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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驴和厌女症 | 一周热点总结

 秃头研究所 2021-05-18

在过去一周的社会热点事件中,丰巢因收费问题成为公众讨论的焦点问题。「该不该收费」、「该怎么收费」、「消费者应有权利选择是否将快递投放至丰巢」、「不合理的12小时保管制度」…

5月15日晚,丰巢就此问题发布《关于用户服务调整的说明》,将快递柜保管时长从原来的12小时调整到18小时,超时后每12小时收费0.5元,3元封顶。(消息来源:北京商报)

这次事件最重要的考点除了和公众舆论对于事件发展的推动作用等在每一次的社会热点事件中都如出一辙的考点之外,最重要的内容应该是「新闻评论」的考察。

相关的立论点可以是在商业行为中如何保障消费者权益、如何平衡消费者和商家的利益关系、丰巢的回应所涉及的企业公关、消费者如何采用正当途径确保自己的权益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papi酱母亲节发微博。

上一次所有人都在关注papi酱的事情好像已经是19年的时候了,那时候她在《我家那闺女》的综艺节目上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双方父母也没见过面,过年各回各家;在排列生命中的各种亲属关系重要性时,则是将父母列于丈夫和孩子之后。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papi酱进一步地变成了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代表者,她超乎寻常的婚姻观和价值观受到众多高举着自由、摆脱传统观念束缚、成为自己的女性追捧,甚至将papi酱的观点认为是一场「终身浪漫的开始」。

到这里为止故事好像还挺积极向上的,papi酱独立自由的女性观念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提醒」,虽然看起来很出格,很不传统,但却是给女性或者是其他的婚姻关系提供了某种可参照的对象——在礼俗约束之外,还有可供选择的空间。

不过,无论之前是被积极承认还是女性榜样,在当papi酱生了孩子并在母亲节时配图「当妈最累」,papi酱的角色就开始变味了。「新时代的独立女性papi酱」变成了一些女性眼里的「新时代婚驴典范papi酱」。

在去评价这次的papi酱「冠父/夫姓」事件之前,或许我们先应该来理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冠父/夫性就是「婚驴」」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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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好好说话不骂人

这次的事件应该怎么讨论

在恩格斯的性别分层理论中有一种被认为是在「对偶式婚姻」产生前出现的「原始共产主义形式」的婚姻关系,其核心是男女之间的劳动是平等的,所有财产均为群居家族所共有,因此不存在私有财产形式;在性交往方面,男女之间也均可平等地满足各自的欲望和喜好。

这种「原始共产主义男女关系」在犁地、灌溉这样的农业活动出现后即发生了较大的改变。

恩格斯认为,对偶制这样的一夫一妻式婚姻的出现主要来自于农业生产带来了更多的财富增长,处于生理优势的男性——在波伏娃的观点中,女性由于每月的经期所带来的气血损耗以及缺乏避孕措施所带来的不断的生产,促使其被子宫和月经困顿在家中——在其中能够获得更多的来自个人劳动所得的资本积累,这种个人财富水平的不断上升使得男性出现了对个人财产的家庭继承的渴望,即传给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原始社会中男女平等的性交关系(男性和女性平等的性交容易造成亲缘关系的混乱导致无法辨别其所属子女关系)转向父系继嗣制度——确定自己的孩子是谁并将财产继承给他,这种制度伴随产生的就是关系清晰的一夫一妻制(这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女性出轨或有婚外恋是如此为世俗所不容)。男性甚至希望建立氏族内婚制,将财产仅保留在氏族内部。

恩格斯宣称:“母权制被推翻是女性在世界历史上的失败”。因为从此往后,女性彻底沦为男性的附庸,成为其为了继承财产而必须获取的物品,女性的工具性意味在此已烙下印记。

从这个角度出发回过头再去看papi酱的「冠夫/父姓」为何成为诸多「所谓的女权主义者」的严厉抨击和指责的对象,其实就在于家庭内部关系中,「冠夫/父性」本身就被认为是长久以来社会结构和制度对于女性权利和地位的压制。

更进一步说,这种「婚驴」的说法究其思想根源,与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流派更为接近——认为男性统治女性只不过是资本统治劳动力的结果。

女性在家中往往承担着更多的家庭劳动,洗衣、做饭、带孩子被认为是「女人的专利」。而男人一旦和这些内容扯上关系,他就会变得「懦弱」、「无能」且「不具有男性价值」。好像女人天生就应该为家庭付出一样——男性对女性的统治,与资本家统治劳动力是如出一辙的。

因此,反对无偿的家务劳动,是女性主义的呼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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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讨论看似在为摇曳着「婚驴」「胎器」的评论者甚至是辱骂者开脱,实际上我想表达的是,在任何人想要讨论任何一件事情之前,或许应该要先更多地了解与之相关的知识基础,甚至应该先去弄懂你在反对的对象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对papi酱的冠夫姓如此敏感,是因为我们终于开始认识到一些社会结构和默认的社会风俗对于女性权利的压制。

有话要说,有权利想争取,有欲望想表达,永远不是去依靠谩骂和侮辱。papi酱如何给孩子取名这件事可能是一次讨论的开端,它当然也能够打破一些以往的思维禁锢——比如默认的父姓制其实是可以调整的;女性主义者在很多时就是「麻烦制造者」,她们不断地提出问题然后唤醒一些根本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其他女性。

