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云彩堆成一座巍峨的高山,高山上垂下数条宽大的瀑布,瀑布落地,堆起千堆雪,而后浩浩荡荡奔腾而去。在奔腾的河流中,有小洲,有绿树,有竹檐茅舍,有游鱼飞鸟…… “范大人来了。” “范大人来了。” 人们的欢呼声把范仲淹从夏日傍晚的美景中拉了出来。 “范大人,”司礼参军王成功指着迎候的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张绅士清玉,热爱教化,推行教化。这位是杨绅士振武,人称杨大胆。”范仲淹瞅一眼杨振武,王成功笑眯眯地接着介绍,“杨绅士的大胆还有个讲头呢!大人想听,一会儿再说吧。这位是梁绅士布仁,经营有方,生财有道,富甲邓州……” 介绍、致礼完毕。张清玉指着眼前的景物说道:“这池周围,杨叶欢唱,柳笼轻 烟;池内荷叶清翠,花香馥郁,游鱼嬉戏,池如月芽,所以叫月芽池,是邓州的一大景观。 “相传王莽撵刘秀,撵至此处,眼看尘土飞扬,箭将及刘秀之身,刀将砍刘秀之首,玉帝大惊,急抓月芽,狠狠掷下,只听'嗵’的一声,地上就被砸出一个月芽形的大池。霎时泉涌水冒,拦住了王莽的追兵。 “自古以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秀是一代仁君,因而在他遇难的时候,连上天也来助他。如今,范大人治理邓州,勤政爱民,公余之暇,没有风花雪月,没有游山玩水,而是来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问治邓大计,我们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清玉一开口,乡绅们就七言八语说开了。不到两个时辰,关于用人、行政、教化、风俗、治安、农事、工商等方面的大计就献了一百多条。 回到州衙,范仲淹余兴未尽,拉住司礼参军的手说: “王大人,刚才,你来不及讲杨绅士,噢——就是那个杨大胆的事儿,这会儿可给我讲讲。” “大人不累的话,我就讲吧。” 杨绅士是燕店村人。 十八岁那年,一群土匪闯进庄子,烧杀抢掠。青壮年丢老弃幼,争相逃命。唯独杨振武伴随着有病的奶奶,守着老屋。土匪一见,大声嚷道: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大刀片子是喝血吃肉的吗!” “我知道你们的大刀片子是喝血吃肉的,可我跑了谁照护奶奶呢?如果你们照护、养活我奶奶,那你们的大刀片子就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吧!” 土匪们被他的孝心、胆气折服,留下些吃的喝的走了。 他们村有一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人。此人三十多岁,长得四楞八板,牛眼龙须,声如狼嚎,无人敢招,无人敢惹。族长看不下去,就假装请他喝酒,酒桌上灌醉了他,乘此机会,人们用乱棒打死了这个坏家伙。因他是暴死的,且坏事做绝,当然不能入于祖宗的坟园,连地下也不能埋。村人就用高粱秆织的箔子把他卷起来,塞于地面上用烂砖修的棺材形的窟窿里。 自此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就有砖头瓦块砸在村人的房顶上,有尖腔怪调刺入村人的耳膜中。村人心惊胆颤,夜不敢出,都说是这个无赖变成厉鬼来报复村人了。接着,不是这家的鸡丢了,就是那家的羊失了,或者是牛被拉走了。村人们生计有危,心中驻鬼,愁眉苦脸,慌乱至极。 见此情况,杨绅士感到若再继续下去,这个村不久就会完蛋,所以,他决心为村人除害。 这天,夜幕降临,他身穿黑衫,头戴黑帽,收拾得紧衬利落。手握钢刀,藏于村中一棵茂密的大树里边。时至半夜,一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厉鬼”出现了。那“厉鬼”一蹦三跳,先捏鼻捂口发出尖腔怪调,继尔拾起砖头瓦块,胡乱地扔到人家的屋顶,最后稳站不动,听四周悄无声息,就纵身跳入一家的院落里。杨绅士透过树叶的缝隙,借着灰灰的月光,把这一切看个明明白白。待那个“厉鬼”牵着壮牛从树下大摇大摆走过时,他猛地从树上跳下,掐住“厉鬼”的脖子,剥下“厉鬼”青面獠牙的面罩,细细一看,原来是邻村的一个无赖。这个无赖利用人们信神信鬼的心理,趁火打劫,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来。 经过这两次事,杨振武的绰号——杨大胆,就被人们喊开了。 “此人不凡,此人不凡。怪不得他提的意见、建议又多又好。不过,要得虎子必入虎穴,要知道黄瓜、辣子的滋味,必须要吃吃黄瓜,嚼嚼辣子啊!