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氧分子可以自由移动,那我们睡着后,氧分子会不会恶作剧,全部躲到远离床的地方,把我们生生憋死? 常识告诉我们不会,但这背后其实是由著名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所决定。这定律是说,热量只能从高温向低温传导;不过它真正的内涵,却是一个颇有哲学意味的结论:事物会自发地向混乱、无序的方向发展,也即是通常所讲的“熵增定律”。 氧分子也是一样,会自发地“熵增”,满房间乱窜,不会排着队整齐地躲到卧室角落,把人给憋死。 “熵增”的熵——entropy,是1865年由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所独创,用以表征“混乱程度”。1923年,中国物理学家胡刚复在翻译entropy时,首创了“熵”字,entropy跟温度(火)有关,本身是个比值(商),“熵”字的创造真是妙手天成。 熵增原理提示我们,宇宙中孤立系统的熵会自动增加,而不会减少。小到房间大如宇宙,如果没有外界能量输入,孤立的系统会越来越混乱,从有序走向无序,直至达到最混乱的平衡态。 看到这,有人会问:宇宙难道是个宅男?不然为什么不爱整洁而爱混乱?其实,这一切都是概率学在起作用,因为混乱本身有更大的概率存在。举例言之,将客厅物品按照妈妈的规则有序摆放的方法只有一种,但是按爸爸或孩子的规则,将客厅乱成猪窝的方法却有上千种。 正是因为熵增的必然和不可逆转——和神秘的时间一样,走的是一条单向的不归之路,所以熵又被称作“时间之矢”。比如,给你播放一段“墨滴在装满清水的杯中晕开”的视频,你很容易判别视频是正放还是倒放,这靠的就是“时间之矢”在潜意识为你“导向”。 其实,人们对无处不在的熵增定律早有朴素认识:落花成泥,覆水难收,蜡炬成灰,破镜难圆,一切都像白居易诗中所言:“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熵增不可逆转,生物作为宇宙的一部分,其自身的熵也在不断增加。正是熵增将生物体一步步从精密有序,带向熵值最大的混乱状态——死亡。“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吃再多仙丹、灵芝、人参、虫草、圣杯、哲人石、SOD(超氧化物歧化酶)、褪黑素、白藜芦醇,也是枉然。熵增定律为人类追求永生、冻龄、甚至“逆生长”的妄想画上了句号。 但是,熵增的速度有时却可以延缓,或局部发生改变。比如,我们每天吃下大量食物,营养学家说这是为了补充营养,但物理学家不这么看。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物理大家薛定谔在《生命是什么》一书中讲过一个有趣观点:“生命之所以能存在,就在于从环境中不断得到负熵。”例如人类,为了避免被“熵增”导向无序、死亡,必须时时刻刻从外部吸收负熵(有序的肉类、蔬菜、水果等),并排出正熵(无序的废物和残渣),这一过程用生物术语讲就是“新陈代谢”。 生物以负熵为食!所以,你以为吃下的是粗茶淡饭又或山珍海味,其实只是无差别的“负熵”。下次去买菜,你可以溯本回源说是去买“负熵”,去的不是菜市场,是“负熵场”。“大妈,您这负熵多少钱一斤?这负熵新鲜吗?” 吃完负熵,如果无聊,可以一起“反熵”。那什么是反熵呢? 这一概念是著名作家王小波创造的。他在《我为什么写作?》一文中说:“有关我立志写作是个反熵过程,……写作是个笼统的字眼,还要看写什么东西。写畅销小说、爱情小诗等等热门东西,应该列入熵增过程之列。我写的东西一点不热门……大家都能明白我确实在一个反熵过程中。” 作者是说,相比金融IT等热闹行业,写作是冷门行业,相较于其中的言情武侠等畅销门类,严肃文学又是冷门中的冷门。站在灯火阑珊处替人类发声,置身洪荒的宇宙为人类呐喊,跳出社会的潮流代人类书写……这是一个严肃文学作家肩负的使命,这是一种反潮流、逆趋势的行为,是谓“反熵”。 但是,正如王小波在文章结尾所言:“人类的存在,文明的发展就是个反熵过程。”想想看,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第一个在山洞画下原始壁画的人,第一个呜呜拉拉尝试向同伴讲故事的人,第一个用奇怪字符试图书写历史的人,第一个企图飞向蓝天的人……从广义的角度看,他们都是在反熵,是与熵掰手腕,是与无序之熵较量。 事实上,“负熵”使我们活着,但是“反熵”让我们活成人样。在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人人“在商言商”,精致利己;然而,总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在商言“熵”,自我流放,他们是逆行者,他们是面壁者,他们是“反熵”斗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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