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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度城除奸记

 红领巾影视剧制 2021-05-22

平度城除奸记(中篇纪实小说)
  
  第一节 孙晋新被点将奉命赴西海
  1942年秋末,日酋冈村宁次纠集2万多日伪军对胶东地区发动了疯狂的大扫荡。在胶东解放区,日军实行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同期,日军对大泽山抗日根据地实施铁壁合围的“囚笼政策”,妄图阻断八路军胶东军区与胶东抗日民众的联系。平度是胶东地区的重灾区,日伪军仅在平度一县就制造了多起惨绝人寰的血案。
  一日,八路军胶东军区东海军分区司令部侦察科参谋孙晋新突然接到上级调令,命令他即刻赶赴西海军分区政治部敌工科报到。孙晋新是侦查员出身,1938年参加八路军,入伍四年一直做侦察工作。由于他机智、勇敢,参军第二年当上了侦察班长,之后很快就担任了排长、副连长。去年年底刚刚调到军分区司令部侦察科当参谋,还不到半年时间。从司令部的侦察科调到政治部的敌工科,意味着从军事干部转行干政工了。再说,东海军分区政治部本身就下设敌工科,即便让自己改行,也没必要调到西海军分区敌工科呀。东海军分区司令部参谋长宣读完调令之后,看到孙晋新一脸的迷惑,就笑着对他说,“军分区领导也不舍得调你走,可你是胶东军区首长亲自点的将,我们也只好同意放你走啦。”
  “参谋长、这不会吧?我参军到现在从未见过胶东军区首长的面,军区首长怎么会点我的名呢?”孙晋新不解地问。
  “你忘啦?西海军分区政治部敌工科的李科长,他不是你的老上级嘛。就是他在军区首长面前举荐的你。”
  西海军分区敌工科的李科长的确曾是孙晋新的老上级。早在红军时期,他就是一名出色的侦查员。孙晋新刚参军时,李科长还在东海军分区一团侦察连当连长,孙晋新跟着他一干就是三年。之后,当年的李连长调到了军分区侦察科任副科长。也正是这位李副科长把时任侦察连副连长的孙晋新调到手下当参谋的。记得当初孙晋新还老大的不乐意,埋怨李科长不该调自己过去,“老连长,我这个人适合在一线部队,带领战士们到敌战区搞侦查那才是我的强项,调到机关整天写写画画的根本不适合我。”
  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又是当年的这位老连长,让他一下子又从侦察参谋变成了政工干事。可想是想,做是做,孙晋新还是二话没说,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匆匆奔赴平度走马上任去了。孙晋新是胶东乳山人,打小就生活在乳山,参军后一直在东海军分区搞侦查工作,从未没离开过乳山地区。从乳山到平度将近400多里地,路上要走上几天。孙晋新身穿便衣,一身的商人打扮。商人身份是孙晋新当侦察员以来的一贯扮相。侦察连的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第二身份。因为孙晋新的二哥在乳山当地是做水产生意的小老板,参军前他没少跟着二哥到处跑生意,所以,做生意他不算外行。每次外出侦察,他总是把自己打扮成商人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在乳山城,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八路军。
  八路军胶东军区根据地在平度的大泽山区。三天后,孙晋新赶到了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他刚一走进敌工科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李科长。老领导二话没说,一把拽过孙晋新笑着对他说,“我就知道你这两天能到。你先喘口气,然后我给你交待工作。”
  “科长,我不累,有任务你就下命令吧”孙晋新着急地说。
  “任务很重要,非你莫属,所以才专门把你从东海军分区调到西海军分区的。军分区领导非常重视这个任务,在西海始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想到向军区首长举荐你,把你调过来的。你不会有什么情绪吧?”李科长注视着孙晋新的面部表情说。
  “老领导你该了解我的,我入党几年,懂得这个道理。在革命工作面前,是没有价钱好讲的。这个道理还是你讲给我的呢。”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先听我说,为什么调你来西海军分区敌工科。根据战场形势发生的变化,为应对冈村宁次对我抗日根据地发动的大扫荡,我们现在亟需要这样一个人。一是要有丰富的侦查工作经验,二必须是胶东人,三是需要他懂得经商之道,四就是最好会一点儿日语。权衡来权衡去,在西海军分区内部没有符合这四项条件的人。也不知怎么地我突然就想到了你。这四条标准你都符合,因此我才说你是当之无愧啊。”不等李科长说完,孙晋新急切地问,“老领导,你说的这个任务到底是让我做啥呀?”
  “军分区首长决定向平度城内派去一名我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他的公开身份是平度城内的贸易货栈老板。你在侦察连搞侦查大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有情况可以立刻向首长汇报,随时都能听到上级的指示。可是,这个任务是长期潜伏在平度城里,与组织的联系也不会像从前那么通畅。过后,我会给你一些详细的资料,让你对平度城能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你先把功课做足,我们再研究出一个周密的方案报请军分区领导批准。”
  李科长帮助孙晋新在根据地宿舍安顿下来后,叮嘱他绝对不要接触任何人,这几天的任务是熟悉平度的情况,做好当贸易货栈老板的热身准备。
  送走李科长,孙晋新躺在床上。静下心来后,开始在脑海里过电影。只身打入平度城,经营一家贸易货栈,平日里要经常跟伪军和汉奸打交道,时而还得使用日语,主动接触一些日本商人甚至是日军人员。在这种处境下开展地下工作必须取得敌人的高度信任,才有可能把平度城内敌人的军事情报及时准确地传回到八路军胶东军区根据地。如何利用客栈老板的身份做掩护,如何通过日语赢得鬼子的好感,把这两个问题解决了,获取敌人情报对自己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现在想起来,孙晋新真的很感谢参军前二哥总是逼着他帮助照看生意,也要感谢东海军分区日本人反战同盟支部的小林和田中那两位日本八路。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在家乡上初小时,给日本鬼子奴化教育了两年,会了那么一丁点儿日语。后来当小林和田中被八路军俘虏,军分区领导听说他会日语,就让他去跟两个鬼子兵沟通。这么一来二去的,把两个鬼子给争取过来了,自己的日语能力也提高了一大截。
  第二天一早,李科长来看孙晋新,给他带来了平度地区敌人部署情况的相关资料。听了李科长的简单介绍后,孙晋新意识到了任务的艰巨性。原来,除了青岛和烟台两大城市之外,平度是胶东驻扎日伪军数量最多,日伪军活动最猖獗的地区。在平度城内,驻扎了鬼子的一个宪兵队、皇协军警备团的一个连和平度县保安大队。平度城外的二十几个乡村,村村都有日伪军的碉堡和炮楼。每个炮楼里至少住着皇协军一个排,大一点儿的炮楼里面还驻扎着日本鬼子的小队。仅平度地区的日伪军总数就多达一千人。
  “你的具体任务,要由军分区政治部刘主任亲自下达。今后,我们保持单线联系,知道你身份的人,只有我和军分区的几位领导。你吃过午饭,就去政治部刘主任那接受任务吧。”听了李科长这番话,孙晋新再次感到了肩上担子的分量不轻。
  “孙晋新同志,事先没有征得你本人的同意,就请示胶东军区首长批准把你从东海调到西海来,你现在如果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还会让你回东海去。” 军西海军分区政治部刘主任开门见山地笑着对他说。
  “报告刘主任,对组织上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我是共产党员,我会尽全力完成党交给我的工作任务。”孙晋新毫不含糊地向刘主任保证。
  “那很好。今后的联络方法李科长一会儿跟你交代。出发前,我代表军分区向你提出几点要求。你潜伏在平度城内的主要任务是,第一,重点瓦解伪军阵营;第二,摸清日伪军大的军事行动并及时地把情报传回军分区;第三,做好长期潜伏的思想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主要的就这三点,可以谈谈你个人的想法。”刘主任布置完任务后,又征求孙晋新的意见。
  “刘主任,为什么首要任务是瓦解敌军,而不是传递情报呢?”孙晋新向刘主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日军在平度地区的部队不到一百人,而伪军总兵力达1000人之多,对大泽山根据地的扫荡以及在平度制造的无人区都是伪军协助鬼子干的,伪军的破坏力远远大于日军。因此,瓦解伪军、消灭伪军就等于有效地打击日军的力量。第二个原因是,瓦解伪军工作不涉及到传递情报问题,这样对你个人安全有利,也有利于你长期隐蔽。你要牢记,你在平度潜伏的时间越长,对我们全面消灭日伪军越有利。这一点你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
  听了刘主任的分析,孙晋新思想豁然开朗,他在心里已经开始筹划他的潜伏方案了。
  
  第二节 开商行办军需潜伏平度城
  金秋十月,平度郊外麦浪滚滚。到处可见日伪军押送着运粮马车和人力车的影子。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打下的麦子都要被日伪军收缴,留下可怜的一点点红薯,还不够全家人一年的口粮。
  孙晋新随着人流走在平度城外的一条土路上。他依旧是一身的商人打扮,只是今天身穿的长袍马褂面料较从前阔气了许多。人群中,他的穿戴格外扎眼,行人都频频地回头向他张望。他不时地摘下墨镜,远眺即将潜入的平度城,思绪万千。今天,他怀揣着威海渔业商行赵老板的亲笔信和组织上交给他的一笔可观的活动经费,让他更有信心能顺利地迈出潜伏平度的第一步。
  进了城,按照赵老板信上的地址,孙晋新很快就找到了平度总商会会长郑锡文。郑锡文跟赵老板是至交,孙晋新的二哥和赵老板又是生意上的老朋友,因此,郑锡文很给面子。孙晋新递上信后,又送上了威海特产。郑锡文一口答应马上就能帮助他在平度租下店铺,并尽快让他开张。孙晋新的贸易货栈主营水产生意,这在平度还是个冷门。因为经销水产品风险大投资也大,到目前,平度城里还没有人敢涉足这门生意。
  “今后有孙老板在平度经营水产海鲜品,也算给平度商界添了彩啦。”郑锡文似乎很满意眼前这个年轻的小老板。郑锡文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体态微胖,留着一瞥小胡子。日本鬼子一到平度,就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当上了平度总商会会长。在平度商界说一不二,可谓呼风唤雨。
  孙晋新在平度城里找了家上等的旅馆住下后,郑锡文每天都领来平度城里的大小老板约见他,不是邀他去看店铺就是洽谈生意。商会圈里的人都发现,这个外来的小老板别看年纪轻轻,出手却相当的阔绰。每次请客吃饭,都是他张罗算账付钱。没几天,平度城里的大小饭庄都吃了个遍。钱没少花,但事情办得也顺利。几天下来,店铺兑下来了,门面装修好了,水产海鲜品摆上了柜台,平度福兴海鲜商行正式挂牌开张了。
  开业当天的仪式办的好不体面。孙晋新特意在平度城最大的饭庄鸿宾楼摆下了10桌酒席。平度总商会会长郑锡文亲自出席讲话,又领着孙晋新一一给他介绍前来祝贺的嘉宾。驻平度皇协军警备团团长黄东来和平度保安大队大队长钱家旺是必到之客。日军驻平度宪兵队队长渡边一郎因去青岛参加日军联防会议不能出席,还特别委派了翻译官周金平代表他本人到场祝贺。所有来宾都是由郑锡文出面邀请的,尽是平度各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当郑锡文介绍到周翻译官的时候,孙晋新突然冒出了一句日语,
  「はじめまして、孫と申します。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鄙人我姓孙,还请您多关照。”说完,又面对周金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孙晋新的一句日语寒暄,着实让周金平有些措手不及,也让在场的人不免吃惊。很快,客人们就看到周金平极不自然地回了孙晋新一句。尽管大家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平度城平添了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倒是叫大家很是新鲜,也让人觉得被郑锡文关照的这个外乡人果然是大有来头。客人们都凑过来恭维孙晋新,连警备团长和保安大队长也主动放下了架子上前和孙晋新打了招呼。正当孙晋新端着酒杯忙着回敬大家时,他发现周金平悄悄地躲到一边,和黄团长他们拉开了距离。孙晋新恍惚感到,周金平和黄东来他们几个的关系不那么近乎。看来,今后自己要周旋在这四个人中间了。
  今天的机会对孙晋新来说至关重要。这是接近平度城里头面人物的最佳时机。从表面看,这四个人的关系比较微妙,搞不好不管是先接触了哪一个都会引来其他几个人的不满。稍加思索后,他决定先从最难处着手。先给周金平敬酒,以便周金平能早日把自己的情况报告给渡边一郎。想到这儿,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周金平面前,举杯致意,
  “周翻译官的日语发音听起来非常的纯正,不愧是跟随渡边队长多年,真是得天独厚呀。今后还请周翻译官多多指教。”孙晋新恭维地说。
  “哪里,哪里,兄弟我的日语还是靠在东京留学时的那点儿底子。渡边队长是中国通,跟他在一起我们常说汉语,日语反倒快忘光了。”周金平有意地亮出了他的留学生身份,又无意地说出了渡边会说汉语,这让孙晋新一下子有了话题。
  “原来周翻译官是日本留学生出身呀。敬佩敬佩!想必周翻译官一定是出身豪门之家吧?”
  “豪门谈不上,家父在青岛日本拓植银行做事,在日本有些日本朋友,所以就送我出去了几年。孙老板也曾在日本会社供职过吧?”周金平话锋一转,等着孙晋新回答。
  “我哪会有那个造化呀。兄弟这点儿可怜的日语,还是在小学念书的时候,跟日本老师学的。我从小就羡慕会日语的人,所以,念书的时候,跟日本老师学的特别认真,可惜后来都荒废了。今后,如果能得到周翻译官和渡边队长的指点,真是不胜荣幸。”
  “好说,好说,有机会我一定把孙老板引荐给渡边队长”
  孙晋新和周翻译官正聊得起劲,郑锡金走到他身旁对他耳语道,“别冷落了黄团长和钱大队长,这两个人在平度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呀。”
  孙晋新忙跟周金平辞别,转身来到钱家旺身边,
  “钱大队长今天能屈尊光临真是福兴行的荣幸,今后在生意上还请钱大队长多多关照。过后,我让店里的伙计给保安大队伙房送去点儿海鲜,表表兄弟的心意”,钱家旺经常在保安大队伙房捞取好处,对此孙晋新已有耳闻。因此,他特别在钱家旺面前提到了伙房和海鲜。和钱家旺寒暄一阵儿,孙晋新最后走到黄东来跟前,举杯连声致歉,
  “失敬,失敬,兄弟早就应该专程去拜访黄团长,还请黄团长海涵”说着,趁人不备,悄悄地塞给黄东来一张银票。黄东来不动声色地接过银票,顺手揣进了上衣口袋,连声说道,“祝福兴商行生意兴旺,祝孙老板多多发财啊!”
