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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2期 || 张康宁:咥面/轩诚清读

 ljian21 2021-05-10

美丽小语 

经常读康宁先生文字的人,都会发现他是一位热爱生活、情趣广泛的人,通过文字时常见他踏游于秦岭的山水之间,发现与传递着大自然的壮美与细微,行走在街头小巷,捕捉和记录生活的点滴感动和精彩,一篇“咥面”,抒发的不但有秦人的豪迈,更有对传统逐渐逝去的遗憾......

文:张康宁

赏析:罗志英

关中出生长大,是个面肚子,一天不吃面,总觉得缺个啥,吃饭睡觉都不香。老婆吃米长大,一天不吃米也不行,用她的话说,无米哪是生活!本为水火不相容,奈何成了一家人,总要把这矛盾给解了。于是在家,常常中午在单位喜气洋洋一碗燃面,晚上回家,你吃米饭自得其乐,我也乐活不用难以下咽舍命作陪。这样相安无事和谐相处倒也落个自在,老话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秦人喜面食。于是才有“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端一碗燃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之说。虽说夸张了些甚至丑化了陕西环境,但是关中人喜面食却是烙印在骨子里。八十年代,六月初麦浪滚滚收获之后,第一场新麦子晒干后,去村里苏姓聋子伯伯家磨坊(老人已过世,现在还想起他蜗在磨坊给村人磨面眉毛头发鼻子上沾满面粉像个白头翁,厚厚镜片上蒙上面粉摘下来用袖子擦拭的情形),磨一袋散发着新麦香味的面粉。记得父亲把麦子挪到磅秤称好后,磨坊轰鸣机器声中伯伯问“咋磨”,父亲大声附耳边吼叫:“收高点”,问:“75粉?”,父亲想了想一狠心答:“70粉”。

普及下,昔日所谓75粉,是说100斤小麦,磨出来75斤面粉,留下25斤麸子(小麦磨成面筛过后剩下的麦皮和碎屑)。而70粉,就是100斤麦子磨70斤面粉留30斤麸子,麸子多了,面就少了,但是面就更白更好吃,谓之“面更细了”。反之,麸子留少了,面粉虽然多,但是相对就黑了很多,70粉就比75粉白。

那时候乡人日子清苦,一般都是少留些麸子,多收点面。人吃面,麸子喂猪,一点也不能浪费。虽说都有用,但是总得先把人肚子混饱。所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贵客,一般人都舍不得把面“收高点”。母亲勤俭持家,于是尽管黑面多,总是变着花样让我们姊妹尽量多吃点。要不就是各种野菜多放点,要不就是加入一些红小豆或几粒花生米熬煮,要不就是用铁勺放入柴火灶膛下炒点韭菜或葱末作为“哨子菜”,要不就是油泼扯面时候放点切碎的葱花辣子用热油泼出兹拉汆香扑鼻的气息甚至更奢侈的炒个鸡蛋。于是难以下咽的“黑面”就“愉快”的“哄”进肚子去了!再不行,大人连哄带骗常给孩子们说,“黑面”吃了有劲,耐饥!想想你有劲了在学校就不受欺负,就跟大力水手吃菠菜一样极具诱惑力,孩子们哪有不吃之理哩!

关中皇天厚土,物产阜丰。乡人常常开玩笑说,你把面还能做成花!但是心灵手巧的秦人的确变着法子把麦面做成了林林总总的地方特色面食。据统计,陕西地方各类面食品种多达200多种。主材虽是面,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各路吃货们闻香流涎水,掰着指头数,有咸阳疙瘩面,旬邑御面,岐山臊子面,户县软面,礼泉烙面,铜川刀犁面,宜君咸汤面,乾县酣水面,杨凌蘸水面,华阴大刀面,其它诸如武功旗花面,定边剁荞面,大荔炉齿面,麟游血条面,合阳踅面等,一口气能给你说半天(笔者每敲出一个面的名字,脑海中都泛起那个面独特的形状,香气扑鼻独一无二的口感,以及那背后承载着当地悠悠历史的厚重)。一方水土一方人,陕西每个地方的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拿手面!据说有一年有好事者评选面食之都,陕西却抱憾落选,当时网络发起热议群情激奋,那架势甚至要人肉出“肇事者”或把主办者碎尸万段方能解恨!

于是不管你离家万里颠沛流离,无论你是下里巴人还是位居九卿之列。老陕人总是离不开那一碗勾魂摄魄的面食!为了吃面,记得以前单位一个老领导,说出国前不好好吃几顿老婆子擀的面,那远涉重洋与其说周游列国,不如说是活受罪坐监狱,熬煎!单位老哥,外出公干返回,上车司机问回去吃啥,旁若无人的给老婆打电话,“给咱好好擀一案面咥”。一碗面,既能果腹充饥,更是擀进了浓浓家乡不了情,融入了亲人对自己无限的爱恋和情义。看来这擀的不是面,是情。看来这吃的也不仅仅是面,更是义。甚至,曾经陕西一个高官入狱,被曝光出来的是,出国常常让厨师带了擀面杖随时御用擀面!甚至,会不会擀面,面擀的好不好,是关中早些年评判一个好媳妇的重要依据!

