了,想的事情很多,操的心也多,看不惯的也多,对家人的不满也很多、牢骚也多。这些,作为子女我们都可以理解和接受,但是父亲却将这种忧虑带到很多事情上。

前一天,四月十四日早上,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前几次报销的住院费到账了,他的手机收到短信了,让我陪他到银行取出四万多现金来,然后再转存到工行卡上。我其实一直都告诉爸,把钱放到银行没有问题的,没必要每月来回取钱又存钱,麻烦不说还有风险,爸听了不高兴,说钱放在工资卡上不安全,你不要管,我自己的事自己办。那天之所以要我陪他去,一是他说话嘶哑,别人不理解他的话,二是觉得现金有些多了,他有些担心。我告诉爸,说我这会还有些事情要办,能不能迟一点我陪你去,十点以后我过来找你。爸说好吧。可是爸嘴上答应了,但是心里却过不了这个节,觉得办不了这事,心里老忧虑着,干什么都没心思,就想把他了结了才踏实。妈说那天爸在给我打完电话后,就开始吃早饭,吃的是汤圆,爸也顾不上烫,几口吃完,满头大汗,说他自己去办,他坐不住。妈说你刚吃完,休息一会再走嘛,爸说他等不住,挎上包就走了。

出门十几分钟后,爸自己用钥匙打开了门回来了,妈从厨房出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爸并没有说话,低着头,扶着墙,慢慢走到大卧室,然后就躺在了床上。妈急忙来到卧室,问爸怎么了?只见爸面色苍白,嘴唇发白,大口喘着气,眼睛无神的看着上方,妈给他盖上被子。过了好一会,爸的呼吸才逐渐均匀,脸色也恢复了,嘴唇也有了血色,妈给爸喝了些热水,舒服了一些后,爸这才慢慢地说:“我刚才出门,立不起来了,在公交站休息了一会,就回来了。”妈问爸现在好些没有,需要到医院去看病不,爸说他先休息一会。

我是在十点多办完事给妈打了电话,才知道爸的情况,急忙赶到爸妈家。这时爸已经恢复了一些,见到我来了,让我再倒杯热水,我去厨房倒水,妈问我需要去医院不?我说我先问下爸的身体情况。爸自己坐起来喝了些水,我接过杯子,看到爸关节肿胀的一双大手有些颤抖。爸就慢慢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讲了他的身体状况,他说一出门到楼下,感觉被风吹了一下,后心感到一阵凉,他打了个喷嚏,流了清鼻,可是他没管,就继续往公交站走,在凯航超市门口,他觉得自己头一晕,什么都不知道了,感觉像是栽倒了,他用手扶住栏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摔倒了,接着就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坐了几分钟,感觉好一些了,就走回来了,现在感觉就是气喘,现在觉得走路都困难,气跟不上。妈说让爸休息一会,让我打个车把爸送到医院去,可是我看到爸虚弱身体状况,觉得不适合去看病。爸让我问下中心医院肿瘤科的胡医生,我之前加了她的微信,是为每次住院方便联系用的。我说好的,用微信把爸的情况说了一下,问她是不是用了靶向药的反应,胡医生说靶向药的不良反应是高血压、出血、蛋白尿,让我先测个血压。把这些告诉爸后,我帮他测了血压,116/69,心率95,不发烧。我把这些回复给胡医生,可是再也没有得到回复,接着的两天都没有回复,当时我不太理解,事后我想其实作为医生的他们见的多了,早就知道这是什么结果了,只是不愿说给患者及家属而已。爸一直关心的问医生怎么说,我说医生也许在忙,没说话,爸问这怎么办,我说你还是先休息,等到身上有劲了,我们去医院。当天爸就一直躺着休息或者在客厅方凳上坐会,只要不走路快,气就不喘,但就是觉得腿软无力。

第二天是四月十五日,我早早来到爸妈家,那天天气不错,虽然还刮会小风,但是出太阳了,爸的心情也不错,只是不能长时间下床,在床上躺着或坐着,他会觉得更舒服一些。上个厕所都觉得累,气喘,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尤其是上大便后就感觉到无力,嘴唇发青,这似乎都在提前预示着什么。这时候只有躺在床上他会好受些。中午妈和的面,剁的肉馅分成了两部分,我和妈的那份放的调料和配料多些,爸那一份就清淡些。饺子包好,煮好上桌已经快下午两点了,把爸从床上叫起来,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饭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是爸妈给我一起过的。遗憾的是,这是爸最后一次见证我长了一岁,也是爸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好像命运就是要等到过了这个日子才好安排似的。那天爸把他盘子的饺子全吃完了,妈还给他舀了碗面汤喝,吃完就慢慢地走到沙发椅上坐上,而我则吃了一盘半,最后把妈最后煮的半盘也吃了,爸就静静的在沙发上坐着看着我吃完,那一天我是知足、幸福的。