  福兴海鲜商行在平度一炮打响,很快,孙晋新就和城内外伪军各据点的军需官打得火热。驻平度伪军的副食供应可是不小的一笔买卖。很快,平度各据点的水产品供应几乎全都包给了孙晋新,福兴海鲜商行对外俨然成了一家军需供应商店。买卖越做越大,惹得周围的人眼热。有的时候,货源一时供应不上,各据点的军需官之间还发生过几次小摩擦。随着客户需求不断增加,孙晋新找到郑锡文商量,计划扩大福兴商行的经营,他想把蔬菜肉蛋等副食品也经营起来。
  “福兴行的生意能有今天这么红火全是托了会长您的福。还请会长给晚辈一个孝敬您的机会。”说着,孙晋新把一张银票塞到了郑锡文的手上。郑锡文照例推让了一番也就收下了。接着,似乎很关心地把话题转到了福兴商行的经营上。
  “仅从平度城内的需求看,现在也有必要扩大福兴商行的规模。我看,你就把其他副食品经营也加进来吧。”郑锡文对扩大经营规模态度非常积极。
  “如果扩大福兴行的经营规模,不但需要资金投入,对外应酬也会增加。所以,我想把商行的股份分出去,让大家都来参与福兴行经营,也好让大家一起发财。”孙晋新试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把哪些人拉进福兴商行来?”郑锡文忙问。
  “您是福兴行的贵人,这个忙您一定要帮。还有周翻译官、黄团长和钱大队长几位都是咱们的大客户,是不是也应该算进来?”孙晋新征求郑锡文的意见。
  “我这儿你就不要多费心啦。我和赵老板是至交,你到了平度,理应关照你。那三位我看你每人给他们百分之五的股份就不少啦。”郑锡文一番客气之后,给孙晋新提出了建议。
  “谢谢会长的指教。那就按照会长您的意思,周翻译官、黄团长和钱大队长三位每人各百分之五的股份。郑会长您占百分之十。”孙晋新原以为郑锡文会狮子大开口,为他们几个要去一半的股份呢。现在看来,被他们四个人拿走的股份只占到百分之二十五,这样就可以为大泽山根据地多积攒出一些经费了。想到这里,孙晋新心里一阵高兴,拖着拽着郑锡文就奔了鸿宾楼。
  
  第三节 送股份投其所好 施离间收买人心
  渡边从青岛一回到平度,就把周金平叫过去询问福兴商行的情况。周金平把开业当天的前前后后向渡边讲述了一遍,渡边像似饶有兴趣地听着,始终没有做声。只是当周金平提到孙晋新略通日语时,他才眉头一锁开了口,
  「彼は日本語で何を話したのか。」/“他用日语都说什么了?”渡边平常和周金平单独在一起时,一般很少说日语,今天突然用日语发问,倒让周金平觉得有些不适应。
  「べつに、何も話さなかったが、ただ、挨拶だけです。」/“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寒暄语。”周金平慌忙用日语回答。
  「そうか。」/”是吗”渡边陷入了沉思中。
  「でも、とても流暢な発音です。」/“不过,发音却很纯正。”周金平看着渡边的脸色,补充说道。
  “他经常和谁接触?”渡边改用了汉语。
  “他开的福兴商行在为警备团和保安大队提供副食供应。现在和各据点的军需官打交道比较多。总商会的郑锡文会长对他很赏识。郑会长还亲自出面帮助他跟警备团和保安大队牵线搭桥呢。”周金平和郑锡文的关系一向不错,可孙晋新的到来,不免让他有些醋意。
  “有机会我要见见这个孙晋新。但不是现在。”渡边慢条斯理地对周金平说。
  “随时听候队长的吩咐。不过,我觉得最好的见面机会应该在孙晋新去警备团或者是保安大队的时候。”周金平殷勤地献计献策。
  渡边没有回答,只是会意地冲着周金平点了点头。
  孙晋新那天和郑锡文商量过后,就在店里增添了人手。这些日子,福兴商行的一些杂事他都交给了伙计们去做。闲出空来,他拟好新增加的股东股权书,准备给他们几个送去。他先来到平度总商会,敲开了郑锡文的房门。一见到郑锡文,孙晋新连忙掏出那份股权书恭敬地交给他,接着,把另外三份也放到了他桌前。
  “黄团长他们三个人的,我看还是由你出面交给他们比较好。还有,你亲自登门送到他们家里当面交给他们的太太更合适。”郑锡文不想自己出面,便把三个信封推回到了孙晋新面前。
  “黄团长他们三位的家眷都在城里吗?”孙晋新借机询问。
  “黄团长家就在警备团驻地院外,周翻译官住在城关的日升百货附近。只有钱大队长在城外,离城里七八里地的钱家庄。他家老爷子是钱家庄的村长。”
  听了郑锡文的介绍,孙晋新忙说,“那我明后天就给他们送过去。福兴行的生意还是让他们早点儿介入的好。”
  辞别了郑锡文,孙晋新回到福兴商行,一路上他筹划着如何登门送去这份礼,先去谁家送更好些。
  警备团和保安大队的兵力是按照渡边的意图,保安大队主内,警备团主外部署的。从生意上来说,福兴商行得到警备团的关照最多。平度城外的伪军据点都是警备团的部队驻扎,孙晋新经常要和据点里的军需官打交道。保安大队的人都住在城里,一个警察中队和一个特务中队,人数都不多,就同在一个伙房吃饭,同设了一个军需官。周金平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据说,周太太是周金平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回国后,周太太就在家赋闲,相夫教子,很是清闲。
  平度的老百姓用吃、贪、要三个字形容这三个汉奸的嘴脸,可谓恰如其分。黄东来的“吃”在平度闻名。大小餐馆,逢请必到,见酒就喝,喝酒必醉。据说有一次,渡边设宴款待平度的官绅,黄东来喝得大醉,拔枪追着钱家旺满屋子跑,气得渡边关了他三天禁闭,扣了他三个月军饷。打那以后,渡边再请客从不叫黄东来。
  “贪”是钱家旺的私人专利。平度城内的店铺老板都知道他的贪得无厌。用他自己的话说,平度城里谁没给他送过礼他都记得,送过礼的反倒都给忘了。平度人给钱家旺送礼着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礼物如果不中他意,他能当场让你难堪。
  相比之下,周金平比那两个容易对付些。周金平性格上有点儿孤芳自赏,喜欢整天在日本人跟前转悠,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他的行踪很有规律,两点一线,白天在日本宪兵队,晚上呆在家里闭门不出。不过,一旦有人求到他,他就会借日本人做要挟,朝你狮子大开口,保你一口毙命。平度的商家都形容周金平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
  孙晋新经过一番思索,决定还是按照常规,先登周金平家的门,最后再去拜访黄东来。虽然和这三个汉奸都只有一面之交,但是他感觉黄东来是个带兵人的性格,言谈举止虽粗鲁些,但内心不像周、钱二人那么奸诈。做生意,明里要紧紧依靠郑锡文,暗地里,必须牢牢抓住黄东来。这样做才能有效地平衡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
  孙晋新让店员拿着最新鲜的鸦片鱼送到鸿宾楼,请出刀工最好的大师傅,切出了满满一大盘生鱼片。他赶在接近晌午周金平回家吃午饭的时间,手提礼物,怀揣股权书直奔城关日升百货。敲开周金平家的院门,周太太果然在家。孙晋新依旧用日语寒暄,令周太太倍感亲近。她听周金平回来说过,平度城里来了一个会说日语的生意人。这位大小姐出身的周太太自打随周金平驻防平度以来,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听到了久违的日语,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连忙把客人让进了客厅。
  「奥さんは、周さんと一緒に日本に留学したと言われていますが”」/“听说周太太和周先生同在日本留学。”孙晋新挑了一句周太太喜欢听的话问道。
  「はい。それは十年前のことでしたねぇ。」/ “是啊。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啦。”周太太不无感慨地回答。
  孙晋新把礼品盒放到桌上,一大盘新鲜的生鱼片展现在周太太眼前。
  「懐かしいわ。」/“真令人见景生情啊。”一股怀旧的情绪在周太太心底油然而生。
  两个人正说着,周金平推门走进屋来,孙晋新连忙起身打招呼。周金平略感吃惊地问道,“孙老板今天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呀?”
  “兄弟到平度多日,一直未抽出时间登门拜访,实感抱歉。今天算是兄弟略表心意”,说着孙晋新掏出了一只信封送到周金平眼前,“这是福兴行单独向周翻译官表示的一点儿心意,请务必笑纳。”
  孙晋新今天的突然造访,确实让周金平感到意外,但迟早会向自己进贡,他是早有思想准备的。现在虽然无法猜测信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对孙晋新出手阔绰他是早有耳闻,所以,没加思索就从孙晋新手上接过信封迅速地装进了怀里。周太太客气地挽留孙晋新一起共进午餐,孙晋新委婉地谢绝后,匆匆离开了周家。
  郑锡文告诉过孙晋新,钱家旺每天中午都在保安大队吃午饭,时常打牌打到半夜,晚上就在城里过夜。要想找到钱家旺,白天去保安大队,晚上到他相好的那里。孙晋新决定下午去保安大队找钱家旺。到了门口,孙晋新跟哨兵说要见钱大队长。哨兵看孙晋新的打扮,知道来者不善,没敢阻拦,直接把他领进了院子里。正巧钱家旺迎面走了过来,他见孙晋新两袖清风,不知他的来意,也没有打算往屋里让的意思。孙晋新见状,忙掏出信封递给钱家旺说,“兄弟今天特意来答谢大队长,这仅仅是一点儿小意思,请大队长过目。”
  趁着钱家旺低头打开信封的当儿,孙晋新扫视了保安大队的院内情况。除了门口的岗哨以外,保安大队没其他设防。军需官从伙房走出来正想跟孙晋新打个招呼,看见身边站着钱家旺,便知趣地朝他点了点头。钱家旺收起信封,样子感觉有些意外。显然,他没有想到会收到福兴商行的股权。有了这份稳定的收入,在城里的这笔开销就不用再发愁了。自打他在城里养了这个小妾,平时花销自然增加了不少。看到钱家旺欣然接受,孙晋新凑到他身前,低声说,“这件事最好不要让郑会长和周翻译官他俩知道。我是冲着保安大队照顾我们福兴行的生意才孝敬钱大队长的。您的这份我会按月给您派送现金。”
  钱家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叫人喊来了军需官,吩咐道,保安大队伙房的给养今后直接找福兴商行孙老板解决就成。
  当天下午,孙晋新没再去警备团见黄东来。警备团在城里只设有一个团部和一个守备连,所属部队都分散在各乡村的20个据点里。平日里,黄东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外的各个炮楼转悠。名曰检查布防,实际上是走哪儿吃哪儿。既然黄东来不惧吃喝,孙晋新就对他有了充分的把握。明天找个时间请他出来吃一顿就可以轻易搞定。第二天,孙晋新在鸿宾楼订了单间,请柬也早早地送到了警备团。黄东来不愧是军人出身,相当守时。二人一番客套后双双落座。孙晋新点了两瓶杏花村老汾酒,要了几道鸿宾楼的看家菜。酒菜上齐,两人便开喝。很快一瓶杏花村就见了底,黄东来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孙老板,虽然今天你我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你的为人我是早有耳闻。别看你是买卖人,咱是军人,但是,我觉得和你特别的对撇子。今后,小兄弟你在平度城有什么为难事,找你黄大哥就行。别看警备团在城里没有多少兵力驻防,但是,渡边和姓钱的都不敢小看我黄东来。现在我带的这个团可是当年从正规的国军队伍里拉出来的。哪像保安大队的那些龟孙子,净是些七凑八凑来的二流子。打起仗来,冲锋陷阵的是我警备团。姓钱的就是靠手下那帮密探搞些情报来糊弄洋鬼子。”黄东来说着说着就收不住了口。孙晋新假装打住他的话头,起身左顾右盼一阵儿,回来给他斟满了酒,劝道,
  “黄团长的为人和才干兄弟我早有耳闻。老百姓私下也经常说,保平度一方安宁靠的是黄团长的警备团。兄弟我才到平度不多时,就承蒙黄团长手下的兄弟们关照,生意这才有了点儿起色。今天我这儿为黄团长备下了一份薄礼,今后还要仰仗黄团长多多关照福兴行的生意。”说着,孙晋新拿出了那份股权书递到黄东来手上。黄东来醉眼惺忪,扫了一眼过去,不禁一愣。原来孙晋新在信封里,又夹进去了厚厚一层钞票。孙晋新一边帮着黄东来把大信封装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一边故作姿态地对他说,
  “平日里,福兴行得到警备团的关照最多,原本兄弟是想单独送黄团长百分之八的股份,可是,郑会长说,为了求得平衡,不要得罪了钱大队长,所以,您和钱大队长就都给了百分之五。不过,请黄团长放心,您的这份,我会按照百分之八给您分红。”
  也许是孙晋新无意中提到了郑锡文和钱家旺,黄东来立刻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大声说道,
  “他钱家旺算是什么东西,就会在日本人面前献殷勤。还有那个周金平也老帮着钱家旺算计咱们警备团。小兄弟,今天我就把话搁到这儿,他们这两个人,不信你看着,今天拿着你的,明天照样坏你的事。根本就是两个无底洞。”
  “兄弟我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今后福兴行就全仰仗黄团长您了。只要您城外据点的弟兄们都关照福兴行,我就不担心保安大队的那两个中队了。”孙晋新替黄东来扶起酒杯,重新斟满酒送到黄东来嘴边,黄东来接过酒杯,一仰脖一口灌了进去。
  
  第四节 西洼村群众蒙难 高家庄免遭涂炭
  日伪军驻扎在平度城外的据点共有21个。每个据点修建了一个炮楼,炮楼有十多米高,里面能容纳一到两个排的兵力。炮楼周围是铁丝网,铁丝网外围是二人多深的壕沟,两端架设吊桥。炮楼上面有哨兵全天巡逻眺望,吊桥旁有哨兵日夜把守。鬼子的炮楼修得比伪军的高,铁丝网内的面积也比伪军的大。周围的老百姓经常能看到鬼子在铁丝网里面集合训练。鬼子炮楼的给养由平度城里的鬼子汽车专门运送。自从孙晋新来到平度,伪军据点的生意都叫福兴商行给抢了去。
  每逢给据点送给养,孙晋新总要亲力亲为。有的时候,他有意不进炮楼,只是站在吊桥外,招呼着伙计们往里面搬运,给人感觉好似对里面的情况漠不关心。有的时候,炮楼里的连排长们高兴,喊他进去玩玩,他也会不客气地陪着他们打上几圈。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孙晋新对伪军炮楼的内部情况已有了大概的了解。要不要想办法把这些情报送出去呢。这些天,他经常在心里面纠结着这个问题。八路军准备制定进攻方案时,了解平度伪军的详细布防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目前我军的战略方针并不是与日伪军正面交锋,因此,获取兵力布防情报非当务之急。而充分利用伪军之间的矛盾,削弱伪军的有生力量才是他的主要任务。想到临行前军分区政治部刘主任的指示,孙晋新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可是,表面上平静的平度城,其实地下却深藏着暗流涌动。秋后,日伪军刚结束了秋抢行动,又把清缴各村民兵游击队提上了日程。最近几天,孙晋新难得见上三个汉奸一面。他约了钱家旺几次,想当面给他送去当月的月银,可是总被推辞。找黄东来喝酒,也都正在开会为由,始终未能见到黄东来一面。敌人是不是要有什么大的行动,种种迹象让孙晋新感到了阵阵不安。果然,噩梦从天而降,一天上午传来了消息,西洼村遭鬼子伪军血洗,连同村干部和群众一共死伤了四五十余口。事情经过是,前天深夜,渡边派鬼子一个小队,警备团三个连和钱家旺的一个特务中队加在一起共三百多人突袭了西洼村。当时,西洼村的乡亲们正在睡梦中,突然有人发现鬼子和伪军进了村,可是通知大家转移已经来不及了。村民们都被赶到了村外的一片开阔地,鬼子逼迫老百姓交出民兵游击队,老百姓们死也不肯。见老百姓个个低头,鬼子小队长下令向人群中扫射,村民死伤无数。没有找到民兵游击队,鬼子便烧了房子,拉走了牲畜。死里逃生出来的只有几个年轻的后生。当时他们躲在后山,亲眼看见鬼子小队长身边站着周金平、黄东来和钱家旺三个汉奸,听得见他们在叫着喊着命令伪军放火杀人。
