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太行脚夫》第13集:井店庙会成汤庙戏楼下,她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毛头小子

 爱旅游的寒江 2021-05-21
编者按:傅岩伟先生的长篇文化小说《太行脚夫》,以细腻生动的笔触,展示了民国初年太行山区广阔的生活图景,堪称“民国市井风俗画、太行清明上河图”。
有声小说《太行脚夫》往期精彩内容:(点击集数阅读或者收听)
第一集       第二集       第三集   
第四集       第五集       第六集
第七集       第八集       第九集   
第十集       第十一集    第十二集
第十三集    第十四集    第十五集

第四章  发财梦
五狗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笨老大气得火冒三丈,这是怎么回事呢?
按说,赶会唱戏人群聚集,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也就算了。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是谁下手这么狠,直接给五狗来了个满脸开花?怪就怪,戏唱得好,人来得多。
为啥舍得唱好戏呢?还是因为世道不太平。这些年,民国了!革命了!清朝也过去十来年了,老百姓该比以前的日子好过些吧!哪儿曾想,兵荒马乱,天灾人祸更把乡亲们害苦了。今年过会井店乡亲们可是下了血本,请了名震晋冀鲁豫四省几十县的戏剧名角,唱武安落子的洪小凤来给汤王庙唱戏。以前没有女人唱戏,现时刚刚时兴了“女角”,这洪小凤真的是妇孺皆知,名气大得不得了。乡亲们都宁愿相信汤王爷的灵验,谁为唱戏捐款多,谁今年就会挣得多。为祈求汤王爷保佑全村平安,风调雨顺,今年庙会的大戏是顶格配置。戏唱得好,来的人就特别多,不仅三乡五里,万人空巷,就连十多里外的偏店、赵峪村和县城的“追星一族”,也都争相来一睹戏苑名角洪小凤的风彩。
在人群挤爆的戏台下,坐在中间的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们,虽然是人紧挨着人坐,但秩序井然,偶尔有人进出,人们也都会礼貌地让出一条道。在坐客四周站立的人群就很拥挤混乱了。后面来的人看不见,拼命往前挤,前面的人为了不被挤趴下,又得拼命地往后顶着。五狗挤在站立观众的第一排,胸口紧贴着前面坐在高凳子上的马车嫂的后背上。这马车嫂人高马大,肤白貌美。因为丈夫是给财主家赶马车的,所以人称“马车嫂”。马车嫂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还特别爱说荤段子骂人开玩笑。五狗贴着美人的后背,身体渐渐地有点不老实。脸颊老碰人家的脖颈、耳朵,小手也老碰人家的身体。马车嫂也感到了五狗在占她的便宜,她不但不生气,还扭头看了看五狗说:“这小伙儿怎么这么灵气,这么精呢?”并顺便用柔软的大手摸了摸五狗的脑门子。被女人一摸,五狗浑身燥热,满头淌汗,心里还觉得挺爽。
戏唱完了,散场的路上,人们才发现五狗满脸是血,惨不忍睹。有几个上午在大庙里上香的大娘看到了就说他:“看你再祸害神婆,亵渎神灵!报应了吧!”原来,这五狗上午在庙上看着神婆们在蒲团上蹾着屁股,唱着歌儿,神仙附体了。他觉得好笑,心想,这神仙怕疼吗?于是就从野草丛里找来一把干棘藜。趁神婆抬起身来的时候,把棘藜偷偷撒在人家的蒲团上,扎得神婆大娘一个激灵跳起来,嘴里神歌唱到:“烧骨面子小五狗,少管没教真欠揍,扎得老娘出了丑,神灵报应在后头”。
别人议论纷纷,笨老大众弟兄急得火急火燎,那小五狗却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小哭三问了五狗儿看戏的经过后,笑得前仰后合,那叫一个开心。笨老大、蔫二的和四瘦儿等人,一个个莫名其妙。五狗占人家便宜在先,马车嫂让他“红”运当头也没什么可说。况且马车嫂在村里可不是一般的主儿,伶牙俐齿,心直嘴快,一般没人敢招惹。再说,男小哭三作为一个结婚一个多月的过来人,告诉大家说,“五狗被马车嫂算计了!”接着小哭三给大家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大家才明白了马车嫂抚摸五狗脑袋的原因。人不和女人斗,这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很可惜,红红火火的井店庙会,并没有按人们期望的那样热闹个三四天,第二天就因为兵灾,黑灯瞎火了。军阀混战中的一队溃兵,从平原逃进了山里,驻在离井店50里的阳邑和十里店一带。赶会的人们怕败兵继续向西逃,第二天就可能祸害到井店,各个买卖商家顷刻之间作鸟兽散。会赶不上了,戏等兵灾过去了再演也行吧?那你也就更别想了。唱戏的最怕当兵的,特别是有名气的女角,被掠去“劳军”是百分百的事,所以唱戏的比谁跑得都快,稍听点动静就退了钱,天不亮就到了几十里开外。这年头,乡亲们遇这事多了,反而是不慌不忙地连夜收拾东西,准备“逃反”。唉!啥世道呀!连汤王爷也不能好好过生日,老百姓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好在第二天早饭过后,从马布、石泊方向传来消息:这帮祸害人的队伍一早出发,并没有过南洺河进入涉县,而是向北开进了更偏僻的深山里。乡亲们这才长长地喘出了一口气,多亏汤王爷显灵了,乡亲们又躲过了一场劫难。但庙会是被糟蹋了,大家还该干啥干啥去吧!
