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苗该不该放弃专利

文丨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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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这天，西方新冠疫苗界发生了一些事情。

先是拜登同志宣布支持放弃疫苗专利。

不管拜总出于什么目的，放弃专利值得肯定。

专利的本质是霸权。正如十五世纪专利制度在欧洲诞生的初衷就是权力赋予特定商人的一种垄断权，它的最初目的是为了给特定利益关系的商人赋予排除竞争、独占市场的特权。

只是在明面上，这种独占特权需要换一种说法。显然，“保护创新”比较有说服力。因为这个说法容易自圆其说，别的理由都不行。

“有了专利这一独占市场的好处，商人才会投入资本研发新产品。你不给他成功后的独占好处，他就不创新，商业就会凋零，市场难免萧条。”

你看，这逻辑似乎也能打通，而且简单粗暴，轻易就钻入了普罗大众的骨髓，一直到今天依然是人类脑子里抹不去的印迹。

但换个角度想想另一个问题，破绽就出现了。

如果没有专利保护，商人真的不投入资本开发新产品了吗？

是某个人不创新了，还是所有人都不创新了？显然，所有人的步伐和行动不可能一致，商人的天职是通过满足消费者赚取利润，并以手段、模式和产品、服务的优胜超越竞争者，从竞争者手上抢占份额。

在这一商业本质下面，不创新的企业其实很快会落后，甚至活不下去。

那么，结论就变成了：如果没有专利制，创新依然会存在，甚至因为竞争的激烈而使创新层出不穷。当然，技术保密将是自己的事情。根本无需担心，没了专利保护，企业都不再图谋发展和创造新价值。

所以，专利的本质，依然和它诞生时一样，打着“保护创新”的旗号扼杀创新，以“保护产权”的名义侵犯产权。

说它扼杀创新是因为某项创意一旦成功获得专利，即宣告了模仿有罪，从此在很大程度上排除或消灭了这一产品的竞争者和后来者。

专利拥有者因此得以安然躺在专利上吃上个十年二十年，无需再辛苦冒险创新。他的同行要继续留下来陪跑，只能掏钱支付专利费或千方百计绕开专利，无端增加成本，也在边际上减少了供应，伤害了市场竞争的活跃和创新程度。

说它侵犯产权，是因为模仿无罪。

从公开的市场上获取商品进行拆解学习，领悟原理后从模仿开始到最终仿品上市，模仿者全程使用自己的财产，加入自己的行动，自已负责销售成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同行竞争行为，丝毫没有侵犯他人之处。

如果这样的模仿被宣布为非法，要么罚款，要么不准入市销售，这才是对模仿者产权的侵犯。

所以拜登支持放弃疫苗专利，我认为他终于难得说了一句正确话。

2

然后，德国最有权力的女人默大妈站起来了。

她反对拜登“放弃对新冠疫苗知识产权”。理由？当然也是几百年来读熟了的那套陈词烂调——鼓励创新。

再接着，英国皇室的网红夫妻哈里与梅根被曝向五大疫苗生产商（莫德纳、辉瑞、阿斯利康、强生和 Norovax）公开发出“疫苗平等”的倡议，呼吁他们暂时放弃疫苗专利。

在倡议书里，哈里夫妇提供了一组数据：截至2021年5月1日，全球接种的12亿剂新冠疫苗中有80%以上发生在中、高收入国家，而极低收入国家仅接种了0.4%。

极低收入国家的国民种不起疫苗，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专利制度。

因为专利制度的存在极大增加了疫苗成本，西方的大公司无论在哪个领域，都建立了无孔不入的专利体系，游说和公关政府以取得当权者支持，构建专利陷阱，维护专利护城河，全球各处打击仿药......这些巨额成本都要算进药物价格里。

加上取得专利以后，即便专利到期，随意修补增添一个药物小分子，甚至改一下包装都可以延长专利十数年。

所以他们始终极少面临新竞争者的价格挑战，定多高的价格基本上是原研药厂说了算。

极低收入国家的国民当然买不起专利疫苗，0.4%的接种率完全在意料当。

3

哈里夫妇刚刚呼吁完，辉瑞制药的CEO阿尔伯特·伯拉（Albert Bourla）正式登场，发表公开信。

概括起来一句话，“我坚决反对放弃疫苗的知识产权。”

反对的理由，也和默大妈一样，跳不开“鼓励创新”。不要指望巨头能有新花样，他们一样找不到别的反对理由。

他的公开信并不长，网上很多，我不再赘述。

坦白讲，CEO很称职，信写得很动情，在普遍支持专利权的现实世界里，这套说词很能打动人。

抽去细枝末节，伯拉反对放弃专利的主要理由，基于以下2点。

一，我们投入很大。

二，没有我们不行。

第一点无需解读，投入大不是理由，这个一般人能理解。

关键是第二点。

“如果开放专利，谁都能做疫苗，那么他们将扰乱本就稀缺的原材料流通，没有经验的疫情生产者拿到了稀缺原料，却做不出优秀安全的产品。这个产业的上游供应商失去我们的技术和经济支持，也不一定依然能提供合格产品，这将为全世界的疫苗安全带来隐患。”

你们品。

辉瑞确实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但他假设原材料的生产商离开了辉瑞就会失去技术和经济支持，假设他全球范围内的同行没有能力生产疫苗，却并不成立。

他如此害怕开放专利，其实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对于全球范围内近似级别的药企而言，生产技术和资金已经不是障碍，唯一的阻力来自专利约束。

有资格有实力生产疫苗的药企远远不止辉瑞一家，别的公司只是限于专利约束，不能生产，不是没有能力。

他的假设是错误的，推导出来的所谓后果自然也没那么可怕。

只能说，一旦品尝过独占的权力滋味，就再也回不去。

当然，所有独占市场、阻止竞争的企图都会穿上“为全世界好”的温情外套。

伯拉也在信末也打出了根植于人们大脑的“无专利不冒险”的经典套路。

“我担心放弃疫苗的知识产权会导致人们不愿再去承担大的风险......虽然连日来那种要求放弃疫苗知识产权的论调不会让我们停止对科学的投入，但我不确定其他数千个小型生物科技公司的创新人员是不是也会这么做，毕竟它们十分依靠资本的投资，而投资人则只会在知识产权得到保护的情况下才会愿意进行投入。”

原文截屏

这一招很厉害，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现实意义。因为专利制度的永夜模式，这个产业的资本和药企在核算经济利益时，都将专利收益置于重要位置，突然撤掉这个利益，确实会影响资本的态度。

但这不是维护专利制度的理由，相反，当前穷国打不起疫苗的本质原因之一来自专利这个错误的制度使疫苗供应巨减、价格高昂，纠正这个系统错误，才是终极解决之道。

在此信的最后，称职的CEO没有忘记将企业推上道德高地——这也是标准套路。

“我们不会让政治阻碍我们前行，并会继续做好我们最擅长的事情——为挽救病患的生命而创造突破”。

“政治'阻碍’前行”，显然说反了。事实上是政治一直在借专利制度“助推”大药企前行。所有主动抱牢美国政府的大腿取得专利保护的企业都发财了。

至于“做好你擅长的事情”，是商业本份，而且应该是你唯一的本份。你若做不好，自有比你更好的同行取代你。

“挽救病患生命”，更是产品的基本功能，这又有什么可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