  听着平度城的群众纷纷议论,孙晋新心如刀绞。为什么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敌人准备出动的迹象,为什么自己没能想方设法打探到敌人的行动计划。西洼村群众遭受的损失自己应该负有重大责任。强烈的自责和内疚折磨着孙晋新,让他一连几天都不愿再去想福兴商行的事情。如果是在从前,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身边都有组织有上级,还会有同志们的帮助,可现如今,他只能靠自己分析、自己判断、自己处理。孙晋新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情绪是那么的低落。
  猛然间,他振作了起来,军分区领导的信任和期待,在他心头重新燃起了信心。他发誓绝不能让乡亲们的鲜血白流。他意识到鬼子偷袭成功后肯定会得意忘形,接下来一定会有其他村子再次遭殃。必须事先获得准确情报,让鬼子汉奸吃到苦头,他们才能有所收敛。他强忍悲痛,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这时,保安大队来人给福兴商行送来了帖子。原来后天是钱家旺家的老爷子过六十大寿,请孙晋新前去捧场贺寿。孙晋新眼前一亮,由此看到了希望。估计黄东来和周金平都会去,或许渡边也能到场。此次贺寿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事不宜迟,他立刻赶到总商会,想跟郑锡文打听一下如何操办寿礼。可等他来到总商会,商会的人却说郑锡文刚被钱大队长叫走了,但不知去了哪里。孙晋新二话没说,直奔保安大队。站岗的哨兵都认识他,告诉他郑会长没有来过保安大队。孙晋新心头一颤,他预感鬼子一定要有新的行动。情急之中,他心生一计,立刻出城去钱家村,面见钱老爷子,一探虚实。
  走进钱家大院,他一眼就看到郑锡文端坐在客厅前和钱老爷子正对桌品茶。郑锡文见他进来,不免有些吃惊,急忙起身给钱老爷子介绍。初次见面,免不了一番客套。孙晋新递上平度城的糕点恭敬地说,“后天是您老人家60大寿,届时一定容晚辈备礼给您贺寿。”钱老爷子接过见面礼,吩咐下人上茶,孙晋新借机低声对郑锡文说,
  “我一接到保安大队的请帖,就去总商会找您商量给老爷子办酒席的事。可总商会的人说您和钱大队长刚走,等我再赶到保安大队,哨兵又说没见您来保安大队,我一想,您准是在这儿帮助张罗后天的寿宴呢,所以就跑过来了。郑会长,我的意思是咱们在鸿宾楼给钱老爷子办寿宴不更好嘛。”
  “我原来也是这么个意思,可钱大队长突然被渡边叫了去,说是这几天临时有行动,恐怕钱老爷子的寿宴他赶不回来,所以让我在村子里帮助张罗,就不出去办了。”郑锡文也压低着声音跟孙晋新耳语。
  “我一了也不想出去办,就在家里办,院子里摆个十桌八桌的没问题。家旺回不来,正好他的那些朋友我也不请了,就把亲戚里道的家里人请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挺好。” 谁知钱老爷子的耳朵一点儿不背,他俩的讲话都被他听了去,
  钱老爷子过60大寿这么大的事,钱家旺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回来,明后天鬼子汉奸肯定有大的行动无疑。孙晋新问清了后天的祝寿时间,便匆匆离开钱家庄返回城里。一路上,他不停地问自己,这次鬼子会偷袭哪个村子呢?上次为什么要偷袭西洼村呢?突然,出现在钱家庄据点炮楼上的鬼子膏药旗让他眼前一亮。对,设据点有炮楼的村子肯定不会遭袭。
  现在平度除了21个据点外,只有4个村子鬼子伪军没设据点。再除去一个西洼村,剩余三个村子就是鬼子的偷袭目标。上次鬼子之所以偷袭了西洼村,是因为西洼村较其他三个村子离大泽山八路军根据地远,对敌人来说,偷袭西洼村会相对安全一些。这次,偷袭哪个村子会对鬼子更有力呢。孙晋新仔细地分析着那三个村子的情况。一定是鬼子自认为既相对安全又让他们最感头疼的村子。对,那就是高家庄。
  高家庄的民兵运用地雷战,多次成功地打击了日伪军,是鬼子既气恼又无奈的村子。另外,高家庄比那两个村子距离鬼子据点近,有利于鬼子增援。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个情况传给高家庄。自己亲自去,就等于有意地把自己暴露给了敌人,自己的长期潜伏任务也就难以保证。可又有谁能替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呢。突然,孙晋新脑海里闪出了一个人。他就是福兴商行前些日子进来的一个小伙计。记得当时他说自己是平度高家庄人。
  想到这儿,孙晋新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走进商行。像平时从外面回到店里时一样,他环视了一下店内情况,看见几个店员正在招呼顾客,他不动声色地把那个小伙计叫到后屋,询问他多长时间没有回家看看了。高家庄的小伙计是个忠厚老实的后生,因为家里面穷,兄弟姐妹又多,他爹妈就托人找到孙晋新进福兴商行做了学徒。孙晋新如无其事地问他,
  “上回日本人偷袭西洼村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听大家议论过,听说死了不少人.”
  “我今天出门又听到街上的人在说,这两天好像又要偷袭高家庄。”孙晋新试探性地这么一说,高家庄的小伙计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哭着问孙晋新,
  “老板,是真的吗?那俺爹俺娘不就没命了吗?
  “我也是替你担心,才把你叫过来跟你说的。”
  “老板,那你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救救俺爹俺娘呀。”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现在马上回村,告诉你爹你娘,让他们通知村干部,赶紧做准备,你就说,你是听平度街上老百姓说的。我完全是替你着想才告诉你的,因此,你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你听到了吗?”
  小伙计一口答应,问孙晋新几时动身。
  “一会儿我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让你下午去钱家庄给钱大队长家的老爷子送几条鲜鱼去。你送完鱼后,马上就回高家庄,不要耽搁,办完事立刻赶回来。这件事就是你知我知,万一走露了风声,你就再没第二回了。”孙晋新叮嘱道。小伙计千恩万谢,回前台准备鲜鱼去了。
  钱老爷子的寿宴办的红红火火,福兴商行送去的海鲜赢得了钱老爷子一家的一片叫好。除了钱家旺没到场让一家人感到有些缺憾之外,一天下来,钱家大院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热闹的不得了。孙晋新离开钱家庄时已过了上半夜,大地已经沉睡,除了偶儿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停住脚步才能听得到习习夜风吹过的声音,整个平度异常的寂静。可是,刚过了后半夜,从山里的方向突然传过来了一阵枪声,紧接着轰轰隆隆的炸弹声响了好一阵子。想到今夜或许又会有老百姓残死在鬼子的屠刀下,孙晋新心如刀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第五节 钱家旺踩地雷险些丢命 黄东来欲接管保安大队
  果然,鬼子在高家庄吃了大亏。第二天天一亮平度城内就传开了。先是说,钱家旺被地雷炸死了,后来又有人说,周金平也被扎伤了。孙晋新来到店里,看到高家庄的小伙计如无其事的样子,便放下心来。他吩咐了伙计们几句,就径直朝总商会方向走去。一进门,看见郑锡文阴沉个脸,他预感事情不妙,便故意扯起了昨晚钱老爷子寿宴上的话题。谁知他一句话没等说完,就被郑锡文抢过话头,“唉,昨天上半夜是喜事,到了下半夜差点儿就成了丧事。钱大队长被炸伤了你听说了没有?”
  “啊!炸伤了?被谁炸伤的?”孙晋新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土八路呗。我跟钱大队长说过多次,高家庄的地雷不可小视,他们偏偏愿意去捅那个马蜂窝。谁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呀。唉。”郑锡文和钱家旺俩人还算得上是远房亲戚,所以,三个汉奸头目当中,郑锡文最巴结钱家旺。
  “钱大队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郑会长,那我们该做点儿什么?是不是去家里慰问一下?”孙晋新心里一阵高兴。
  “这件事你先别着急,就全当不知道的好。他现在在家养伤,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地,这腿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着呢!”郑锡文不想让孙晋新过早地在这种场合露面,更像似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因为大家都知道孙晋新来到平度以后和他走得最近。
  钱家旺没被炸死的消息得到了证实,这让孙晋新感到十分失望。平度老百姓都说,三个汉奸数钱家旺最坏,都巴不得他早点儿死。这回虽然没被炸死,一时半会儿他也祸害不了老百姓啦。高家庄是胶东地区出了名的地雷村,日伪军几次偷袭,都没能在那里占到过便宜。前年春天专门从青岛请来的鬼子工兵也被高家庄民兵摆下的地雷阵炸得满天飞,恨得渡边牙根痒痒的。这回鬼子又一次偷鸡不成反倒搭上了一把米。
  渡边身边少了钱家旺,好像失去了半个臂膀。这几日对黄东来的态度犹如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论大事小情都让周金平把黄东来叫到眼前和他一起商量。在此之前,周金平和钱家旺俩人没少在渡边面前说黄东来的坏话。有时候,周金平甚至欺负黄东来听不懂日语,当他面就在渡边跟前栽赃陷害他。现在眼看着黄东来在渡边那儿得了宠,周金平开始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原想借保安大队群龙无首之际,替代钱家旺接管保安大队。可是,又苦于没人替他在渡边面前求情说话。他知道,求黄东来替自己在渡边面前说话是没指望的事。再说,临时抱佛脚那也要来的及呀。可他哪里想到,此时,黄东来也正在心里合计着把保安大队接管过去呢。和周金平一样,黄东来也在犯愁没人替自己在渡边面前再烧上一把火。到了最后,这两个人又同时想到了郑锡文。请出郑锡文来帮助自己说服对方,让对方为自己在渡边面前求情不失为上上之策。
  黄东来决定宴请郑锡文,酒席摆在鸿宾楼二楼的雅间,请孙晋新作陪。他派人去找孙晋新,让他务必赏光。孙晋新的第一反应就是黄东来名曰请他作陪实际是让他做东。明知如此,但孙晋新满口答应,他心想,就权当是花钱买情报,正好自己也想跟他打探一下虚实呢。
  待三人在鸿宾楼坐定,黄东来端起酒杯,对郑锡文和孙晋新说,
  “早就想找个机会请二位出来吃个便饭,只是这几天渡边队长给我加了些差事,这不,你们二位也都知道,钱大队长在家养伤,保安大队现在成了一盘散沙。日本人现在是大事小情都找我,所以一直没抽出空来请二位,还望多包涵呐。”听黄东来这么一说,两个人马上会意,接下满口尽是些恭维话,让黄东来听得高兴,端起酒杯连干了好几杯。孙晋新听出了黄东来话里对保安大队这块肥缺垂涎三尺,但他还不想挑明了这个话题。如果话从自己口中说出,他会同时得罪那三个人。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郑锡文却毫无顾及地向黄东来献上了殷勤,
  “在目前的情况下,为保平度一方平安,黄团长理应担负起管辖保安大队的重任啊!”此言一出,黄东来像酒逢甘露一般一下子就抢过了郑锡文的话题,
  “郑会长真是慧眼卓识啊,渡边队长也正有这个意思。只是目前还需要身边的人再帮着烧一把火,这事才有可能。”
  “身边的人?这身边人黄团长指的是谁呢?”孙晋新和郑锡文几乎同时问道。
  “现在只有周金平,周金平能和渡边队长说上话,可周金平和咱们警备团的关系郑会长你们也都知道,所以,不知道郑会长能不能帮忙跟周金平通融一下,他在日本人跟前说话还是很好使唤的。”
  其实,刚才郑锡文那番话只是给黄东来卖个顺水人情,暗地里他没少帮助周金平和钱家旺算计黄东来,可要他当面拒绝黄东来的请求,他还真没那个胆量。郑锡文到底是场面上的人,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找时间跟周翻译官说说,求他一定给帮帮忙。”
  见郑锡文爽快答应了下来,黄东来高兴地不停地劝酒,眼见着两瓶酒喝成了空瓶子,人也喝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由着孙晋新算了账付了款。
  请周金平的这顿饭也安排在了鸿宾楼的雅间,还是前一天那张餐桌,只是黄东来换成了周金平。周金平今天接受宴请非常爽快,他正想着找机会和郑锡文聊聊,人家就主动找上了门,真是求之不得。三人落座,郑锡文开门见山,
  “昨天也是这间屋子这张桌,黄团长求我在您面前给他帮帮忙,他想在钱大队长养伤期间,暂时把保安大队的管辖权接过去,不知周翻译官意下如何呀?”
  听了郑锡文的话,周金平不禁一愣。他心里想,到底是让黄东来这小子给抢了先,管着一个团还想再管一个大队,这不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嘛。平度是他黄东来一个人的嘛。他本想数叨黄东来一番,好好发发怨气。可又一想,倒也不用明着得罪黄东来,搬出日本人岂不是最好的挡箭牌。
  “这件事情好像不太好办,昨天听渡边队长说要送钱大队长去青岛日本陆军医院疗伤,好让他早日回到保安大队,还说这期间让我多过问一下保安大队的事情。现在我去找渡边队长再提此事,不会让他觉得我是想推卸责任吧?”