和大家伙儿沮丧的心情不同,笨老大这次却是收获满满,他不花钱得到了“半家子时光”。人们说“牲口是庄户人的半家子时光”,笨老大家没牲口,但他从小木匠那儿不花钱赊来小车,他要把小车当驴用,这不是有了“半家子时光”吗?他把想去推车送脚米的事,回家禀告父母之后,可把二老高兴坏了。谁不是指望着孩子吃苦耐劳多挣钱,成家立业娶媳妇呢?第二天一大早笨老大父亲就领着儿子去找老顺爷,请求入伙儿赶脚。老顺爷听了笨老大的想法以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人家赶脚都是靠牲口驮,你推小车跟不上,肯定跟不上,走不到一起的!”尽管笨老大拍胸脯保证一定不累路,一定不影响大家,但老顺爷还是不相信。在笨老大爷儿俩一再请求下,才勉强答应了第一次先少推点,去试一下。
第二天,刚蒙蒙亮,笨老大就推上小车,跟着老顺爷的赶脚驴骡队出发了。车上装的是头天晚上由老顺爷作保,从米店赊来的四斗小米,要送到五十里外的冶陶去交货。这四斗米120来斤,分两个细长的口袋装,从两个长口袋腰间用两道绳子连接起来,然后提着绳子把两个口袋分别搭在独轮车护轮鞍桥的两边车台上。这样就可以不捆不绑,还结实稳当,好装好卸。推这120斤小米,对笨老大来说跟玩儿似的,他练习推车推的是500斤左右的沙子。但练习时走的是短途、平道,真正推小车赶脚送米走长路,能跟上牲口驮队吗?能安全送到地点顺利交货吗?笨老大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为了老大去送脚米,老娘半夜就起来给他做饭。其实井店庄户人家的饭也很简单,早饭、晚饭都是先用柴禾烧开半锅水,再用开水在和面盆里烫几小瓢糠面。这才象征性地往锅里下一把米,一边小火煮着,一边捏窝窝。捏一个下锅煮一个,煮好以后捞出来。饭要稀的话就再往锅里拌点玉米和黄米推的杂面,叫“糊锅”。最后往锅里拌一点点豆叶子酸菜,放一点盐,饭就做好了。窝窝头一般有三种形状:大户人家上笼屉蒸的窝头是扁扁的弓形,弦一面着地,一个一个像小山包一样竖在笼屉上蒸;小户人家的窝窝头一般是在稀饭锅里煮,大人吃的拍成半指多厚的圆饼形状;小孩儿吃的捏成空心的半球形,窝窝之所以叫窝窝,就是指这种像鸟窝一样的窝头,又叫“小窠篓”。为节省粮食,多数人家的主妇,都按饭量大小,捏的窝窝也大小各异。下苦力的壮劳力吃大的,妇女小孩依次小一点,更小一点,各人对号领取,绝不剩余。乡亲们长期粮食短缺,营养匮乏,实际上窝头是根本不够吃的,只是垫个底,全靠喝稀饭充饥,所以叫“稀汤灌大肚”。
笨老大娘早上一边做饭,一边为儿子高兴:“别人家有牲口才有资格赶脚挣钱,我儿有能耐,借了个小车,就能赶脚了。”娘特意为笨老大煮了三个大窝窝,早饭吃一个,留两个装褡裢里作为一天的干粮。老大也用长脖子小葫芦装上一点灯油,挂在小车上,准备给车轴上油。临走,他还不忘把最重要的装备——大杠子穿到车上。草草咽下早饭,笨老大第一个就到了村口集合地点。第二个到的是牵着驴、扛着口袋的蔫二的,路上有好朋友作伴,他当然很兴奋。等老老少少十多人都来齐了,笨老大就推着小车,吱吱扭扭地跟着驮队,第一次踏上了他的脚夫之路。
顺着河滩道,出村二里路,就到了等脚坡下。坡下早有帮忙送坡的人,把绳子搭在他车上要帮他拉上坡。本村的,不收钱,但只能送一程,并不能送一路。笨老大还是谢过人家,从车上抽出杠子,一头挂上两个口袋,一头挂上独轮车子,往肩膀上一担,就晃晃悠悠地走上了“万丈高白鱼岭”的三里地陡坡。