                   三

爸在我看完纸上的病情后,低哑着嗓子说:“我现在身子立不起来,不能到医院去,但我觉得还是要去看一下,我气喘的要治,要吃药。”我说:“那这几天你还有哪些不舒服。”爸说:“我这两天在天亮前总出一身冷汗,出完后就会好些。”我说:“爸,我总觉得那天你不是感冒,像是心脏病发了。”爸说:“我没有心脏病啊,心电图都正常的。”我说:“你以前一直有冠心病的呀,心电图只是说明你当时没有病症的情况,并不能代表现在啊,而且你的心电图也并不是说都是完全正常啊,都提到了异常的,你还吃冠心病的药没有?”爸不耐烦的说:“我已经停了快一年了,自从去年手术后我就没吃了。”直到此时,我才知道爸私自把治心脏病的药停用了这么久,我很吃惊,愣了下神,有种莫名的预感。爸给我说的理由是心脏病的药对化疗杀癌细胞有影响,不利于治病,觉得自己心脏好着呢,每次心电图都正常。我说这是谁说的,是医生还是你自己。爸有些不高兴:“你莫说那些,我不愿听。现在你去给我办两件事,一是去南门山国家电网交费处交这个月的电费,我手机上有短信,你记下然后给别人看,预交100元,把4月的电费发票打印一张。二是去医院挂个呼吸科,把那张纸给医生看,给我开些治喘的药。”我说:“我觉得应该挂肿瘤科是不是更好,呼吸科他不了解你以前的病情。”爸说:“好吧。”

爸写满的横格纸上的病情说得很详细,可是医生扫了不到3秒钟,就放在了一边,那么的不屑,也许他们真的是见得多了。我只好边模仿着爸气喘的样子,边把纸上写的病情再简要的说一下,然后拿出最近一次的加强CT和核磁共振报告单看,医生像是很着急似的说:“肯定是转移扩散了,赶快来住院化疗。”我说:“我爸才刚做了靶向治疗出院没几天,而且老人的身体现在很虚,走路都喘,来不了。”医生噢了一声,我问道:“我爸这个喘是什么原因?”医生说:“这是肺癌晚期的一个症状,会引起心率加快,进一步会呼吸急促,气喘,感觉吸不上气。”我说我爸想开些药,治这个喘,医生说:“你现在人都没来,什么检查都没做,我不能随便开药,再说这个气喘和别的气喘不一样,它是由于癌的原因引起的,不是开个药就能好的,再说也没的肺癌引起气喘可以治的药。”我说:“那总不能一直这么气喘难受,有什么办法吗?”医生说:“那走不得路,就先让在附近的小医院去吸氧,等好多了,再来医院。”

                                                     四

          我是先给哥打了电话,把医生的话转述给他的,哥说那先不急去医院,看爸体力恢复些了再说。在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妈给我打了个电话,第二天让我带爸去看病,说刚才洗脚时候,爸又说他气喘的受不了,赶快又躺床上了,现在好了点。挂了电话,我查了网上的信息,只输入了个“肺癌晚期”,莫名的跳出了提示的搜索内容:“肺癌晚期临终前的十五个症状”,我倒吸了口凉气,手指不听使唤的点开了它……最后我给哥发了个微信,说我感觉爸这次不像是感冒这么简单。第二天一大早哥就给我打电话问爸怎么了,我说我今天吃了早饭就去带爸看病,但我看到爸走路很吃力,连下到楼下估计都成问题,现在还在下大雨,我想让爸先休息着再说。哥说好的,让我电话常联系着,所以一出医院我就给哥把情况说了,而且提到爸的心脏病药停了近一年了,爸说那个安康欣也没用,不治病,哥说他一会给爸打电话说一下。

当我把医生的话转述给爸后,爸坐在床上没吭声,他低声的说:“那怎么办?就这么躺着坐起等死啊。”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还好,哥电话打来了,让爸先休息着,说现在雨大,不着急去医院,说一定把冠心病的药吃上,说上次他早就问过医生,可以吃,不影响治病。这下爸的心情才算平静下来,我也就和他说说家常话了,让他把生活想开些,没有平平顺顺的生活,不要太认真了。爸这时候的脸上有了些笑容,可是不知不觉的说了些家里生活上的事,什么广电的电视线费他已经交到明年了,电费你刚才也交了,以后每月24日前去交,什么天然气费在易家坝上边那个天然气公司去交,都要记得要发票,什么水费在堡子城公园那个自来水公司去交,这个水费不要发票了,什么房产证我已经过户给你妈了,什么建行折子上的钱还没有取出来,工行的存款留给你妈了……现在我回想起来都会感到一阵心痛,其实爸冥冥之中在是给我交代着事呢。