  “周翻译官所言极是。在这关键时期,咱们还是多为自己着想为妙,可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呀。”郑锡文顺水推舟,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天下来,孙晋新着实跟郑锡文学到了不少本事,也让他彻底领教了周金平的为人。看来自己借黄东来对付周金平和钱家旺的方向没有错判。
  钱家旺被送去青岛日军医院,平度城内争夺保安大队大队长职位的矛盾迅速升温。周金平恶人先告状,把黄东来找人托他求情的来龙去脉添枝加叶地向渡边奏了一本,
  “报告队长,黄东来已经放出风来,说钱大队长因伤势严重,再回不到保安大队了,保安大队长一职非他莫属。他还说,您也向他流露出了这方面的意思。”
  渡边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争斗已是心知肚明。但是,在这三个人中间他始终采用他的平衡术,即让他们相互争斗,又让他们相互制约,这样才能充分地利用他们为皇军效力。
  黄东来的警备团有伪军八百多人,驻守在平度城外的20几个据点,对大泽山八路军根据地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平度城内还有警备团的一个守备连,负责守卫平度城的几个重要关卡。黄东来手下的几十个连排长都是他从国军带过来的,对他又是死心塌地。渡边当然不会因为周金平和钱家旺的调拨而小视了这股力量。至于如何解决保安大队的权利之争,他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黄团长在钱大队长养伤期间所表现出的积极态度是可嘉的。至于说,由他代理大队长的职务,那不是我的权限范围内的事。驻青岛的中村联队长过问过这件事,他还提到过你的名字呢。当然,这还要看钱家旺的治疗进展情况。眼前就先让黄团长把警察中队管起来,特务中队暂时由你负责。”听了渡边的安排,周金平心里一阵苦笑。但他表面还得强装笑脸,点头哈腰地感谢渡边对自己的信任。
  第二天上午,渡边派人把黄东来和周金平叫到办公桌前,就今后两个人的分工当面布置了一番。黄东来面无表情,周金平幸灾乐祸。不管怎样,特务中队对警备团依旧还能构成威胁。警察中队只负责城内社会治安,这对黄东来说,无非就等于给他增派了一个连。黄东来心想,看来渡边对自己还是心存戒备,周金平免不了还会经常在渡边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
  从渡边那领命回到警备团后,黄东来就把警察中队交给了守备连冯连长。他交代警察中队长说,“以后警察中队归冯连长指挥,有什么事不用找我,直接请示冯连长。”布置完后,一连几天都不过问警察中队的事,警察们都说自己变成后娘养的了。
  
  第六节 媚渡边周金平掌管特务中队
  虽说渡边只是让周金平掌管了一个特务中队,但他手下毕竟有了六七十号人马,前呼后应地比从前可威风多了。本来平度的城里老百姓背地里就叫他二鬼子,现在听说他又当上了特务队长,对他愈发恨之入骨。
  周金平没有带过兵,手下也没使唤过人。之前他只是围着大小几个日本鬼子眼前转,现在一下子有那么多的人听他吆喝,每天都有人跟着他在街上招摇过市,竟让他有点儿得意忘形啦。现在他整天不是盯这个人的梢就是查那家的铺,搅和得平度城鸡犬不宁。从前钱家旺横行霸道,老百姓苦不堪言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但钱家旺也从未敢把手伸到警备团的势力范围。可自打换上了周金平,他似乎要挑战连钱家旺未曽破坏过的规矩。
  周金平早就知道平度城里有一个公开的秘密,日升百货就是黄东来的家庭用品店,平度饭庄就是黄东来家的食堂。这两个地方从前特务们虽然也光顾,但都碍于黄东来的面子从不敢轻易闹事。自打平度城内有了福兴商行起,黄东来去平度饭庄的时候少了,来鸿宾楼的次数多了。周金平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最近,他几次跑在渡边眼前汇报,
  “报告队长,福兴商行的孙晋新最近在鸿宾楼几次宴请黄东来,前一次有郑锡文和总商会的人参加,昨天就他们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吃了一个晚上。”
  “他们在一起都说了什么?”渡边追问道。
  “特务队的说,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和钱大队长有关。”
  「孫晋新は商人だ。保安大隊のことに興味を持ったもんか。」/“孙晋新是个商人,为什么关心保安大队的事情?”渡边改用日语追问。
  「現在、警備団各拠点の給養はほとんど孫晋新に把握されたので、ふたりの関係は絶対に普通の程度ではありません。」/“现在警备团各据点的给养基本都被孙晋新包下来了,俩人的关系绝非同一般。”周金平也随之改用了日语回答渡边。
  「孫晋新はよく警備団に行くか。砲塔にも入ったことがあるか。」/“孙晋新经常去警备团吗?也进过炮楼吗?”渡边加紧了追问。
  「警備団にはよく行ったが、砲塔にはほとんど店員に行かせたということです。」/“手下的看到他经常去警备团,给炮楼送给养大都是福兴商行的伙计们去。”
  「そうか。」/“是吗?”渡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福興商行を捜査してもいいでしょうか。」/“是不是派人去福兴商行搜查一下?”周金平唯恐天下不乱。
  「いや。あとで孫晋新を呼んでくれ。話を聞くから。」/“不要搜查,过后把孙晋新叫过来。我要问话。”渡边用手拖着下巴,命令周金平后,把身子转向了窗外。
  周金平感觉渡边决心要拿孙晋新开刀了,不免一阵高兴。他走出宪兵队,立刻派人去福兴商行叫孙晋新来特务中队。先前的保安大队部已经成了特务中队的办公地点。周金平坐在钱家旺曾经坐的椅子上等着孙晋新的到来。足足过了有半晌儿的功夫,孙晋新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进门就双手拱拳连声向他说抱歉。周金平象征性地向前歉了一下身子,又坐了回去。
  “孙老板,今天请你来是跟你打个招呼,渡边队长说请你去宪兵队走一趟,他有话要问你。”周金平得意洋洋地冲着孙晋新说。
  “渡边队长亲自找我问话,不会是因为福兴行股权的事吧?”孙晋新先发制人。
  “那倒不会吧。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日本人怎么会知道。”孙晋新的话一下子就击中了周金平的七寸,让他说话顿时就没了底气。
  “我一个商人,只懂得做生意,只要能赚钱,只要是对皇军有利的事,即便是冒点儿风险我也敢做。周翻译官,不,周队长,您是了解我的呀。”孙晋新话里有话地说给周金平听。
  “是啊,是啊。福兴商行做的都是正经买卖,有目共睹。渡边队长找你,估计也就是例行公事问问话而已。孙老板如果方便,咱们现在就一起走一趟吧。”说着,周金平绕过桌前,从衣架上取下配枪挂到肩上,和孙晋新一同走出了保安大队。
  虽说孙晋新刚才很镇静地就把周金平应付了过去,可接下要应对鬼子渡边,他真的没什么把握。一路上,他努力搜寻渡边叫他过去的用意。高家庄偷袭不成的疑惑、警备团据点的军需供应,无非就是这两点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自己还会在哪些方面有过疏忽呢?孙晋新是第一次进鬼子兵营,的确有一种阴深深的感觉。
  渡边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周金平走在前头,敲门后把他领了进去。渡边站在窗前,正目视着窗外,看来,他刚才和周金平走进来院子后,一直都在渡边的视觉当中。没等渡边转过身来,孙晋新就开始用日语做自我介绍,
  「初めまして、私は孫晋新と申します。お呼びになって頂き、お会いできまして、本当にありがたく思います。」/“初次见面,我叫孙晋新。承蒙招见,得以见面,不胜感谢。”/
  “你的日语说得很好啊,在什么地方学的?”渡边有意回避了孙晋新的寒暄,直接用汉语向他发问。
  “还是在老家上小学的时候,跟日本先生学的。”孙晋新始终用同一种方式回答,让周金平听了也感到耳熟。
  “学完之后用过没有?平时不用容易忘的啊。”渡边慢条斯理地持续地提问。
  “长大以后,跟着哥哥做水产生意,接触过一些日本客商,所以,有的时候也经常和他们说日语。”
  “中国有句成语叫温故而知新。用在日语和汉语学习上很恰当的。”渡边卖弄起了他的汉语功底。
  「隊長は、純粋な中国語を覚えていますね。中国人よりもお上手です。」/“队长的汉语真是学到家了。说的比中国人都好!”/孙晋新也借机展示了自己的日语能力。
  “你不但日语说得好!也很会做生意。警备团的军需供应是个大买卖呀。”渡边又把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おかげさまで、警備団も保安大隊も弊店の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周さんからもご協力をいただきました。」/“承蒙关照,警备团和保安大队的确帮了敝店的大忙,周先生也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孙晋新用日语毫不回避地回答了渡边,并稍带上了周金平。
  “钱大队长负伤后,保安大队现在由周翻译官负责,今后有什么事可以和周翻译官直接联系。”
  孙晋新听出了渡边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在有意提到钱家旺。这时候,如果自己也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反倒会引起渡边的怀疑。他觉得下面的话用日语表达效果会更好。
  「銭大隊長の負傷は大変残念なことですが、早くご健康を回復してほしいと思います。」/ “对钱大队长的负伤我深感遗憾,真心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
  果然,他话音刚落,渡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渡边走到孙晋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おまえの話は上手だ。何か困ったことがあれば、周さんにもおれのところにも言いなさい。」/“你很会说话,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和周翻译官都行。”说完,他示意周金平带孙晋新出去。孙晋新哈腰示意,礼貌地离开了日本宪兵队。走出大门口,孙晋新长吁了一口气,对周金评说,
  “可把我紧张坏了。其实,渡边队长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如果不是他公事在身,真想和他好好说说日语。周中队长,你真是太有福啦。天天都能和渡边队长在一起说日语。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哪天渡边队长方便,我在鸿宾楼请您二位吃正宗日本料理好不好?”孙晋新跟周金平客套地说。但他心里明镜似地,别指望周金平能让自己再接触上渡边。除非他再次挑拨渡边,再次把自己传唤到宪兵队、否则自己不会再见到渡边。
  偷袭高家庄让鬼子尝到了地雷的苦头。不但炸伤了钱家旺,还炸死了不少日伪军。过后,保安大队又闹得四分五裂。两个中队一劈两半,失去了统一指挥,破坏力也大大降低了。保安大队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周金平自从当上了特务中队长,两点一线的行动规律也有了改变。这些日子,下了班就急着往钱家旺相好的蔡雪花家里跑。名曰替钱家旺照顾嫂夫人,私下里,手下的都说他只要一钻进蔡雪花的家,不到后半夜就不出来。
  
  第七节 日升店特务寻衅滋事
  自打钱家旺被炸伤后,蔡雪花就失去了生活来源,这个青楼出身的窑姐本来在平度也是举目无亲的,有了周金平的接济,立刻就死心塌地地投进了他的怀抱。周金平托人打听过钱家旺的伤势,说是即便好了也得拄着拐杖才能下地,这算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日本人总不会让他架着双拐指挥保安大队吧。从此,他不必再顾及钱家旺,接下来还可以腾出手,借助日本人的势力搞一把黄东来,把警察中队的管辖权争取回来。之前,周金平对黄东来的不满只能靠在渡边面前说坏话发泄,现在,他可以直接动用他的特务中队释放这股怨气。
  警备团和保安大队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黄东来早就想收拾钱家旺,无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昨天周金平竟敢指使特务中队到日升百货寻衅滋事,公开和他叫板,让他忍无可忍。
  平度城内的社会治安归警察中队管辖,黄东来命令冯连长把在日升百货闹事的几个特务抓进警察中队处理。警察中队和特务中队两伙人之前就时常发生摩擦,可每次都是钱家旺袒护特务中队了事。现在两个中队各有归属,警察中队也不用再有所顾及。警察中队领命后,把滋事的几个特务关进了警察拘留所。周金平几次派人前来要人,都被警察中队给顶了回去。
  原来特务中队在日升百货滋事是因为蔡雪花在日升百货买胭脂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店员的冷落,回到家后跟周金平诉苦,找周金平撒气,“日升百货就是狗眼看人低,从前他们惹不起钱大队长,现在就欺负你这个中队长。”周金平被蔡雪花的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跳下床跑回保安大队,让几个特务去日升百货把老板和那个出言不逊的店员都给抓起来。接下的情况就是几个闹事的特务反倒被抓,还给关进了警察拘留所。
  周金平可是大大地低估了黄东来的能量,他自以为黄东来除了拥有一支队伍以外,剩下的只是一个酒囊饭袋。殊不知他已经落入了黄东来设下的圈套之中。
  为了在蔡雪花面前挽回面子,他跪着跟蔡雪花发誓,保证明天一早就去找渡边告黄东来的状,让日本人给他做主,再给蔡雪花一个交代,这才哄得蔡雪花答应他当晚留宿在她那里。两人睡到半夜,周金平起身回家,他推开院门,向外张望,见四下没人,抬脚刚想往家走,眼前突然串出了几个人,不容他分辩,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倒在地。
  “哎呀,这不是周队长嘛。半夜三更地跑到钱大队长家干什么来啦?”几只手电筒同时照在周金平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看不清眼前。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我是谁嘛。”周金平一手遮着眼睛,说话的底气略显不足。
  “这几天城里的治安不太好,我们是奉警备团的命令,刚刚巡逻到钱大队长家里附近,正巧碰到周队长出来。要不要我们禀告一下黄团长,让他亲自来给您赔个不是。”领头的排长一个劲地向周金平赔罪。
  “算啦算啦,都是一场误会,你们回去吧,我也去保安大队那边转转。”周金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急匆匆地跑回保安大队。可他岂能咽下这口窝囊气。黄东来分明是公报私仇,故意让自己丢丑。这个哑巴亏不能白吃,迟早要找他算账。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几天,周金平和钱大队长相好的俩人被当场捉奸的消息就在平度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其实,周金平和蔡雪花的丑事在他老婆那里早有耳闻,只是好像她还不想马上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幻想也许等钱家旺从青岛回到平度后周金平就会收敛,也许有一天能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回心转意。可不曾想,周金平竟变本加厉,闹得现在满城风雨。她感到彻底绝望,给周金平留下了一张纸条,领着两个孩子回烟台娘家去了。老婆一走,周金平更加肆无忌惮,每天晚上干脆就通宵住在蔡雪花那里,有时还把蔡雪花接到家里来过夜。
  近来,黄东来和周金平两人之间发生的事都被孙晋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三个汉奸少了其中的一个钱家旺,保安大队也算解了体,如今,周金平又身陷夺人之妾的丑闻之中。现在正是让剩下的这两个汉奸矛盾进一步升级的好时机。孙晋新决定借周金平的丑闻,使其持续发酵,给黄东来制造一次报复周金平的机会。
  孙晋新利用上青岛办货顺便去日军医院探视钱家旺,可到了日军医院却没有找到钱家旺,一打听原来是他在这里住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赶了出去,现在一家私人诊所接受治疗。孙晋新连忙赶到那家私人诊所,钱家旺一见到孙晋新来探望自己,竟引发了他乡遇故人之感,不禁凄然泪下。
  “孙老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钱家旺拉着孙晋新的手动情地问他。
  “得知钱大队长发生不幸的当天,我第一时间就想去看望您,可是,您是知道的,在平度,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想见到你们这样有名望的人一面是不容易的。郑会长当时也说,让我等等再想办法去看您比较合适,谁知这一等,您就被送到青岛来了。”
  原来,钱家旺被送到青岛日军医院的当天,日本军医就确诊他的伤势无法医治必须截肢,所以立刻给他做了截肢手术。术后勉强又让他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赶了出来。孙晋新关心地安慰着钱家旺,确认他再无可能重返保安大队时,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自从您负伤后,周金平就接管了特务中队。现在他代替了你的位子,每天到保安大队上班。渡边把警察中队交给了警备团代管,但是,听说黄团长从不过问,警察中队的事都交给了守备连的冯连长管。还有,您的股份也不知怎么地被周金平知道了,他跟我说,让我把您的那份划拨到他的名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就应付他说等跟郑会长商量后再给他回话。”
  “周金平这小子过河就拆桥,就是个小人。听说他还霸占了蔡雪花,这件事你知道不?”