就像是上野千鹤子所认为的那样,只有当「家务劳动」被认为是一种女性无偿付出的「劳动」时,家庭主妇们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劳动价值以及被剥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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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务劳动”这一概念形成并广泛传播之前,“家务”并没有被视为“劳动”。被“家务和育儿”缠身的专职家庭主妇们,尽管“每天都很繁忙辛苦”,但依然被讥讽为“包三餐还可以午睡的人”……但是,“家务劳动”这个概念的出现给予了女性们以理论的武器。不论“家务劳动”能否带来金钱上的收入,这都是劳动,因为如果家庭主妇不做的话,就必须找谁来代做。从这点上来看,它是“有用且必不可少”的劳动。而对于女性们付出的这种劳动,无论是在法律层面还是经济层面都没有任何补偿,它被置于一种无权利的境地之中。这就相当于不正当的且不支付劳动报酬的“无偿劳动”(unpaidlabor)。(《父权制与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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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即使这些观点可以起到「提醒」作用,我们仍然需要关心当下女性问题讨论的方式和目的。

无论今天舆论使用的是胎器、婚驴、冠姓权还是男权病的说辞符号,本质上都是一种激进、愤怒且无理性的讨论,没有任何的合理分析和理论支持,她们讨论的对象与其说是「女权主义」,不如说是一种没有道理的厌恶女性对象甚至是厌恶自己的「厌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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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女是一只硕大的大象

一直躺在我们的房间里

* 厌女Misogyny:针对女性的憎恨、厌恶及偏见。包括男性对女性的厌恶和女性的自我厌恶。主要体现在社会排斥、性别歧视、敌意女性、男性中心主义、父权制、男性特权、贬低女性、对女性的暴力行为以及把女性性对象化。

合谋性沉默是人们在私密生活和公共生活中,对于某些显而易见的事实集体保持沉默的社会现象,美国社会学家伊维塔·泽鲁巴维尔认为,这就是英语谚语中所说的「房间里的大象」(Elephant in the room:隐喻某件事虽然明显却被集体视而不见、不做讨论)。

泽鲁巴维尔指出了多种社会达成某种「合谋性沉默」而忽视「房间里的大象」的,例如世故人情——你不会在你的上司面前指出他刚刚放了一个大臭屁,又或者是在传播过程中双方达成对于某种因素的「无关紧要」的共识,例如作为一个女性在和男性妇科医生交流的过程中,会忽略那些与医疗内容无关的部分。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林奕含借着李国华的角色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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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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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泽鲁巴维尔所讲到的,所有的个人行为都并非是个人化的,这些行为都是来自于特定的遵从特定的关注和交流的社会习俗的社群组织的成员,我们都在每一个行为中包含着符合社会传统习俗的关注方式。

如果说林奕含指出的是一场「社会对于女性的强/奸」,那么在厌女这件事情上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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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papi酱的攻讦看起来就是一只明目张胆地坐在房间里的大象,它被伪装为一种看似激进的女权主义,好像是在维护着女性权益和价值,但实际上,这种行为就是一种典型的「厌女」。

男性在成长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向具有坚毅、果敢、公正的男性气质靠拢,以此获得进入男性阶级或者是男性集团的「入场券」。而在其中,具有所谓的「娘气」的女性气质的男性则会被群体所嫌恶,甚至将其划分出男性阶级,用所谓的「娘娘腔」「同性恋」等符号将其排除在外,并剥夺其进入男性认同范畴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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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可能会因为胆怯或不正经,下辈子被罚做女人。——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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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男性对女性的厌恶还体现在「阳具中心主义」中,认为男性的阳具永远胜于女性的阴/道,这也是为什么诸多激进女权主义者会反对男女插入性的性行为,甚至开始提倡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同性的平等的性关系。

这种厌女症不仅出现在男性身上,同样体现在女性对于自身或者是其他女性的厌恶。

女性想要摆脱原本的男权社会所设定好的价值取向和道德标准,就必须拒绝原有的女性标准,将自身与其他女性划分出来,甚至是成为所谓的「名誉男人」——具有自主能力的「女强人」;但在这个过程中,女性往往又转向了获得男性集团认可的倾向上去,再一次将其他女性客体化——甚至是成为了嘲讽和谩骂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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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女症之于女人即为自我厌恶,但女人也有可能不讲厌女症作为自我厌恶来体验,其方式就是把自己当做女人中的”例外“,将除自己以外的女人”他者化“,从而把厌女症转嫁出去。为此,有两种策略。一种是成为特权精英女人,被男人当做 “名誉男人”来对待,即成为 “女强人”的策略。另一种是自动退出 “女人”的范畴,从而逃脱被估价的女人身份,即 “丑女”政策。「上野千鹤子 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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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女」就是房间里的大象,是社会长期以来塑造的合谋性的共识。不仅男性对女性带有厌恶和恐惧(这种厌恶和恐惧设置可以体现在「西游记」中,吴承恩对于各种女性妖怪的描述和塑造中),更有女性对于女性的极大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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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讨论papi酱的问题的时候,我终于有一点明白了为什么在当下的网络舆论场会对「女权主义」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和仇恨,甚至将其污名为「女拳」「田园女拳」。

很多时候,并不是讨论没意义,而是讨论太鲁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讨论。

  晚 安  

今晚也要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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