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是上你校本课的,这学期是不是不上了呀?”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黑幽幽的瞳孔,闪着热切的光。我答:“不上了哦,课时不够啦,你高一的吗?”(实在惭愧,校本课四十几个学生,大多来自高一,我总共才上了三次课,基本对应不上谁是谁 )“啊是的老师,我高一XX班的。”她眯起眼睛讨笑了一下,“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校本课,因为我特别喜欢欧美风。”(校本课给他们讲欧美音乐与文化)然后,她顿了顿,继续热烈地说:“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课,嗯…我也很喜欢你!”我(老脸一红):“如果下学期我还开校本课,你还来上吗?”“上啊,老师!我肯定来上!一定的!“她毫不犹豫地立马接话,然后又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老师听说你带理科班是不是?啊好可惜,我选了历史诶。啊老师我好喜欢你的!”她胖乎乎的小手探过来,亲热又有点怯怯地搭在我冰冷的手背上。我心里一动,老脸二红,明明只有十五度的室外温度,却在她热切的目光之下,“呲溜溜”仿佛一下就蹿到五十度。啊,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呢——就像摇篮里的小婴儿,第一次留意到头顶悬挂的小玩具,伸手去摆弄的那种目光:纯粹、热烈、清澈、干净、欢喜。 我仍旧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全校近两千个学生之间,可能也认不出她口罩下的脸,但这一刻,心里就是暖暖的。当老师久了,偶尔感叹生活每天如常,些微枯燥,但更多的时候,又常常被这些天真的灵魂所感动。被小孩子赤诚地、简单地喜欢,真的很美好,而且是一种很踏实、很安稳、很妥帖的快乐。在很多人情世故上,我都算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喜欢反刍、不断反省,不敢坦率地接纳别人给我过多的好,唯恐亏欠好意,唯恐辜负期待,所以常常活得忸怩,不够快乐。但很感激,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我成为了一名老师,每天和单纯的孩子们厮混,常常能够收获很多简单、没有任何负罪感的快乐。我们成年人的快乐,有时真的附加太多条件了,但小孩子不是这样,他们就是简简单单的,今天心情好,喜欢你这个老师,见到你就会灿烂地笑,大大方方地跟你打招呼,说声“老师好,好喜欢你哦!”明天被你批评了,心情低落,暂时性地不喜欢你,见到了还是会委委屈屈地打声招呼:“老师好!”但是过两天,又会按压下小脾气灰头灰脸地跑过来跟你道歉:“老师,你没生我气吧?”“生气!当然生气啦!”我常常会斩钉截铁地答,看到对面那双黯淡又惊慌的眼睛又暗自好笑,“在乎才会生气嘛,但是也原谅你啦!”然后两人又一起嘻嘻笑起来。在教育第一线摸打滚爬一年多,也有很多委屈和难过,那日朋友说了一段话:师生,父母……容易默认为“上下级”,其实都是第一次为人,不过是谁比谁早出生,暂时多了点经历;其实到老仍在学着怎么过好这一生,彼此实则互相陪伴成长。 那天和班里的小姑娘谈心,她哭得梨花带雨,末了又擦干眼泪笑着跟我说,“老师,我们一起成长了呀。” ——那一刻,我心里的快乐和慰藉,好像阳春三月里,广场上“呼啦啦”飞起来的白鸽。生活的底色依然庸常、琐碎、枯燥,但至少,还有这么多细碎的快乐。 “诶,你有没觉得,工作久了,天天从早到晚闷在办公室,心里有点'空’?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找不到什么快乐的点?”刚同事问我(实验寄宿制学校的老师们,基本从早上七点多到晚上十一点都驻守在办公室,我们其实私下偶尔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可能吧,但就像烟花一样,熄灭了,又会瞬间亮起下一朵,多和学生呆在一起,听听他们说话,就能不时捕捉到快乐啦。”我想了想,认真地答。烟花易冷,但热烈和美艳,却是真切不可复制的。这朵灭了,还有无数朵,“噼里啪啦”占据整个天空。你呢,有没有找到你工作中的烟花?去找一找,然后认真记录下那些细微的美好与感动,因为可能恰恰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快乐,支撑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寻常低沉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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