  “这件事平度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两个人都公开住在一起了。前些日子我和黄团长一起喝酒,他都替你打抱不平呢。”
  “黄团长这个人是个标准军人,除了脾气差点儿,没别的毛病。”钱家旺现在才想起来对黄东来做重新评价,不禁让孙晋新想起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那句话。
  “孙老板,周金平和蔡雪花那两个鸟人听说我少了一条腿都躲得远远的,连看都不来看我。我在福兴商行有股份肯定也是蔡雪花告诉周金平的。你的为人我清楚,以后你在平度有什么事,可以去特务中队找我那几个把兄弟,他们肯定会帮你的。”
  孙晋新确认了钱家旺的伤势,觉得和他再无话可说,又劝了他几句,便匆匆离开那家私人诊所,径直来到青岛最大的一家海鲜品贸易商行。打点完业务之后,走进附近一家老字号餐馆,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一个位子。今天是他和西海军分区敌工科赵科长接头碰面的日子。一年前,孙晋新接受潜伏命令时,就和李科长约定好了一年后的今天见面。为了这一天,他苦苦等了一年的时间。李科长如期而至。两人都身着长衫,一副商人派头。二人落座,都抑制着激动的情绪,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相互问候生意上的事。但话语之间,孙晋新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对组织的无尽期待,他多么想把一年间的无数艰难困苦一股脑地向组织倾诉出来,可是,短时间内不允许他们有更多的交谈。孙晋新快速地把这一年来所掌握的敌情向赵科长做了简要汇报,接着,一字一句地把李科长代表军分区首长的指示记在了心上。
  “咱们西海军分区准备在半年之后,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反扫荡行动,要拔掉平度城外的几个重要据点。政治部刘主任指示说,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在半年之内摸清平度城外各个据点的敌人部署情况,为大部队反扫荡行动提供准确情报。三个月后的今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我们再接头见面,等你带来好消息。”
  孙晋新如饥似渴地倾听着李科长的每一句话。一年来,他与组织中断了所有的联系,此时此刻,他渴望李科长能在他面前多给他做些指示,多布置些任务。
  “有句话我现在必须要对你说,虽然这一年当中你的身份没有暴露,但不意味敌人暗中没有对你产生怀疑。今后一年对你来说是最危险的一年。因为在你越是感觉已经取得了敌人的信任,越是觉得工作开展的已经很顺利的时候,其实,越是容易使自己放松警惕和越容易被敌人识破的时候。这些都是我们党的老地下工作者的经验和教训的总结。为了完成好革命事业,你必须保护好自己。最后这句话,是临来时刘主任特意让我嘱咐你的。”
  “还有,你给组织上积蓄的这笔经费,我只能带回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你留着,把他花在刀刃上。我们在山里虽说是苦了一些,但是,你身在敌营,危险性更大。你必须多保重。”
  孙晋新的眼眶湿润了,组织上对自己的信任和关怀,在他心中化成了巨大的动力,激励着他不畏牺牲,勇敢坚定地在隐蔽战线上继续同敌人作斗争。
  
  第八节 拜黄府孙晋新引火烧身
  从青岛回来后,孙晋新先到总商会跟郑锡文打了招呼,又把钱家旺的伤势向他描述了一番。听说钱家旺被截了肢,郑锡文心里一阵悲伤。想当初日本人来到平度,还是钱家旺在渡边面前力保他坐上了总商会会长这把交椅。现如今,后台倒了,自己这个位子恐怕也坐不稳了。今后在黄东来和周金平二者之间选择谁做靠山,对他来说是当务之急。看着郑锡文一筹莫展的样子,孙晋新联想到兔死狐悲,嘴上却安慰他说,
  “钱大队长或许还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还跟我说,黄团长比起周翻译官来,人还算靠得住,最起码不会像周翻译官那样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孙晋新借钱家旺的口不住地敲打着周金平给郑锡文听。
  “是啊,黄团长是有事都搁在桌面的人,周金平跟咱们玩的都是阴的。不过,宁可得罪君子绝不可得罪小人啊!今后你我办事要多提防着他点儿。”郑锡文告诫孙晋新说。
  平度城三足鼎立的局面,随着钱家旺的势力消失,现在演绎成黄东来和周金平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了。保安大队的解体,虽然被周金平分去了一杯羹,但是从整体实力来看,还是黄东来略占了上风。
  孙晋新辞别郑锡文直接去了警备团。从前,孙晋新最头疼的就是在那三个人之间找平衡。先去谁那后去谁那始终困扰着他。现在好了,攀龙伏虎这是一般常识。谁知恰恰是这一般常识,竟差点儿让孙晋新引火烧身。
  孙晋新到警备团找黄东来,除了喝酒就是打牌。黄东来的酒量无人可比,但牌技却不敢恭维。别人和黄东来打牌,都是喝完酒再打牌,那是怕他清醒的时候输了骂人。孙晋新每次找黄东来,总是先打上两圈再喝酒,为的是让他赢的高兴。今天,孙晋新特意穿上在青岛买的钉着貂皮领子的毛料子大衣,大衣兜里装的鼓鼓的,满是新新的一打打钞票。走进警备团团部,他递上从青岛捎回来的土特产,黄东来满脸堆笑地接过礼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孙晋新说,
  “瞧这一身穿的真阔气!这趟青岛去的办成了几桩大买卖吧?”
  “托黄团长的福,发了一点儿小财。这不,从青岛一回来,就赶紧给您送过来了。”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打新票塞进了黄东来手上。黄东来倒也没客气,接过钞票就对孙晋新说,
  “今天咱们哪儿也不去,到家里叫你嫂子给咱俩做上几个她的拿手菜。咱哥俩好好喝喝。你嫂子做的熘肝尖和熘肉段可比鸿宾楼大厨做的还有滋味呀。”黄东来一反常态,热情地把孙晋新往家里请,让他始料不及。这绝不是因为刚才收了人家的钱不过意才向他发出邀请的。想必黄东来一定是有事相求啊,而且还不会是一般的事。不然,怎么突然又和自己称兄道弟了。事到如今,不管黄东来用意如何,今天也只能前往黄府一探究竟了。
  “您堂堂的警备团长设家宴邀请我一个小商人,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兄弟我是求之不得呀。”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嫂子也得在家好好准备准备,晚上我派人去福兴商行接你。”
  孙晋新是第一次登黄府拜访,又是接受人家的宴请,见面礼自然要备的足一些。他找出早已为黄东来太太准备好的一块女士手表,他相信这份礼物一定讨得来黄太太的欢喜。黄东来的住所在平度城称得上是一处豪宅。推开两扇漆黑的大门,眼前便是一座大庭院,穿过庭院来到客厅,看见黄东来和黄太太并肩站在庭前正迎候着他。看得出黄家的确是为了今天做了些精心安排。客厅再无他人,明摆着今天的家宴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孙晋新送上见面礼,黄太太好不喜欢,热情地给他让座端茶,孙晋新俨然成了一位座上宾。
  孙晋新还是第一次看到黄东来身着便装,在孙晋新面前也放下了平日里端着的架子。这反倒让孙晋新有些拘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了。黄东来见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孔府家酒给孙晋新看,
  “这瓶酒还有个来历呢。三年前,警备团刚驻扎到平度,钱家旺还是警察署的一名副署长。他听说日本人要在平度组建保安大队,托人找到我让我帮他在保安大队谋个位子。当时他带了两瓶这个酒,告诉我说,这酒在他家老爷子那已经藏了有些年了。那瓶第二年过年让我喝了,这瓶就没舍得喝,留到现在。今天咱哥俩就喝它。”一提到酒,黄东来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孔府家酒可是咱们山东名酒呀。听说这酒有两千多年的酿造历史了。”孙晋新也借着黄东来的话题接着说。
  两人这边聊酒聊得正欢,黄太太那边已经摆好了酒菜。孙晋新硬是被夫妻俩推到了上座,盛情难却,只好落座。黄东来端起酒杯,提议为福兴商行昌盛干杯,黄太太为他夹菜,说是感谢他肯赏光。孙晋新坐在二人中间,夫妻俩一左一右、一唱一和不停地劝酒夹菜,可用意到底何在,夫妻俩偏偏只字不露。莫不是夫妻俩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以启齿?不可能啊!黄东来在平度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还没有他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此时的孙晋新也完全茫然了。最初是让他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但喝到现在,他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眼看着喝的一瓶见了底,黄太太终于开口说事了。
  “我说晋新大兄弟,你大哥不好张口,我替他说。他就是看着你整天一个人,觉得你怪孤单的,想给你介绍一门亲事。”黄太太话只说了个开头就不再说下去了,黄东来则是在一旁观察着孙晋新神情变化。
  孙晋新原以为他们夫妻倆是要跟自己借一笔钱,或者是想打福兴商行的主意,哪知道突然冒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给自己介绍的女方肯定是他们家的亲戚。当面拒绝,恐怕要惹恼他们,可答应下来,又太荒唐。眼下只能借着酒劲儿,模棱两可地先应付下来,过后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黄团长和黄太太能如此瞧得起我,那是我孙晋新的造化。你们的好意我先领了,等回头我给爹妈捎个信,让他们二老帮我拿个主意。”孙晋新假作醉眼惺忪地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福兴商行干得这么大,家里面也该有个女人帮助照料着啦。”黄东来两口子见孙晋新没有一口回绝,也以为事情成了一半,便不再接着追问。三个人吃吃喝喝不觉到了半夜,黄东来吩咐手下人把孙晋新搀送回了福兴商行。
  第二天一早,孙晋新梳理昨天的事情经过,仔细地查找自己可能出现的疏漏。原本昨天自己去警备团的借口是向黄东来报告钱家旺的伤势,再借机转达钱家旺对周金平的不满以试探黄东来的口气。可事没办成,倒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自己在平度城真的要呆不下去了。正想着如何是好呢,郑锡文登门,说是周金平请他到保安大队陪渡边队长玩牌。孙晋新感到事情有些蹊跷。如果说陪周金平和黄东来他们玩牌,倒是有过几次,可自己从没陪过日本人玩牌,渡边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过去玩牌,而且地点还选在了保安大队。郑锡文像似奉旨行事,只说了一句请他过去,然后就不再多说一句。孙晋新只好穿衣戴帽,又揣好了钱,跟着郑锡文一路来到了保安大队。
  果然,渡边和周金平都坐在麻将桌前等着他俩,见郑锡金领着孙晋新进来,渡边用日语让孙晋新坐下,四人便开始打牌。孙晋新一边码牌,一边问渡边,
  「日本のルールですか。それとも中国のルールですか。」/“是按日本麻将规矩玩,还是按中国麻将玩?”
