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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是个弱者，手无寸铁地进了大观园，她希望从这里开启新的人生。然而事与愿违，她遇到了善姐，善姐是凤姐拨给二姐使用的丫头。 按说，作为准姨娘（此时贾琏尚未回家，二姐被安排在大观园），二姐应该使用两个小丫头才合配置标准，然而，凤姐只给一个善姐，工作态度还很差。 善姐为什么对二姐态度那么差？是身不由己，还是人品不好？ 身不由己应该占很大的比重。她从凤姐手里拿到的就是这么个任务，就是要从物质上、精神上打击二姐，让二姐感觉贾府不是良善之地，自动卷铺盖回家（凤姐开始并未打算治死二姐，只想让二姐知难而退，让张华领走是她的目的）。 善姐完不成任务，凤姐对她的惩罚，是她无法承受之重。读者应该记得凤姐要把王夫人屋里有偷东西嫌疑的丫头拉到太阳底下，垫着磁瓦跪着，饭也不让吃的惩治下人的手段；也应该记得她如果急了，还会拔下头上的簪子狠命地戳人。 周瑞家的儿子不好好做事，老太太生日时馒头洒了一地，且不服管教，凤姐就要打几十板子；焦大喝醉了耍酒疯骂贾珍一家子，凤姐听到，就要求尤氏把焦大打发到庄子上去。 何况在这件事上，凤姐毫无商量余地，即便平日受重用的平儿，照顾下二姐，也要被凤姐翻脸斥骂，善姐又算哪根葱？ 然而，善姐平日为人也应该比较嚣张跋扈，又比较懂凤姐的心思，不然，凤姐为什么挑中她？看善姐对二姐说的那些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他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 要知道下人中间有很多都“恨”凤姐，恨不得她垮台，能这么私心“表扬”凤姐的不多。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善姐竟然在二姐面前赞凤姐“贤良”。“贤良”这个词，恐怕凤姐本人听起来都会感觉十分别扭。 因为她觉得自己管家这几年，得罪了很多人，还曾想着借探春理家，转移一下大家对她的怨气；至于在容忍贾琏小妾上，王夫人都耳闻她“风声不雅”，深深替她忧虑和担心。 还有第三层，善姐心里是鄙视二姐的。二姐很弱，这是读者的视角。对善姐来说，这个柔弱的二姐空降贾府做二房，有可能是扮猪吃老虎，要取代她心爱的琏二奶奶的地位，然而这份“妄想”在善姐眼中，又是多么不自量力和好笑。 况且，贾府的奴仆面对外界的平民时都有一份天然优越感。看大门的可谓贾府底层，然而，在刘姥姥面前，就呈现出高人一等的姿态；茗烟，明明就是个奴才，却十分看不起贾府穷本家——璜大奶奶，说她只会打旋磨子跪着借当头。 善姐对二姐没有丝毫同情心，是人性复杂的体现，有不得已，也有人品上的问题。善姐除了对二姐语言上的降维打击之外，更是体现在不遗余力的行动上，“渐渐连饭也怕端来与她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 但是，即便如此卖力地工作，为什么却没有得到凤姐的提拔？ 客观上的原因，在这个档口上，贾琏回来了，凤姐一是没理由反对二人成婚；二是也意识到，即使让张华领走二姐，贾琏还可以去招惹，不如留在家里慢慢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因此，原来的计划作废，导致善姐工作有始无终。善姐的先期努力打了水漂，没什么特别的闪光点让凤姐记住并提拔。 主观上的原因，善姐愚钝，并未看清凤姐究竟是个什么领导。 凤姐很能破格提拔人才，小红为凤姐传了一次信，立马被凤姐相中，要到了自己身边。这且不论。单说凤姐为人，她既有贪财贪权、凶暴狠厉的强硬一面，也有感受生活美好、容易被美好打动的柔软一面。凤姐内心是有很多层次的。 她爱钱，但并不势利。她并未看不起岫烟这个来自乡下的穷姑娘；也没有因刘姥姥是年老之人就无比讨厌，戏谑之外有尊重；即便遇到李嬷嬷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在怡红院排揎丫头，凤姐也并未摆出主子的谱，而是用美食哄走了她。 她很俗，但心中也有一缕诗意。大观园联句，她起头的那一句“一夜北风紧”，就是这种诗意的流露。这也决定她看人的眼光不俗，即使不是自己的丫头，比如，对司棋，她能察觉到司棋在被查出私情时不惭愧的表情，“深以为异”。 善姐平日的表现应该是爽利的，嚣张跋扈的倾向又不是凤姐喜欢的，叫她善姐，是给她一点警醒（也应是作者的原意）。 然而，善姐懂自己的功能和处境吗？并不懂。她很清楚凤姐需要什么，比如她的那一长篇话，其实可以看作她平日奉承凤姐的缩影。知道凤姐喜欢被奉承，夸凤姐勤劳就够了。 但再往前一步，她就不清楚。比如，凤姐更欣赏有个性的女子，比如岫烟、小红，比如最受重用的平儿。这些人，都有独特的美，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心性都是以善良打底的。 然而善姐没有。她全身心想要讨好凤姐，变成了“偶像”需要的模样，然而，凤姐最不缺的就是讨好，这也是她为什么只能被重用一时，不能时时被重用的原因。她的心思被一眼看穿，她的浅薄、她的欲望都引不起凤姐提拔的兴趣。 善姐在凤姐手里是一把刀，用的时候拔出来杀人，不用的时候，就收回刀鞘；这意味着，没有人愿意留一把明晃晃的刀在自己生活里，对自己在世间的形象不利，也担心对自己生命不利。所以，善姐的宿命，就是越努力完成任务，越不会被提拔——和平儿一样出出进进，做领导的总钥匙。 善姐在红楼中一闪即逝，然而，我们生活中很多人活成了善姐的模样，以为无底线的讨好，就可以赢得领导的青睐，获得高升的机会，然而，只要是个清醒的领导，就知道打手就是打手，永远不可能把这样的人推上一个更高的平台。 作者：樵髯，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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