笨老大还真称得上老大,婉拒了乡亲的帮助,担着200来斤重担,硬是跟着驮队一口气爬上了三里多路的陡坡。到了坡顶的煎饼岭上,人和牲口都累得要死,照例会停下来歇歇脚。气喘吁吁的笨老大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担子,坐在小车沿上大口地吞吸着山顶上的新鲜空气。抬眼望着漫漫前路,太阳正从迎面的山峰上露出半边脸朝他嘻笑。迎面刀劈斧削一般的山叫“扁担山”,陡峭的山峰像一堵墙,墙上有个透亮洞。这就是传说中的“扁担洞”,说的是“鲁班担山”时穿扁担的洞。一束朝阳从扁担洞里照过来,像一把利剑刺穿淡淡的晨雾,像聚光灯一样,在鹅黄绿色的原野上照出一个椭圆形光圈。初夏的山野,万木葱荣,草绿花红,百鸟鸣唱,风和景明。笨老大透过漫山翠色,眺望前路。从煎饼岭到目的地冶陶镇,一路下坡五六里石板路到青江河,沿青江河滩走三十多里路,到龙虎河。沿龙虎河走十多里就到了冶陶。虽然一路都是河滩,但全是缓慢的下坡。笨老大看着前面直通东方的石板路,心里那叫一个舒畅。忍不住地吼了一声上党梆子:“清早起来堂鼓响!王朝马汉站两行——”
“停!停!停!你把人家窑瓦峧睡懒觉的孩子都吵醒了!”这时趁着休息时间来检查驮子的老顺爷走过来,摸摸笨老大仍冒着热汗的脑袋说:“好小子!还行吧?”
“一路下坡了,顺爷!你放一万个心好啦!”笨老大挺挺胸脯大声回答。这时蔫二的也凑过来:
“让咱也推推试试呗?”蔫二的说着就要弯腰去推小车。笨老大一把将他拎起来。
“翻了车,摔破口袋撒了米,那可要了我的小命了!”
蔫二的悻悻地围着小车转了一圈,惋惜地说:“要早知道这玩艺能行,也许你已经发大财了。”
这时候老顺爷招呼大家出发,蔫二的立即跑向他的毛驴。笨老大架起他的小车,在下坡路上跑得欢快。这小车有手拉的刹车,指头使劲一钩拉绳,一根棍子就摩擦车轮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车子就会慢下来。其他赶脚人在牲口满载时,每人肩上都再扛几十斤,舍不得空走。笨老大推车一路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比扛口袋赶牲口的大伙轻松多了。不一会儿就沿着石板坡到了窑则村口,笨老大已经把大伙甩开老远,他把车扎在路边等着大家。等老顺爷走过来的时候,他紧跑几步抢过顺爷肩膀上的口袋,一转身就轻轻地放在小车架上。
“我还能推一个口袋,那样就不偏沉了。”笨老大想帮扛口袋的人一把。
“我!我!帮我推上!”蔫二的忙不迭地答应着。
“滚一边走,你年纪轻轻的,偷什么懒,我还是帮老憨爷推上吧!”
笨老大车上加了老顺爷和老憨爷的两个口袋,车重了,下坡跑得更快了。半前晌光景,笨老大已经赶到了石泊村头,他又支起车子等着大伙儿。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转眼快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见驮队的影子。到底出啥事了?他想返回去看看,推上车吧,上坡路他推不动;车留这儿,自己回去找,那他又不放心。怎么办呢?
作者简介:傅岩伟,男,1956年生人,涉县井店人。1971年高中肄业后务农8年。1979年考入邯郸师专,1981年之后,从事过教学、行政和党务工作。曾主笔编撰《涉县教育志》、《涉县基层党组织工作手册》等书籍。现退休。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