  「ほ、日本のルールも分かったね。」/“哦,你还会玩日本麻将呀。”渡边感到有点儿吃惊。
  「実は、日本のルールのほうが面白いです。」/“实际上,我觉得日本麻将比中国麻将更有意思。”孙晋新选了一句让渡边开心话说。
  “今天还是入乡随俗吧,就按中国麻将规矩玩。”渡边改用汉语对三个人说。
  孙晋新坐在渡边的上家,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打子钱扔在桌上。孙晋新懂得平度城里打麻将的规矩,想让谁赢就坐在谁的上家。看来今天周金平是想讨好渡边,所以把孙晋新安排到了渡边的上家。论水平,孙晋新的麻将打的还真不赖,可他自打进了平度城就从来没赢过。对此,牌桌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对他的玩法也乐此不疲。孙晋新也知道,他们几个找他打牌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既然是这样,今天就借此机会输个痛快。可还没等打上一圈,一个特务走进屋在周金平耳边说了两句,接着,周金平对着渡边点头示意,不多时,从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了用刑和拷打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这情景让孙晋新和郑锡文都感到不知所措,俩人不解地看着周金平,四只手上的牌都停了下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郑锡文哆哆嗦嗦地问周金平。
  “周翻译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有公务,我们就不便在此逗留啦。”孙晋新有些不满地说。
  “没别的意思,正赶上昨天抓到了一个八路探子,他供认是进城来采购山货的。做买卖你们俩是内行,所以想请孙老板和郑会长帮助给看看,他到底像不像是个买卖人。”说着,周金平命令手下的特务把那个人带了进来。
  人已经给打得不成了样子,满身是血浑身是伤。周金平抓住那个人的头发抬起那个人的脸,让他看着孙晋新和郑锡文。孙晋新本能地判断这个人像似自己的同志。他突然理解了军区首长特意从东海把自己调到西海的良苦用心。这位同志看上去很陌生,对方对他的在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随着周金平的手一松,这个人的头又耷拉了下去。
  “这个人好像没来过福兴行,郑会长您眼熟吗?”孙晋新镇静地问郑锡文。
  “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周翻译官,你们今天有公事,就不该叫我们两个来呀。”郑锡文埋怨地说。
  “是啊。既然你们有公务,我们就不在此打扰了。哪天去我福兴行咱们再接着玩吧。”冲着周金平说完,又用日语对渡边说,
  「ご要務がありますので、失礼します。」/“您有公事,我们就告辞啦。”说完,起身拉起郑锡金便往外走。
  周金平连忙把脸转向渡边,渡边坐在那里不露声色地示意他不要阻拦。
  
  第九节 情急中孙晋新无奈成亲
  郑锡文惊魂未落,一直被孙晋新搀扶着走出保安大队的门口。他一边掏出手绢擦拭着额头,一边说,“这个会长真是不好当,还是不当的好啊。”
  “周金平他根本没有把会长您放在眼里,钱大队长在时,哪会有这样的事。仗着日本人欺负我们。您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把钱大队长的那份儿送给他,他就找咱们的麻烦。”孙晋新添枝加叶地说。
  “周金平今后咱们还是躲他远点儿,这种小人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郑锡文心有余悸地说。他话音未落,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伪军。伪军走到近处,孙晋新认出是警备团的一个哨兵。哨兵规规矩矩地给郑锡文行了一个军礼,向他报告说,他们团长有请,让他马上过去一趟。听罢,郑锡金差点儿没栽倒在孙晋新的怀里。哨兵一愣,还以为郑锡金是突发疾病,忙上前询问。孙晋新陪笑对哨兵说,不打紧的,你回去报告黄团长,郑会长马上就到。见哨兵走远,郑锡文哭丧个脸说,
  “今天我怎么这么倒霉,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遇到了两桩子麻烦事。”
  “郑会长,我看,黄团长那你该去还得去。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背不住到了警备团,黄团长还能帮助你解围呢。”说着,孙晋新搀扶着郑锡文来到警备团附近 ,直到看见他踉踉跄跄地走进警备团大门才转身返回福兴商行。
  回到后屋,他关好房门,长舒了一口气。周金平和渡边精心设计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出来。那位同志一定是西海军分区的侦察员。眼看着自己的同志遭受敌人的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位同志或许还在忍受敌人的折磨,或许会活不到明天,一种强烈的自责感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内心。接下来自己应该怎样去做?无论如何绝不能暴露自己,长期潜伏是军分区首长给自己下达的命令,眼下的任务是摸清楚日伪军据点的兵力部署情况。这时,孙晋新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穿上外衣,正想去柜台前看一看,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伙计敲门说,郑会长来了,正在前厅等着他呢。
  这才不过一阵功夫的时间,郑锡金变得判若二人。只见他满脸堆笑,双手抱拳,连声道喜。单凭郑锡文的样子,孙晋新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但他装作一无所知,一个劲儿地追问郑锡文,
  “郑会长,遇到什么好事啦?去了趟警备团就让您高兴成这样?”
  “晋新啊!让你说着啦。是福躲不过呀!天降的大喜事呀!”郑锡文兴奋得跟孙晋新套起了近乎。
  “郑会长,求您别再打哑谜啦。你到底遇到啥喜事啦?”孙晋新想看看他到底能卖多久的关子。
  “你猜黄团长把我叫去是啥好事?”
  “替咱们找周金平出气?”
  “周金平他再也不敢惹你啦!”
  “到底发生啥事啦?”
  “黄团长让我给你保媒,把他的一个表妹介绍给你。”
  “这是开什么玩笑呢。我爹妈还等着我回家娶媳妇儿呢。给女方家的聘礼都准备下了。”孙晋新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股脑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办法讲了出来。
  “我说晋新呀!我的面子你总得给吧。准备了聘礼不还没下嘛!你不是还没看到女方本人嘛!黄团长的表妹可是一表人才呀。今后有黄团长罩着咱们,周金平他还敢欺负咱吗?”说完,郑锡金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孙晋新手上。孙晋新接过照片一看,天哪,差点儿没让他叫出声来。人长得啥样不说,穿得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一看就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怎么样?模样长得还不错吧。过几天,这个表妹就来平度,你们见见面,然后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新媳妇儿过了门,你和黄团长就是一家人了。福兴商行的生意一定比现在还红火。”郑锡文在一旁叨咕的啥,孙晋新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在考虑怎么搪塞过去这档子事呢。
  “怎么样?黄团长两口子那边还等着我的回话呢。咱们可得罪不起人家呀。”
  “我想办法跟我爹妈那边报个信,至少这件事得让二老先知道呀。”孙晋新现在只能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郑锡文前脚刚走,周金平就派人来催他再过去一趟。不用说,还是八路军侦查员的事。看来,周金平这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他一定是想借着这件事把自己撵出平度城,那样,军分区首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想到这儿,他对来人说,“你看到郑会长刚刚打我这儿出去了吧,警备团黄团长让我马上去一趟,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对不对?你回去告诉周翻译官,就说我先去趟警备团,随后就去保安大队。”
  “黄东来和郑锡金都没想到孙晋新能来的这么快,看到孙晋新急匆匆地走过来,就知道这桩婚事有谱啦。果然,孙晋新双腿没等迈进门槛,便双手抱拳,连声致歉,
  “这件婚事我想好了,能和黄团长攀上亲是孙某人的福分,就请郑会长保媒,聘礼我回去就做准备。”
  “好啊!晋新兄弟真是个痛快人呀。我没看错你。郑会长,今天你就给我这个兄弟做个媒,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说着,黄东来就要去喊黄夫人。
  “今晚恐怕不行,周翻译官那边派人让我过去一趟。我这儿说完话,就得马上去保安大队。”孙晋新看着郑锡文说。
  “让他去保安大队干什么?”黄东来也转向郑锡文问道。
  “可能还是因为上午那件事吧。”郑锡文不安地回答。
  “上午什么事?”黄东来追问。
  “就是周金平抓了一个八路探子,让我和晋新帮助辨认辨认。”没等郑锡文把话说完,黄东来立刻火冒三丈。
  “他一个中队长,欺负一个外乡人算什么能耐。郑会长,麻烦你跑一趟告诉周金平,就说今晚晋新在我这儿,请他也过来,帮助晋新做个征婚人。”郑锡文不敢怠慢抬腿就往外走,孙晋新刚要喊住他,被黄东来一把拦了下来,
  “今后在平度城,你不用再怕谁。”郑锡文的身后响起了黄东来的叫喊声。
  当天晚上,郑锡文替黄东来把周金平请到了黄府,酒桌上商议好由郑锡文保媒,请周金平当证婚人,三天后表妹来平度定亲,十天后二人完婚。
  周金平嘴上虽一个劲儿地跟他称兄道弟,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周金平心想,一计不成,那就再施二计。既然两只蚂蚱栓到了一根绳上,那他们俩就谁也别想得好。他孙晋新同意了这门亲事就意味着决意要站到黄东来一边,就是铁了心和我周金平对着干。那好啊,特务中队伙房的柴米油盐供应首先就给他掐断。至于说福兴商行的那点儿股份,也都是从特务中队的伙食供应中赚出来的。找谁家供应都能拿得到这点儿好处。
  郑锡文的心里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是两边都不敢得罪,两边都得讨好。要想保住平度总商会会长的位子就必须依靠周金平,因为决定总商会会长是渡边一句话的事,得罪了周金平就等于得罪了渡边。而黄东来在平度有千八百人的队伍,就连日本人都给他三分的面子,如果他在渡边面前极力推荐孙晋新的话,自己的位子就很难保。在这两个人之间,从前钱家旺还帮助自己找个平衡,今后还能依靠谁呢?思来想去,他觉得抓住孙晋新也许会奏效。对,推举孙晋新当总商会副会长,这样一来,既讨好了黄东来,又遏制住了让孙晋新坐到会长这个位子的企图。至于说周金平那边,只要自己肯花点本钱就不难摆平他。
  黄东来两口子今天晚上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一切都心想事成也就没啥再往心里去的了。夫妻俩不停地给在座的几位劝酒,兴奋的情绪溢于言表。
  整个一个晚上,孙晋新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婚姻大事,既没有领受父母之命,也没有得到组织上的批准。而且还是一个大汉奸的亲属。今后回到队伍里,还能得到组织上的信任吗?爹妈能原谅自己的不孝之举吗?十天后自己就要和那样一个无法忍受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种日子犹如下地狱一般。
  三天之内,风平浪静。周金平没再来找麻烦,郑锡文倒是跑来了几趟,一是出谋划策帮助张罗聘礼,二是告诉孙晋新帮他运作总商会副会长一事正在积极推进。又过了一天,黄家表妹到了平度。郑锡文早早就领着孙晋新来到黄府等候。眼看着晌午时分,黄家表妹一家人才熙熙攘攘走进黄家大院。郑锡文拉起孙晋新迎上前去,孙晋新从娘家亲的人群里瞅了半天,也没看到相片上的那位黄家表妹。还是黄太太从人群中拉出来一个姑娘推到孙晋新跟前,他这才认出是黄东来的那个表妹。黄太太告诉他,表妹从临沂老家过来,名字叫娟子。先前是看相片,现在是真人站在眼前。一个是花枝招展,涂脂抹粉;一个是红裤绿袄,略施粉黛。完全判若两人。今天孙晋新的一身打扮也是格外地耀眼。身穿貂皮领的毛料大衣,脚蹬黑亮的牛皮鞋,头戴一顶人字呢礼帽。人群当中一站,好不气派。
  婚礼如期举行。名曰是孙晋新结婚,实际上都由黄家一手操办。大清早起,黄府前门庭若市,人头攒动。黄东来手下的军官占了来宾的一半,总商会的头面人物和特务中队的大小头目都来捧场。周金平也带来渡边的贺礼。酒席婚宴闹得乌烟瘴气,送走一拨又来一拨。看着身边尽是些伪军汉奸,孙晋新犹若度日如年。想到从此就要生活在充满邪恶的生活圈子里,他的心中感到痛苦万分。但出于侦察员的本能,他在心里暗暗地记下了警备团军官的出席人数。根据军官人数和他们的军衔,他估算出了黄东来伪军大致的兵力总数。他给警备团军官们一一敬酒,尽量记住他们每一个人,他邀请军官们过后来找他喝酒,借此和他们结交成朋友。孙晋新周旋在警备团军官中间,有意地冷落了特务中队的汉奸。特务中队和警备团原本就有些过节,一场婚礼下来,周金平一伙好像对警备团的怨气更大了。
  
  第十节 巧新娘巧相助巧传情报
  按照平度当地的婚俗习惯,结婚后新郎新娘要出面答谢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孙晋新也预备下了一些礼物,又找郑锡文借来了一头毛驴和一挂马车。新媳妇儿骑驴,礼品装了一马车,准备给警备团各个据点送去。从前给各据点送给养,不论是站岗的还是把门的总是吆三喝四地找些麻烦。现在一看到孙晋新过来,不等他开口说话,就张罗着放下吊桥往里面请,又是端茶又是敬烟的好生周到。
  新媳妇其实是个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乡下女人。结了婚媳妇跟他说了实话。那张照片是村上人瞎出主意,说孙晋新是生意场上的大老板,在城里做大生意的人都喜欢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这才特意借了别人一身衣服去照相馆照了那张相。
  新媳妇过了门,发现丈夫虽说在城里开着商行,但身上从未沾染恶习,不抽不赌不嫖,白天照看生意,晚上就守在家里极少外出应酬。她庆幸自己嫁了一个好男人,每次去他表哥家或是黄太太来家串门,都在他们面前夸她丈夫,说她丈夫的好。黄东来也总是沾沾自喜地说,“怎么样?我给表妹说下的这门亲事没错吧?晋新一来平度,我就看出这小子是个出息人。”
  平度城里认识孙晋新的人背后都说他自打成了家以后,就变成了妻管严。不管是白天给客户上门送货,还是晚上参加必要的应酬,小两口总是成双入对。警备团各据点的伪军士兵,一见到他俩过去,就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逢周日休息,新媳妇还会到据点里的伙房给弟兄们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警备团的军官常以能吃上黄太太做的的熘肝尖为荣,士兵们则夸新媳妇做的家常菜,说能让他们想起家乡老娘的菜。消息一传出,还没吃上的据点都争着抢着预先打招呼请新媳妇帮着烧顿饭,每逢这时,都少不了孙晋新给媳妇打个下手。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本来计划是三个月之内摸清各据点的情报,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警备团各据点的兵力部署和武器装备情况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最近,驻大邱庄据点的连长齐连仲成了孙晋新家的常客。聊天中得知齐连仲的一个远亲和娟子是同一个村的,两家还沾上了点儿亲。这亲上加亲,让齐连仲在黄东来那里也得到了另眼相看。一来二去,孙晋新两口进出大邱庄据点就像走亲戚一样方便了。大邱庄据点距离大泽山八路军根据点较远,占据着平度地区的有利位置,在日伪军驻平度的据点当中是最大的一个据点,被视为日伪军统治平度的副中心。
