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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天山 ▏翻越天山的风雪夜

 人文武汉 2021-05-15

1979年冬天,伊犁糖厂试机完毕后,我又到石河子学习,这次是带领刚分配到动力车间炉、机、水、电岗位上的二连职工到八一糖厂实习培训。

美丽的那拉提空中草原

元旦过后,边境线上战争气氛陡然浓重起来,厂里传来准备将妇女儿童转移三线战备的消息。新疆边境地区尽管经历过好几次战备,但从来没像这次严重得要来真的。我的心收紧了,以前每次战备,我都抱着个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一个人,战死沙场光荣,无牵无挂的。现在不一样了,儿子才二岁,老婆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挺着个大肚子,到新疆山沟沟里去躲避战争,冰天雪地的,很难想象她们如何生存。

看来,成家有了老婆孩子的人,私心就严重了,怪不得共产主义者认为,家庭是私有制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堡垒。尽管少年壮志时就有“马革裹尸”的一腔热血,可到现在关键时刻也难脱俗。厂里也通知我们尽快结束学习培训,搭乘班车赶回,把家属安排好,全部男劳力组成基干民兵,参加战备。

乌尔禾魔鬼城,雅丹地貌

杨玉生双排座的小货车就在楼下,问我回不回伊犁,那时已经快中午了。我没多少犹豫,更没有想到后面的路程会发生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简单收拾一下,就提前和大部队告辞,跟他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到了五台天也快黑了。杨玉生说,就提前在五台把晚饭吃了,热热乎乎地好赶路,连夜翻越天山,争取前半夜赶回家。归心似箭,加上知道杨玉生向来开车胆大心细,技术又好,我也很痛快地赞成他的意见。

离开五台就开始爬坡,走着走着,天霎时黑了。杨玉生将车灯打开,强烈的汽车灯光向前射出两道雪白的光柱,渐渐从灯光里清楚地看到了飞舞的雪花,下雪了!这个季节在新疆飘洒雪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都没在意。汽车还在一个劲顽强地向前进,雪越下越大,更让人担心的是,北风也开始呼啸起来。我的眼前不由得闪出触目惊心的三个字——暴风雪。

渐渐地,天地间一片混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沟哪是路,远处的山也不见了。北风卷着雪花,好像有无数条银龙在狂奔飞舞,狠狠地抽打着我们艰难前行的汽车。

杨玉生紧握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一路上我们滔滔不绝的话语,现在完全沉默下来。这时我知道,再不能和他讲什么,不能分他的心,更不能表露出担心来影响他的情绪。我就靠着座椅的后背,内心凝重而态度坦然地稳坐钓鱼台似的纹丝不动。

布尔津附近的五彩滩

我心里暗暗祈祷,汽车千万别抛锚熄火,风雪的天山深处,又是暴风雪的夜里,万一……我不敢想下去,耳朵时刻注意着发动机的声音,真担心会发生什么异常,还好,这辆车是厂里刚刚买回来不久的新车,还是日产的,估计车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相信杨玉生的驾驶技术,更听说过他的胆大。但现在路面情况太糟糕,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路况。

狂风卷着雪片,在车前打旋,哪里是路,哪里是沟坎,没有明显的区别,完全靠杨玉生多年跑这趟路的感觉驾着车。天哪,万一失手方向打偏,陷进路旁沟里,甚至冲进冰封的赛里木湖,后果不堪设想。

越是在这种时候,脑海里尽是那些不祥的镜头一一闪过,坠进崖底的那些摔得粉碎的汽车残骸、被雪崩埋进谷底的车辆、陷进大雪坑里动弹不得的车子;那里面的人,不是血流满面,就是奄奄一息,甚至僵尸横陈!真的不敢想象……

死在战火纷飞的战场,那是英雄,我们这算啥?“出师未捷身先死”,落得老婆孩子泪满襟。老天要是有意灭了我等,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忌日。老天爷要是觉得我二人气数未尽,我们还有逢凶化吉的命。我们命悬上苍!

再看杨玉生,不知道此时他心里咋想。只见他紧锁双眉,身体前倾几乎紧贴着方向盘,眼睛里炯炯有神,似乎射出两道犀利的闪电,透过车窗,劈开风雪,扫出一条坦途。我相信,他很紧张,也更自信,生命在此刻已经迸发出超常的能量和光辉,这种状态,完全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时间在紧张中偷偷溜走,我们的车在暴风雪中颠簸着前进,车身有时剧烈地摇晃,车尾有时猛烈地左右摆动,整个车子有时像离弦的箭,迅速地向前冲去,发动机有时发出巨大的轰鸣车轮却在雪地里寸步难行。

布尔津小城夜景

就这样,我们似乎从鬼门关冲过来了一般,车奇迹般地沿着赛里木湖蜿蜒爬上了松树头,此时风雪明显地减弱,真是天不绝我!如果还是风雪交加,从松树头下盘山公路到二台,那就更加危险。我们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下来,再往下,风停了,雪住了,我们顺利地翻越天山,回了家。

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天山不是雪!

摄影:崔啟建

 打捞城市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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