中午饭,妈包的抄手,给每个人都下的很多,爸没有吃完,妈也剩的多,把她碗里的拨给我了好几个。我不知怎么的,刚开始觉得自己能吃完,可是吃到最后,感到胃有些顶了,而且心有些堵的感觉,剩下小半碗也没吃完。

                                                五

           爸的最后一个微笑是留给妈的。

     吃完饭,我在厨房洗碗,妈忙着收拾窗台上的东西,爸在木沙发上坐着休息。过了一会,爸说他想上厕所,就先去阳台把那个坐便椅子取了出来,用椅子拄着地慢慢的走向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口,他遇见了拉开窗户放东西的妈,爸咧着嘴微笑着对妈沙哑着说:“我上个厕所。”妈说:“你小心些,里面滑。”爸指着卫生间的门说:“我晓得,我晓得。”

在我快洗完碗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妈在大声喊道:“刘老头,刘老头,你啷个了,是哪点不舒服吗?”连着几声,我感觉到不对劲,赶快从从厨房出来,只见爸整个人软瘫的趴在卫生间门口的洗衣机上盖板上,右胳膊放展平搭在洗衣机上,头靠在胳膊上,嘴唇紫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赶快把爸的左胳膊挽着,妈赶忙取了一个凳子过来,爸顺势“咚”的一声坐在上面,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我难受……我难受……”我说:“爸,我把你扶到床上去。”我把爸的左胳膊架到我的脖子上,和妈一起把爸扛了起来,爸整个身子都软的,双腿都直不起来。在向大卧室移动着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卫生间,大便还没有冲,大便颜色有些黑,成形但不多。爸的里面的线裤刚提上来,但外裤吊在大腿上还没来得及提。

我和妈把爸挪到床边,爸就顺势躺下了,我赶快把他的双腿抱到床上,妈也拿过一个枕头垫上,爸张大着嘴,呼吸急促,不停的喊着:“难受……难受…….”头来回摆动着。妈让我快打120,我左手掐着爸右手的内关穴,右手取出手机打了120,妈最后接过电话说,告诉对方自己在下面的凯航超市等着。我又换着掐爸的左内关穴,爸就那么张大着嘴,不停的大口喘气,先是眼睛闭着,过了一会,喊着“难受……”眼睛又睁开,看着天花板,气喘的说道:“我不行了……啊…….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说:“爸,你不要这么说,120马上就要来了,妈去接去了,你在坚持一会。”爸气喘吁吁的说:“车到了没有……到了没有……”

妈领着120的救护人员上来,本来还准备做吸氧的,医生看到爸的情况不稳定,说直接抬着走,我上手和那个医生在前面抬单架,另一个护工抬爸头的一边,由于要下楼梯,来回转着走,爸在单架上不舒服,来回扭动着身体,喊着:“难受……好难受……”上了救护车,医生先抓了把硝酸甘油到爸的嘴里,护士给把心电图仪器加上,爸难受的眼睛紧闭着,身子不停摆动,头也左右晃动。

在抢救室,一个医生边问我病情,边接心电图夹子,另一个边问爸什么地方痛,边拿着呼吸仪器,爸睁大眼睛看着上方说:“我好痛好痛。”医生问:“哪个地方痛?”爸说后背痛,只听一个医生说道:“那糟了,有可能是夹层。快!快!”……接着我就被赶出抢救室了。在抢救室门口,我心里踏实了些,希望爸能转危为安。但仅十几分钟后,一个中年医生就出来了,看我在门口,问你是家属吗,我说是,他说现在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我们现在尽力抢救。那一刻,我是发懵的,那么的突然,让我惊愕的愣在拯救室门口,医生后面说的我也没太听清,只是在他回到抢救室开门,那一瞬间,我看到一个医生在给爸做心肺按压,一旁的心电图我看到一条直线……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爸这次走的这么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一会我的头脑是空白的。等我回过神来,抢救室门开了,出来另一个医生,他告诉我现在心跳又恢复了,但不稳定,已经抢救了几次了,恢复不到几分钟又不得行了,正说着,里面有个护士出来喊这个医生,这个医生又赶忙进去了。我给妈打电话,让她直接到急救抢救室来,因为我是跟着120车来到医院的,妈自己在后面过来,我是希望她还能在爸的心跳再次恢复时,能看到爸一眼。