  拔掉大邱庄据点就能有力地控制住大邱庄以西地区,对打开平度西部到大泽山的通道十分有利。鬼子十分清楚大邱庄作为平度战略要地的作用,因此,派下重兵驻守。孙晋新夫妻经常出现在大邱庄附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金平耳朵里,他吩咐特务中队加紧了对孙晋新的监视跟踪。
  一天,手下的特务发现齐连仲走进孙晋新家,便向周金平报告。周金平立刻带上人赶到孙晋新家,看到齐连仲正端着酒杯和孙晋新喝酒,他感到机会来了。
  “二位好雅兴呀!大白天地躲在家里喝酒。齐连长,你就不怕宪兵队查你的岗。”周金平的这番话,给齐连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除节假日之外饮酒是要受到军纪处理的。这件事如果告到渡边那里,轻则会降职降薪,重则要被关进宪兵队遭受体罚。孙晋新赶忙好言相劝,一边暗示娟子到黄府去搬救兵。周金平得理不饶人,非要带齐连仲去见渡边。双方正在难解难分之时,黄东来领着手下的及时赶了过来。见黄东来走进屋来,周金平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黄团长,你都看见了,这大白天的喝酒,让兄弟我很为难呀。如果不是手下的向我报告,我也不会给您找这个麻烦。既然已经这样了,你看怎么办吧。”
  “这件事我会严肃处理,先关到警备团禁闭反省两天再说,来人,把齐连仲带回警备团给我关起来。”黄东来命令手下。
  “且慢,今天我可以给你黄团长这个面子,人你可以先带走。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面,过后我会公事公办,这件事情一定要上报渡边队长的。”周金平威胁地说。
  “周翻译官,那今天就谢啦。”说完,当着周金平的面,给了齐连仲一记响亮的耳光,又狠狠地剜了孙晋新两口子一眼,气呼呼地走出屋外。
  周金平并没有想把齐连仲带给宪兵队,他也不想现在就把事情闹大,只是想借此教训一下黄东来,吐一吐上次被捉奸的那口恶气。晚上回家后,他把这件事学给了蔡雪花听。蔡雪花先是数落了他一番,嫌他无能,接着又给他出主意,
  “事情坏就坏在孙晋新那两口子上。听说他们两个是形影不离,干坏事都干在一起。想个法子,让他们两个相互猜疑,只要他们两个窝里一斗,就会搅得姓黄的他们两家都不得安宁。”蔡雪花上次受到日升百货的刁难,气还一直憋在心里头,正想找个机会报复一下。
  “怎么才能让他俩相互猜疑呢?”周金平急切地问。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说孙晋新的媳妇和齐连仲早就有一腿,齐连仲常往孙晋新家跑,就是为了和他媳妇约会。孙晋新两口子不也常去大邱庄嘛,那也是为了去见齐连仲。这话要是放出去,我敢说不用三天,保证传遍平度城。”蔡雪花绘声绘色地细声描述着。
  “此计甚妙。这要是传到黄东来的耳朵里,还不气炸了肺。可是如果孙晋新不相信呢?”周金平问。
  “孙晋新可以不信,但我能让她媳妇相信。你哪天把孙晋新叫到咱们家,你再找几个弟兄在窗外守候,不出一个时辰,保你有好戏看。”蔡雪花自信地冲着周金平笑着说。
  “你不会是想假戏真做吧?”周金平显得有些不放心。
  “滚一边去,老娘像你似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给老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惦记着孙晋新家的媳妇了?一天到晚老盯人家的梢,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蔡雪花的话说得周金平有些发毛,赶紧找话给岔了过去。
  果然,没过几天,孙晋新娶的新媳妇和大邱庄据点齐连长原本是老相好的事就传得满城风雨。孙晋新自然不信,一笑了之。但黄东来可是气不打一出来,原本他只是想把齐连仲关上几天禁闭给渡边做做样子,谁知道节外生枝,偏偏又整出了这么一码子事,一气之下,他停发了齐连仲两个月的饷钱。渡边那边知道后,担心彻查下去会影响大邱庄的防务,因此对齐连仲一事就没再深究。周金平眼看这事就要不了了之,岂能善罢甘休,忙让蔡雪花实施第二套方案出来。
  周金平派人来叫孙晋新到他家去,说是特务中队伙房给养出了点儿问题找他商量解决办法。孙晋新一听就觉得话不靠谱,但又不能扫周金平的面子,只好带着凤子走上一遭。走在路上,孙晋新想,给养的事理应在保安大队谈,不应该带回家里谈。既然周金平不避讳蔡雪花,那么自己带着媳妇也顺理成章。可他推门走进屋内,发现屋子里面只有蔡雪花一人时,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屋里生着火,可外面正是12月的天气,蔡雪花穿的实在有些单薄,嘴唇涂抹的像刚吃了死孩子似地。看见孙晋新两口子一起走进屋来,她表情一落千丈。柳叶眉倒立着,没好气地说,“中队长被日本人叫去了,有事你们到保安大队找他去。”孙晋新一听正求之不得,连忙拉着娟子离开了周家。
  驻大邱庄据点的齐连仲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只因为去孙晋新家里喝了几次酒,就遭到周金平的算计,关了禁闭不说,还被罚了两个月的关饷。本来他在警备团还算得上是黄东来的一个红人,可自打被蔡雪花编造出桃色新闻,黄东来对他开始不理不睬了。眼瞅着又到了月底,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都拿到了饷钱,自己每月给老娘邮寄的生活费又泡了汤。他越想越记恨周金平,越想越抱怨黄东来,借着喝了点儿酒,骂骂咧咧地又耍起了酒疯,“平西要不是老子给你们守着,早就叫八路军给端了老窝。下月再不给老子发钱,老子再不伺候你们了。”
  伪军士兵们虽然心里都为他们的连长打抱不平,但谁也不敢出声得罪周金平,更不敢得罪他们的黄团长,只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装作没听见。
  孙晋新了解到了齐连仲的遭遇后,跟娟子商量想给他送去些钱救救急。娟子劝他不要亲自去送,写封信再装上钱让人给捎去。孙晋新采纳了媳妇的意见,托人把钱送到了大邱庄炮楼。他在信中写道,
  “连仲兄,见字如面。因弟欠虑,蒙兄遭此难,深感不安。仅送些钱,或解燃眉之急,以孝敬老母为盼。”齐连仲看完信,不禁热泪盈眶。
  离去青岛跟李科长接头的日子不远了。为了这一天,孙晋新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八路军胶东军区的此次行动,是为了彻底消灭平西地区的日伪军,使平西与大泽山根据地连成一片,进而推进解放平东、平南和平北的战略方针。为打好解放平西这一仗,事先必须详细地掌握驻平西日伪军的兵力部署情况。孙晋新清楚地意识到此次青岛之行责任重大。媳妇照例与他同行。他几天前就放出风,说要带娟子去青岛办货,顺便给娟子置办几件过年穿的新衣裳。黄太太知道后,特意来家告诉表妹为她也挑几件时髦的衣服回来。
  孙晋新两口搭上了平度开往青岛的长途客车,车上的乘客大多是平度本地人去青岛办事或走亲访友。孙晋新两口子在车上并不引人注目,俩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和其他乘客一样闭目养神,盼着快点到达目的地。刚上车时,孙晋新随便地扫了车厢一眼,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下车时,他又注意了一下身后,确认没人跟梢之后,就领着凤娟子快步走向水产交易市场。找到老主顾,订下半年的货物,正准备要交订金,偏偏在验货时出现了一点儿小麻烦。
  孙晋新担心给娟子和黄太太挑选衣服时间过长会耽误了晚班车,就先把娟子送到了青岛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让她在里面尽情地看尽情地选,等他验货完后,再来找她付款交钱完事。
  把娟子送进百货公司后,孙晋新来到接头地点,看到李科长已经坐在了里面。两人照例先是客套一番,然后要了茶水点心。四目相对,好似有千言万语。孙晋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地把平西地区据点的兵力部署情况向赵科长作了详细汇报,接着又把自己委曲求全的婚姻事实向组织上做了检讨。出乎意料之外,李科长并没有因此责怪他,而是肯定了他的做法,并代表组织向他祝贺。孙晋新从李科长那里感受到了组织上地自己的爱护,他把半年来积攒的经费郑重地交到了李科长手上,又从李科长那里领受到了新的任务。
  “我胶东军区马上就要组织西海和南海两个军分区所属部队,在平西地区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根据你提供的情报,精准地打击日伪军,彻底解放平西,在平西建立起巩固的八路军抗日根据地。之后,我们就有可能组织发动攻打平度的战役,相信我们见面的日子不会太远了。政治部刘主任交给你的最新任务是,进一步瓦解伪军,如有可能,今后多了解一些日军方面的情报。”说完,李科长催促孙晋新尽快离开,两人依依不舍,示意分手。
  孙晋新匆匆赶到百货公司为娟子耐心地挑选衣裳,又给黄太太买了几件价格不菲的衣物。买完衣服还有时间,孙晋新要领娟子去一家高级餐馆,说是让她好好见识一下青岛人的生活,其实他是想安抚一下刚才自己的借故离开。可娟子执拗不肯,“浪费那个钱干啥,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儿就行。多省些钱,帮助一下齐连仲,对咱们有好处。”媳妇的话里带话,让孙晋新听得出她对他做的事已经略有察觉。
  从青岛回到平度,俩人径直去见表哥表嫂。黄夫人接过从青岛捎回来的衣物,笑个不停,连声夸道,
  “还是人家青岛的东西好,你看看这面料就是不一样。晋新,你也给表妹买了几件吧?”
  娟子掏出自己买的衣服拿给表嫂看,两下一比,黄太太的那几件明显要好上许多。见表嫂不再作声,娟子忙说,
  “这趟青岛去的真是见了世面,我还是第一次去那么大的地方,一步都不敢离开他,生怕自己走丢了。”孙晋新又一次感觉到了娟子是有意在帮着他说话。
  
  第十一节 弃炮楼大邱庄伪军反正
  再过几天,总商会三年一度的改选将要如期举行。周金平在渡边跟前不断吹风似乎奏效,郑锡文可能落选的传言被炒得沸沸扬扬。郑锡文这几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求谁是好。周金平已经成了他的冤家。黄东来如果肯帮他,也不会有落选的谣言出来。现在只能找孙晋新,让他帮着拿拿主意,
  “晋新啊,这次我如果下来,你的副会长也就泡汤啦。咱们俩怎么也得保住一个呀。”郑锡文采用激将法刺激孙晋新。
  “如果这次总商会改选真的让你下来再换上周金平的人上去,就说明日本人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周金平了,那么今后黄团长的麻烦也不会少了。孙晋新帮着郑锡文分析。
  “是呀。这几天我也听人说,周金平那边已经放出风来,说过不了几日,警察中队就要回归他管,到时候,日本人就会让他出任保安大队长。”这些话,孙晋新早就听说过,也不知道是真有此事还是郑锡文自己编造出来的。
  就在总商会就要改选的前一天,钱家旺拖着一条伤腿回到了平度。钱家旺在特务中队里有几个他的拜把子弟兄是众人皆知的。周金平上任后,那几个弟兄自然受到了冷落。听说钱家旺回来了,都跑到钱家庄去看望他。大家都期待他能东山再起,把周金平再打回到原地。听了弟兄们的报告,他本人似乎也有点儿想要跃跃欲试。夺回保安大队长这把交椅,第一件事就是整死蔡雪花那个臭婆娘。他让人请来郑锡文和孙晋新,说是利用自己的关系能帮助郑锡文保住会长的宝座,还能让孙晋新当上总商会的副会长。孙晋新早就看穿了钱家旺的伎俩,他想帮助郑锡文是假,关心他自己的保安大队长才是真。而今天请郑锡文和自己来钱家庄,目的是托他俩给黄东来送礼,再请黄东来带话给渡边,说他已经回到了平度。
  钱家旺的礼物黄东来如数悉收,但给渡边的话捎没捎到,只有黄东来自己知道。总商会改选日如期而至,选举结果也被谣言说中了。然而,更令人失望的事情还在后头。紧接着,渡边宣布重组保安大队,警察中队回归,任命为周金平保安大队大队长兼宪兵队翻译官。这一场内斗下来,明显以黄东来一方失败告终。
  钱家旺的梦想落空,意味着他和郑锡文两人被渡边彻底边缘化了。警察中队的回归,并非黄东来的队伍里少了一只警察武装,而是失去了日本人的信任。周金平则以胜利者自居,不但升任大队长,还牢牢地掌握住了平度商业界的控制权。 新任总商会会长是周金平的亲信,据说,当初蔡雪花就是他给周金平牵的线搭的桥。他一上台,就向孙晋新提出要占有郑锡文那份福兴商行股份。孙晋新把当初股份分配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如实地告诉给了黄东来。黄东来大骂周金平狗仗人势,告诉孙晋新不用再理他们的茬,福兴商行的股份一分也不要再给外人,今后,福兴商行的一切有警备团负责。孙晋新这才放心地终止了外面到期的股份合同,把之前送给周金平几个人的股份全都划到了黄东来的名下。其实,从他做了黄东来表妹夫的那天起,就铁了心要与黄东来同舟共济了。
  周金平为了感谢日本主子的信任,一上任就加紧了对警备团各据点的监视,甚至把特务派到了城关,名曰协助守备连,实际上是严控人员进出平度城。平度城门的特务把眼睛盯在了对出城人员的盘查上。明明下午要出城,却偏偏问你上午进城干什么来了。这招着实歹毒。来福兴商行办货的几家老主顾常常遇到这样的麻烦。特务只要听说是找福兴商行的人,便无端地寻事。
  一次,齐连仲的那个远房亲戚来平度,先是到大邱庄见了齐连仲,又到城里给孙晋新的媳妇捎了些东西。就这么一个乡下人,出城时照例遭到特务的无礼盘查,非逼着那个亲戚把包裹里的东西抖落的满地都是。这件事传到齐连仲的耳朵里,他跑到警备团找黄东来给他做主。黄东来为了保全自己,打发他先回去,说日后再找机会。齐连仲哪能咽得下这口气。那个亲戚回到村里,再告诉全村人,说他一个堂堂的连长,竟被几个小特务制的服服帖帖,那岂不让他在家乡人面前丢尽了脸。回到据点,他把这件事跟连里的弟兄们一说,大家早就对特务队的专横跋扈记怀在心,都想借机报复一下他们。
  有人献计拿蔡雪花出出气,也有人提议不如把队伍拉出去投奔国军。警备团从前是韩复榘的队伍,齐连仲有好多老乡现在还在国军队伍里。反正当兵在哪儿都是干。离开警备团还能摘下汉奸的帽子。可眼下投奔国军时机还不成熟,先拿蔡雪花开刀,再投国军不迟。打定主意后,齐连仲吩咐手下的打探蔡雪花近日的行踪,准备伺机动手。
  齐连仲选在周金平陪渡边去青岛开会的时间,买通了钱家旺的两个拜把子兄弟。那两个把兄弟早就想除掉蔡雪花替他大哥钱家旺报仇。两人躲在日升百货附近,看到蔡雪花从外面进家的功夫,从身后把她勒住,拖进屋里。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俩把蔡雪花的尸首扔在炕上,扒光了衣服,给人造成一种奸杀的假象。等到周金平回来发现后,哭着喊着在全城戒严大搜查。
  蔡雪花被杀,不但解了钱家旺的心头恨,替齐连仲出了气,平度城老百姓也都拍手称快。唯独周金平不依不饶,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他把最有可能杀死蔡雪花的人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城外的人进得来出不去,杀人的人肯定是城内人所为。最后周金平把目标锁定在了钱家旺身上。钱家旺手下的人就是他那几个把兄弟,他决定先下了那几个把兄弟的枪,谁知走漏了风声,一个把兄弟发现苗头不对,偷偷地躲了起来。这一躲,城里立刻开始了大搜捕。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邱庄据点。齐连仲担心那两个人熬不过周金平的毒打,会供出自己。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三十六计只有走为上了。他向手下的道出了自己的计划,绝大部分士兵都积极响应,只有少数几个人担心会连累平度的家人。齐连仲让士兵把不愿意走的那几个人捆绑起来,丢在了炮楼里,连夜带领着队伍到邻近的即墨县投奔国军去了。
  钱家旺的把兄弟果然没有经受住周金平的鞭打,一阵功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了齐连仲。可等到周金平领着一伙特务赶到大邱庄据点时,早已是人去楼空。诺大个据点,只剩下几个被捆绑着的士兵。渡边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把黄东来传唤到宪兵队,先是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接着厉声地质问他,
  “一个连的队伍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不是你指使的?你说,齐连仲把队伍带到哪去啦?”