所以,我打算在农闲的时候还是到辖区查看、查看。” 穰县、南阳县,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刚刚种上的麦子,泛出淡绿,一望无际。有牧童骑牛横笛,吹着田园牧歌,后跟成群的牛羊,从范仲淹一行的身边悠闲自得地走过。村头、镇边、酒楼茶肆招牌耀眼。里边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或吆五喝六,面红耳赤;或海拍神吹,唾星乱溅;或为赌博,谁输谁赢,争吵不休。 进入内乡,范仲淹一行没有惊官动府,于一个夜晚到了内乡的腹地,借宿于山脚下的一户农家。这家的房子以石块当墙,石片为瓦,木桩一个挨着一个构成院墙。进院门,先见山神爷,面向右墙站立。山神爷的上方,红纸黑字,写的是“保佑”。两边对联写的是:“土能生万物,山可发千祥”。再往前走,路过有小棚而无牛马的牛棚马房,棚子里供着马(牛)王神像,头上仍是“保佑”二字,再一看对联能吓你一跳:“牛如南山虎,马似北海龙”。进了正房,右边墙上,面向中堂贴门而坐的是位仙姑。神像头上还是“保佑”二字,两边的对子是:“仙姑堂中坐,合家保平安”。左边墙上,和仙姑对称的位置上是财神爷,头上方也是“保佑”二字,两边的对联气魄不小:“天上金玉主;人间福禄神。”进了里间,锅台上方,端坐着灶王爷。神像上头还是“保佑”二字,两边的对联写着:“油盐深似海,米面积如山”。 可这家却无盐没油,缺面少米。三男两女,辈份两代,仅有薄被两条。 五更时分,一股异味刺鼻。范仲淹透过破烂的门帘看到:堂屋中间放一木桌,桌上供着从左墙上请下来的财神爷像,像周围插了一圈香火,那刺鼻的异味就是香火散发出来的。这家的夫妇二人,绕桌旋转,祈祷有声。绕过百十圈后,夫妇二人一齐跪下,握拳向上,给财神拱了三拱;头颅俯地,向财神磕了三磕,才悄然回到里屋,不一会儿,酣声大作。 第二天早晨,范仲淹洗漱罢,出来转悠。到北山有庙矗立;去南山,有神挡道;走西山,有八仙招手;上东山,有道君迎笑。山里林木高大,果树成片。鲜红的山楂坠弯了树枝,皮上染霜,个头肥大的柿子遍地都是。范仲淹看得眼花缭乱,眉心直蹙,一路急走,回到借宿的那户人家。 “老表,你们求神告仙,何如求求自己。我看山里树木繁多,果实丰厚,稍微下点气力,把那些东西运往山外,吃哩穿哩不是啥都有了?” “客官有所不知,那是山神爷的东西,不是随便可以拿走的,即使他叫你拿,你看那山高路陡,不等拿上来,人就累死了。退一步说,就是拿上来,挑到集镇去卖,可刚卖罢,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课税官儿,向你要这捐索那税,没等咱问个家长里短,那耳巴子就打上来。与其辛辛苦苦不挣钱,何如平平安安不挣钱?没法子,我们只得求神问仙喽! “求神问仙若心诚,若时日长,就能管神的事儿。宋沟的贾神汉、白仙婆,敬了几十年神,后来就管起神的事儿来。” “管神的啥事儿?”范仲淹警觉地问。 “你没看俺这儿都是山吗?自然山神就多,山神的事儿自然也就多。人要嫁老公娶媳妇,山神自然也要娶媳妇嫁老公,谁来当媒婆呢?自然是管神事儿的人。每到春暖花开季节,贾神汉、白仙婆就忙乎开了。他们上下奔忙,南跑北走,给山公找佳女,为山母选俊男,选定后,择吉日,敲锣打鼓,八抬大轿,给山公山母送去。打这起,被婚配的山公的妻子不能嫁人间之夫,山母的丈夫不能娶人间之女,若犯了规条,山神就要降灾难给这一方的人。为了不使灾难降临,对违规犯条的佳女俊男,管神事的人会毫不留情地给以处置。” “佳女俊男,想给山神为夫做妻吗?” “不想。” “那可咋办?” “我说给你们,你们可千万甭说出去呀!” “这个你放心,再说,俺们是外地人,这一走不定啥时再来,万万不会给你家添乱的。” “那好,那好。 “不想给山神为夫为妻的话,就要给管神事儿的人送礼求情啊。凡有未嫁之女,未娶之男的人家都要送,这样一来,管神事儿的人可就发了财。送礼少了不行,送礼多送不起的人家要想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跑。可跑也不是办法啊,一是离乡背井难找落脚的地方;二是知道你跑了,管神事儿的人会带上神徒,生尽办法也要把你抓到,抓到了,不但山神的事儿照办不误,而且还要罚粮罚钱。哎!俺们这方人真是不好活啊! “管神事儿的人能发财,生神的人更能发财。” “什么,神还能生吗?” “咋不能生呢!董家冲的董千里就生了个神女——月娘。还立了庙呢!要不信,你们去看看,就啥都知道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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