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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实叔随份子

 东营微文化_ 2021-05-11

泼实叔随份子

“全……全有,给孩子个长钱!”泼实叔这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如晴天霹雳,震惊了所有人。
今天是全有家为老二举办百日宴的好日子。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在这个春暖花开、和风习习的良辰吉日欢聚一堂。屋里和院子里挤满了人:女人们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男人们衣冠楚楚、发齐须净。女人们一边谈论着全有家老二长得像谁,一边相互夸赞衣服鞋子和首饰。男人们在交流着生意心得、股票和小汽车。泼实叔的这句话好似往沸腾的开水里加了一舀子凉水,全场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傻泼实竟然来随份子了。
泼实叔穿着那身一年三季不换的衣服。灰色的外套已经被岁月和油泥熏染成紫黑色,有些发亮。裤子的颜色分不清是黄色还是褐色,油渍斑斑,污秽破烂。透过裤子上的几个破洞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红色毛线裤。脚上是一双整年都会穿着的鞋,鞋帮满是泥土,鞋面狼狈不堪,还有个不听话的脚趾头探出头来。
全有用略带激动的声音说:“叔,您的钱俺不要……”
一听这话,泼实叔着急了。原本向上翻着的眼睛瞪成冬枣般大,经常带着食物残渣的嘴角往上翘着,努力地重复着:“拿着,拿着……”边说边把钱使劲往全有手里塞。看着泼实叔如此情真意切的样子,全有的母亲走过来跟全有说:“这是你泼实叔的心意,就先拿着吧!”全有接过钱后发现是一张五十的,两张二十的和一张十块的。
全有原本有些不争气的眼睛彻底崩溃了,流着眼泪跟泼实叔说:“谢谢叔!”
见全有收下了钱,泼实叔像了却一桩极大的心事,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看着泼实叔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背影,全有陷入了沉思。
泼实叔和全有其实已经出了五服,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庄乡辈分。小时候的泼实叔聪明开朗,活泼可爱,人见人夸,是村里难得的好苗子。天有不测风云,泼实叔九岁那年得了脑膜炎。雪上加霜的是在那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泼实叔患上了脑膜炎的所有后遗症:智力减退、肢体运动障碍和癫痫。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叫他傻泼实。男女老少以欺负他,捉弄他为乐趣。小孩骂他傻,往他身上扔土疙瘩。小青年让泼实叔给他们叫爸爸。妇女们以假装要给泼实叔找媳妇为玩笑。泼实叔有时候会憨憨地笑笑,也有时候会生气地去追他们。但没有追上过。
农忙时节,人们就想起泼实叔的用处来。泼实叔虽然吊嘴斜眼,一只胳膊永远伸不直,走路跌跌撞撞,但他块头大,有一身蛮力。收庄稼的时候,人们竞相用一顿好饭来换泼实叔的力气。但农忙一过,人们会一如既往地捉弄他,戏谑他。泼实叔并不都是为了一顿好吃的而帮忙。他在忙完自家的活之后,第一个会给全有家帮忙。因为全有家劳力少。有一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麦子收成很好。扬完场之后,马上就能品尝到收获的喜悦了。突然,彤云密布,狂风大作,豆点大的雨密集地砸下来。整个场院里乱作一团,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呼儿唤女,咆哥哮弟,甚至能听到放声大哭的声音。人们最怕的就是扬场的时候下雨。一年的辛苦和血汗就真的泡汤了。就像好不容易攒够钱买一个蛋糕,在回家的路上掉到了泥坑里。全有家正在奋力抢救着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全有生平第一次见泼实叔竟然能跑得那样快。只见泼实叔把一百多斤每袋的麦子像提小鸡一样一袋袋摆放在马车上,娴熟地驾着马车从场院飞奔向全有家,又将小麦一袋袋地码在屋内。在泼实叔的帮助下,全有家只损失了一小部分麦子。收拾停当之后,满身泥水的泼实叔憨憨地冲着全有笑了笑。
全有开始敬佩泼实叔,发自内心地喊他泼实叔。有人欺负泼实叔时,全有会帮助他出头。泼实叔也开始喜欢和全有在一起。全有成了泼实叔唯一的朋友。
全有慢慢长大,泼实叔也慢慢老去。长大了的全有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工作。全有回老家经常会给泼实叔带点好吃的:有时候是一只烧鸡,有时候是个猪蹄子,也可能是两只猪耳朵。泼实叔依旧憨憨地笑着。从泼实叔的眼神里,全有看出他在盼望着全有回去。
老了的泼实叔赶上了党的好政策,泼实叔吃上了低保。他每月都会去镇上看看自己的存折上有没有打上“工资”。泼实叔的存折里一百块钱以上的从来没取过,只是偶尔提取点零钱。有时去一趟镇上,泼实叔连顿水煎包也舍不得吃。有人戏谑他存钱是不是为了娶媳妇?泼实叔只笑不答。全有知道他是给自己的亲侄子娶媳妇作彩礼。泼实叔给全有随的这一百块钱的份子,可能是他半年或更长时间攒出来的。
村里妇女们的巧嘴犹如光速。泼实叔第一次随份子的事广泛流传开。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各种版本都有。随后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说泼实叔傻的人越来越少了。
泼实叔随的份子钱一直被全有整整齐齐地夹在一本《诗经》里面。全有知道自己珍藏的是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图  韩健)

作者简介:狗港,东营市利津县盐窝镇人,现在滨州工作,鲁北技师学院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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