妈还做好了住院的准备,提了爸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当我说情况不太好时,妈也不敢相信这么突然,她觉得只是会送到重症监护室而已。经过几次抢救后,医生告诉了我们最后的结果,我和妈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满面,心里有种疼是搅着的,那一刻爸的的生命定格在二0二一年四月十六日16:42分,辛丑年(牛年)三月初五。

医生让我们去看一下亲人,打开抢救室那一刻,妈扑到爸的身上,哭喊着说:“刘老头,刘…….老…..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我抱住妈,不让她摔倒,妈哭着说:“刘老头,你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啊……”……

爸的衣服敞开着,上身袒露着,我和妈帮着把爸的衣服合拢。爸的嘴巴还微张着,面色惨白,双眼还睁着,直到穿寿衣的人来了,才抹下了爸的双眼。在殡仪馆冰柜里的父亲是安详的,他的身上已经被擦洗过,头发也理了,穿了五件的寿衣,戴了一个黑帽子。父亲的面目是慈祥的,嘴巴已经合拢,颧骨虽然有些突出,但平躺着的面颊配上那个大大鼻子,整个脸庞还是那么饱满,微微上扬的嘴角还保留着对妈的最后一丝微笑。

当晚我在殡仪馆陪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哥嫂,侄子,我媳妇他们都来了,他们是从西安连夜开车回来的,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来看爸来了。晚上下了一夜雨,我们就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给爸烧了一晚上的纸钱,点了一晚上的香和烛,春雨绵绵,浸润着我们家人无尽的悲哀。

第三天清晨,四月十八日,农历三月初七,我们给爸做了最后的告别。在即将推入火葬场那一刻,我们跪在旁边,大声喊着爸,哽咽加着泪水,难以自己。我最后看了眼爸慈祥的面庞,摸了一下他冰凉的左手,不舍呀……

看着燃烧着的爸的衣物和那个纸屋,我们祝父亲一路走好,我们会想念他的。

                                                       六

爸最后死亡证明书上写的是“呼吸、心跳骤停”,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医生也没肯定。在抢救室门口,妈一直问医生是什么原因,让爸这么突然就离去了,抢救的几个医生都不能确定,给出有可能的两个原因,一是心梗,二是夹层破裂。

我一开始也不懂什么是夹层破裂,最后网上查了才知道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心血管疾病,心脏主动脉夹层破裂,发病迅速,可以造成急性猝死。医生给出夹层破裂的理由是他听到爸喊后背疼痛,而且持续时间长,我和妈想再问多些,一个年纪大的医生说的话让人觉得心冷:“这只是有可能,但不敢确定,只有做相关检查才能确定原因,现在人走都走了,还去做这些检查,没得意义,赶快准备后事。”

其实,我们一家人觉得父亲的离去,也是有些心里准备的。去年5月爸被查出肺癌晚期那一刻,我们都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只是希望会延续更久些。做肺癌切除手术是爸的决定,我们无力阻止,接下来的化疗和靶向治疗,使爸的身体急转直下,黑瘦的脸庞,使颧骨更加突出,脸颊凹陷的让人觉得心疼,肿大变形的指关节让他夹住的筷子都在颤抖。年初爸被检查出转移到脑部了,身体逐渐变得更为虚弱,走路都觉得累,我再也见不到那个在手术前一个月,还在用扁担挑着四五十斤广柑和生活用品的父亲,从曲折狭长陡峭的梯子坎,喘着气,微笑着一步步、一个一个台阶地向我走来的样子……

头七那天下午,妈早早把把爸喜欢吃的三个菜都洗好切好备着,我们一家就在客厅边说说话,边各自收拾着东西,我则把爸以前的病历拿出来,坐在靠近卫生间的小凳子上,一页一页的撕破在纸筐里。妈不停的走来走去,从各个房间忙进忙出,她说有很多事要做。最后妈来到卫生间关上门去上厕所了,可是还不到一秒钟,厕所门突然被拉开,妈急匆匆地跑出来,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都看向妈。只见妈绕过我快跑到家门口,一把打开门,冲着楼道喊:“谁?”可是楼道只有回声,门口没有人,妈“咦”了一声说:“怎么没有人?我刚才还在厕所听见有人'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我们说没有人敲门啊,妈说:“我听到的,那种'咚咚咚’的声音很响的。”哥说:“妈,这是爸回来了,你赶快去炒菜吧。”

三样菜,三种水果,三双筷子,三碗饭,三杯酒,三枝香,一对红烛,一个香位全摆在了方桌上,我们边烧着纸钱边对着爸说“爸你回来好好吃一顿饭,拿上这些钱,好好上路,一路走好……”

         二0二一年五月四日   辛丑年(牛年)三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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