2012年陕西广播电视台有个叫王玥瑶的记者写了一个文章《西安街头采访8成人不会擀面 网友叹或成绝技!》。文章说,最近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正在热播,其中各式各样的面食更是引起了咱老陕的共鸣。其中擀面的话题更是引发了不少网友的热议,有人认为擀面作为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那是必须要掌握的,而有的网友则认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不会擀面无伤大雅。有网友叹息,擀面这种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多年后或许会成为只有少数人才掌握的“绝技”。

富有弹性,顺滑爽口的面条是咱老陕的最爱。可是老祖宗传下来做面食的手艺,流传到今天,会做的人却是越来越少。记者今天在街头随机采访了五十人中,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说自己会擀面。

西安市民:我挺喜欢吃面食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在外面买的。我自己不会做。

记者:自己会做面吗?擀面呀什么的。

西安市民:不会,我不会。

西安市民:西红柿鸡蛋面,炸酱面都会做。(老公)不太满意,还是不如老人做的。

 

都市生活节奏快,买现成压好的面条成为许多年轻人的首选。不过,买归买,大部分的年轻人还是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在家,用纯手工给自己做一碗热腾腾的面。

西安市民:自己不会平时爱吃面,希望以后娶了媳妇也可以做面。

西安市民:肯定是她做,凭什么我做。我做,要看心情看她表现。

您瞧瞧,男的希望媳妇会做面,能擀面,而女的又指望丈夫能露一手。虽然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大街上各色的餐馆也完全能满足人们对各种面食的需求。但在过去的陕西公婆眼中,能在家中做上一顿可口面条,这是好媳妇最基本的标准之一。

西安市民:做个好儿媳妇起码要会做面吧,应该会做面吧,做简单的面。

西安市民:陕西人就是离不开面,好媳妇就得会包包子,会包饺子,会做扯面。

西安市民:好媳妇农村就是会擀面,擀得又好切得又窄。把饭端出来比,看谁家媳妇擀的面好。

 

客观上说,吃米吃面,只是一个生活习惯,无所谓对错,更无所谓哪个更好,简单就是美,适合就是好。我吃米就感觉是“哄上坡”吃不饱,我老婆吃面总觉得饥肠辘辘没吃好。就像曾经争执的豆花口味到底是甜口还是咸口酸辣口一样,南甜北咸,东酸西辣,都是由一个地方的气候、生活习惯世代沿袭下来的。在如今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当连锁酒店遍布全球,现代建筑一统天下的时候,区分地域或者籍贯的显性标志,最后就剩下了语言和地方美食。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家乡的语言就会传承到哪里,从小适应肠胃的地方特色美食就会手把手的一代代传下去。于是,离家万里,老陕肚子里,揪心的不仅是家里的老娘,惦念的更有娘亲用心擀成的那碗面。一碗面,承载了对故乡的遥寄情思,一碗面,承载着对生养你的故地一辈辈父老乡亲聪明和智慧最高的礼赞!

张骞故里,人杰地灵,空气清新,菜蔬新鲜,既被誉为“西北小江南”,更被称作“鱼米之乡”,就是米不是很好吃也吃不惯,咥多了更令人发狂,今日厨师兴起,给来了一个关中油泼面,汆香的蒜末、葱花和辣子洒在燃面上,烧好热油一泼,兹拉作响,香气四溢,工作队大快朵颐一人咥了两大碗。凳子不坐蹲起来,一边吃面条一边晒暖暖,眯缝着眼睛狼吞虎咽吃的吸溜响,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格外惬意,伴随着一碗活色生香,大家非常开心,遂拍下囫囵吃面的照片发到单位工作群里,说笑之间还编了段子打趣。

说,一群关中“冷娃”在城固天天吃米快疯了,“威胁”搭伙的树莓产业园马总,说再不给吃面,就把他们最宠爱的叫做summer的狗给绑架了,还装模作样在狗笼子前拍照。巧的是拍的大家吃饭的照片背景中恰好马总的夫人在打电话,于是打趣说估计夫人在给马总电话里说,“老马,你快给咱想想办法,弄个关中擀面的,米把这伙吃日踏咧(方言,吃的崩溃),今天他们绑的是咱的狗,还威胁说,这次是警告,以后隔山差五再不给他们擀面吃,就把咱的狗撕票咧。你快点想办法啊,刚才听说这次是给咱点颜色看看,先绑了狗做个娃样子,下次再反映迟钝不给面吃,绑的不是我,就是老马你啊,幸亏我今反应快,赶紧叫厨师给闹了个油泼面,那伙憎怂(陕西方言,啥都不怕)冷娃(陕西方言,憨直豪爽的人)一人咥了两大碗,还把锅里面汤都喝完咧,咥完连喊,解馋解馋”。

结果,群里领导点评:“为了吃面,都能使出如此手段,可见是想面想疯了,来之不易,晚上继续”,另一个在城固的同事评论:“给咱留一点,诱人的很,好久没吃面咧”,咥完一笑,可见关中人对面的感情!

用几句吃面的陕西话结尾,懂得意思,估计陕西话六级就过了。“面咋样?”,“聊咋咧”。“耐你增怂咋咥咧窝么多,得是三天么吃咧”,“哎,窝面又长又筋道,美的太太么,”“你看这伙二球,圪蹴到太阳坡一口蒜就一口面,咬一口青辣椒就一口面,窝式子刨的快嫩,见了面咋跟没命咧一样,冷怂咥,咥完打着饱嗝还社,今这面谄活的很,放开肚子怂管,冷怂咥,咥饱后再撂展,摸着肚子说,倭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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