  “报告队长,齐连仲叛逃绝对与卑职无关。据我所察,他是因为和周大队长之间发生了摩擦,怕事情败露,投奔招远的国民党军队去了。这都怪卑职平素管理不严,卑职有罪。”黄东来还是第一次在渡边面前真地有些害怕了。
  “既然你承认自己有罪,那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带上你的人,到高家庄设据点,盖炮楼,消灭掉高家庄的民兵游击队。高家庄不扫平,你就死在那里不要回来”渡边的话等于让黄东来立下生死状。
  黄东来心里清楚这都是周金平给渡边出的主意。自打日本人到了平度就开始对高家庄实行清剿,可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一次还差点儿要了钱家旺的命。现在又让自己去那里建据点,堂堂一个团长去高家庄带头修炮楼,这明明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好你个周金平,你想让老子去送死,老子也不让你好活。黄东来回到家里,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都倒给了黄太太。哪知道黄太太一句话,就驱除了他满心的烦恼。
  “日本人说让你去你还真去呀!派你手下的人先去探探路,建据点准备材料不也得好几天嘛。到时候,能建,你就去监督一下,不能建,你再回来报告。等过些日子,渡边的气也消了,你不还照样当你的团长嘛。”
  “夫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日本人他不仁也别怪我黄某人不义。给日本人卖命真他妈的难,逼急了,老子也学齐连仲,带上队伍投奔国军去。”黄东来被黄太太的那番话说得茅塞顿开。
  “东来,我说你们这次去高家庄,就把部队的给养交给晋新吧。现在办事还是靠自家人放心。要不然,去个几十号人吃饭都是问题。”黄太太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想起了孙晋新。
  “你说的对,我这就派人把他找来。不,这件事还是明天到团部去谈。咱们公事公办,别又让周金平那小子抓着把柄”黄东来心有余悸地说。
  
  第十二节 丢据点黄东来难辞其咎
  刚刚死了一个蔡雪花,齐连仲又拖跑了一个连。平度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孙晋新感到无比振奋。齐连仲的逃跑给了孙晋新一个启发,瓦解伪军的方式除了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还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弃暗投明。无论是投靠国军还是投奔八路军,只要把队伍拉出去,就能不费一枪一弹给予日伪军沉重打击。想到这儿,他满怀信心地走进了警备团的大门。
  “晋新你来啦。这个齐连仲净给我添乱。他的事你听说啦?”
  “听说了。满大街都在传。日本人对你是不是大发雷霆?”
  “可不是嘛。我找你来就是说这件事。渡边让我去高家庄建据点,高家庄那是个要命的地方,我不能再当钱家旺第二。我让守备连长带着人先去查看一下,你和他一起去打个前站。”听了黄东来的话,孙晋新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那可不叫打前站,军事术语该叫尖刀兵,说白了就是先去送死。
  “好。没问题。什么时候走?”孙晋新满口答应,他相信守备连冯连长还不至于会让自己先去躺地雷。再说,他正愁没机会去高家庄一带看看地形呢。
  第二天一早,冯连长带着两个排捎上孙晋新一共二十来个人大摇大摆地赶往高家庄。从平度城到高家庄80多里地,即便是清早走,最快也要天黑才能赶到。孙晋新向冯连长建议,如果晚上到的话,即看不清地形地势,又有可能误踩上民兵埋设的地雷。不如到前面钱家庄借上三挂马车,天黑前就能赶到。钱老爷子看是守备城关的冯连长和孙晋新,二话没说就让人备马备车。
  三挂马车拉着他们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到了高家庄。在村外,老远就能看到村头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边刻着镇妖石三个漆黑的大字。马车停止不前,车上的人都下来向村子里眺望,没人再敢前行一步。孙晋新环顾四周,可四下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心想,肯定是民兵安全哨大老远发现了伪军的马车,全村人都躲了起来。他为高家庄老百姓心中暗喜,嘴上却积极地为冯连长献计献策。
  “冯连长,高家庄果然是森严壁垒。如果从正面攻进去,弟兄们肯定要遭殃。如果把据点就建在脚下这片开阔地,建筑材料还是个问题。进山采石,高家庄是必经之地。您看,”孙晋新话没说完,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身边的一个伪军士兵应声倒下。伪军一片惊慌,慌忙拖着倒在地上的士兵上了马车,三挂马车掉头就往回跑。孙晋新提醒冯连长说,不用让弟兄们放几枪吗?冯连长恍然大悟,急忙命令伪军开枪还击。一阵排子枪射出后,马车已经跑出了好远。
  黄东来听了冯连长的汇报,又看望了负伤的士兵,立刻把战况报告给了渡边。渡边听说除一名士兵负伤外没有造成其他伤亡,也就没再深究。黄东来以为这一关就这样让自己给混过去了,哪曾想没过几天,渡边把他和周金平都叫到了宪兵队,当着两个人的面宣布了一项命令。这道命令犹如晴天霹雳,差点儿要了黄东来的命。
  渡边手持任命书读到,大日本皇军青岛驻屯军联队长中村光夫任命如下,任命周金平担任平度保安团团长;任命黄东来担任平度警备大队大队长。
  周金平受宠若惊,连声用日语向渡边致谢,黄东来呆若木鸡,鄙视地瞥了一眼周金平。“高家庄不扫平,你就死在那里不要回来。” 渡边前几天威胁他的那句话又重新响在耳边,看来渡边对自己真的是秋后算账啦。
  “周团长的保安团现有的两个中队不变,再增添一个守备中队。黄大队长,你手下的守备连划拨到保安大队,改称守备中队。周团长今后带领三个中队,任务是确保平度城内的安全,黄大队长的部队今后主要负责城外各个据点的驻防。”
  对日本人将逐步削弱了黄东来的势力,其实孙晋新早有所料。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孙晋新分析,渡边的这种安排,说明日军在胶东地区的军事力量正逐渐衰弱,因此,才把加紧守护平度城看得越发重要。黄东来的降职和齐连仲的出逃挫伤了警备大队的士气,必将影响到伪军的战斗力。实际上,渡边的这些阴谋恰恰有助于八路军胶东部队解放平西,有利于我军尽早地把平西地区与大泽山抗日根据地连成一片。孙晋新预感八路军解放平西的战役快要打响了。
  自从警备团被改编成警备大队以来,黄东来几乎天天出城。城里只剩了一个大队部,其余的兵力都分散在城外的各个据点。他每天骑着他的那匹高头大马穿梭在各乡各村,在外人的眼里倒也自在清闲。这一切,包括平度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那些事件,都被西海军分区派出的侦查员掌握在手。
  1944年夏初,八路军胶东部队对日伪军发动夏季攻势,解放平西战役如期打响。西海军分区所属三个团和北海军分区所属一个团共计四个团3000多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毁了平西一带的日伪军据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行动,打得敌人摸不到头脑。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相继拔掉了平西地区的8个日伪军据点,歼敌300余人,八路军所到之处,炸毁碉堡,铲除据点,填平沟壑,曾经被日伪军占领的地区都被移为平地,平西又重新回到了人民手中。
  夏季攻势后,渡边重新调整了驻平度日伪军的兵力部署。他被迫放弃掉了几个靠近平西解放区的据点,鬼子的势力被抗日根据地逼迫得呈现出向平东方向东移的态势。从前分布在平度城外的21个据点骤减到10个。早已被祁连忠连的出逃和守备连的划拨大伤元气的黄东来,在夏季攻势中又被八路军消灭了近一半的武装,使得他在平度的势力被大大削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警备大队。
  驻扎在城内的保安团在日伪军中算是最大的受益者。黄东来在平度的据点已经不足十个,日军在夏季攻势中也丢失了一个据点损失了一个小队,而周金平龟缩在城内,所属的三个中队毫发无损。从实力上相比,保安团越来越敢与警备大队抗衡了。
  渡边把平度外围的据点都布置在了距离平度城周边数公里的区域,形成了固守平度城的态势。对出入城门的盘查比从前更加严苛,连孙晋新进出城门也被要求出示证件才肯放行。有一天,黄太太有事出城被特务拦下,让她出示证件,气得黄太太只好回家取来证件才算出了城。现在出入城不被特务拦住盘查的只有黄东来一个人。每天他骑在马上,手持马鞭,特务和哨兵们看见他过来都躲得远远的。黄太太跟他抱怨,孙晋新向他描述,他也只能叹口气,显得十分的无奈。目前,黄东来的处境的确是今非昔比了。如果再打几个败仗下来,警备大队缩编成警备中队,划归保安团管辖也不无可能。现在的黄东来用忍气吞声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孙晋新分析,今后一段时期,黄东来再打几个败仗是极有可能的。八路军的夏季攻势结束后,很快就将展开秋季攻势和冬季攻势。秋冬攻势如果进行的顺利,到明年,解放平度指日可待。趁着夏秋之交,自己要配合八路军即将开始的行动,进一步瓦解敌军,把日伪军的军事部署及时地传回到大泽山根据地。现在,渡边对周金平的放纵和对黄东来施压,很容易把黄东来逼上绝路。祁连仲的做法既然能启发自己,也同样能引发黄东来的思绪。他觉得渡边和周金平对黄东来的态度,给自己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十三节 敏娟子急生智有惊无险
  转眼间,又快到了去青岛和李科长秘密接头的时间了。孙晋新思考如何借故离开平度。城里头特务人数的增加,让平度街面上的人少了不少。大家现在都是能不出门就呆在家里。最近黄太太出门比从前少了,日升百货和平度饭庄也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孙晋新跟娟子说,过几天去青岛办货想带着表嫂一起出去散散心,娟子听了很是高兴,吃完早饭就去了黄府。
  上次从青岛捎回来的那几件衣服都特别中黄太太的意,听娟子说过几天请她同行,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孙晋新已经充分地估计到了此次接头的危险程度将大于从前。周金平极有可能会派特务盯梢。黄太太同行当然是最好的掩护,娟子如果也能帮助一下自己,就更增加了完成任务的把握。虽然上一次她曾暗示过自己,但夫妻之间毕竟话还没有挑明,关键时刻能否出手相救,他没有太多的自信。
  对特务中队的特务,平度人大都眼熟。走进车厢,孙晋新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出现。途中,娟子始终和黄太太有说有笑的,好像并不在意周围的乘客。到了青岛,娟子提议她先陪黄太太去逛百货公司挑选衣服,让孙晋新一个人去办业务,然后到百货公司会合。黄太太对青岛很熟,领着娟子径直来到青岛百货公司的服装柜台。孙晋新似乎感觉到了媳妇的用意,像似留给他更多的个人时间和空间。
  和娟子分手后,他本打算先去接头地点,但是刚走了没两步,就感觉不大对劲,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原来,周金平让手下的特务事先就埋伏在了青岛长途汽车站,只等他们三个人一下车,就跟在了他们身后。孙晋新立刻放弃了去接头地点,又照直向百货公司赶去。黄太太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以为他已经办完了事情。但是娟子根据上次自己在百货公司停留的时间,意识到了今天孙晋新事情办的并不顺利。她注视着丈夫等着他开口说话,果然,孙晋新告诉她们俩说,
  “今天不凑巧,那家老板出去办事,要下午才能回来。咱们先买东西,然后去吃饭,下午把货一办完,就直接坐车回平度啦。”丈夫说的有意,媳妇装作无心,只应了一声就继续陪着黄太太转着看衣服。三个人在街上转了一头晌,该买的都买好了,娟子说到海鲜市场旁边的餐馆吃饭,吃完饭再就近办货。孙晋新领着她俩来到那家餐馆,撩开门帘,一眼就看到李科长已经坐在窗前。看到孙晋新身边有人,李科长感到事情有变,马上把视线转向窗外。孙晋新三人挑了一个离李科长不远的位子落座,叫来跑堂的准备点菜。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三个人都看着眼熟,对方先是一愣,有些进退两难的样子。娟子忙问孙晋新,
  “那个人不是保安大队的吗?”
  “我也觉得眼熟。”孙晋新说。
  “既然都到了青岛,你去叫他过来一起坐呗。回到平度以后,在他那儿也许还能讨个方便呢”娟子劝孙晋新去招呼门口的那个人。
  “表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买卖人那一套啦。”黄太太开玩笑地说。
  “不是说嫁鸡随鸡嘛。谁让表嫂把我嫁给了买卖人的。晋新,你快去招呼人家去啊!”娟子也打趣地回敬了黄太太。
  孙晋新走到门口的特务面前,低声跟他说,
  “你是平度来的吧?黄太太请你过去大家一起吃个饭。”
  “怎敢惊扰黄太太和孙老板呀。”特务突然被孙晋新一问,有些发蒙,不知如何是好,被孙晋新拖着拽着又不好推迟,就跟着凑到了桌前。
  娟子热情地招呼着特务坐下,对着三个人说,
  “咱们都是平度来的,能在青岛坐到一起吃个饭也不容易,来,这位兄弟,外面天冷,今天多喝点儿。”
  坐在桌前的特务是个头儿,任务是跟踪孙晋新,如果有异情出现,他一开枪,隐藏在暗处的特务就会一拥而上。他心想,今天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自己在,孙晋新就走不出这个屋。
  看着特务头儿已有几分醉意,娟子忙让孙晋新去柜台先把帐结了。孙晋新掏出钱包取出钞票的同时,李科长也来到柜台前付款。两人迅速地结完帐,又都坐回到了原处。娟子问孙晋新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孙晋新说还不到五元钱。娟子一听连声埋怨他没让大家吃好,说得孙晋新一个劲儿地给三个人赔罪。
  在回去的车上,娟子和黄太太俩人掏出她们的采购成果,看的是有说有笑。孙晋新独自坐在一旁,他仔细地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从青岛汽车站下车到走出接头那个饭馆的全过程,娟子始终在为自己掌控着时机。联想到上次和她一起来青岛的前前后后,孙晋新断定娟子一定早已察觉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心想,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将来一定找机会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给她。
  当天下午,孙晋新顺利地返回平度。可一回到商行,他就感觉不太对劲。往日这个时间,店里头总是顾客盈门,可今天却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客人上门。伙计告诉他,早上他前脚刚走,店里就来了几个特务,也不买东西,只是进进出出的,吓得客人都不敢进店。之后一连几天还是这样,光顾福兴商行的客人越来越少。本来就失去了保安团这个大客户,又面临警备大队大幅减员,需求大大降低,加上最近城里相继有好几家经营水产品的商店冒了出来,让孙晋新不得不想是周金平有意要把福兴商行挤垮,好把自己从平度给撵出去。现在,孙晋新在平度城里唯一的依靠就剩下黄东来了。但是,现在黄东来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别提会帮助自己扭转乾坤了。孙晋新目前最大的期盼就是八路军秋季攻势早一天打响。
  渡边开完军事联席会议从青岛回到平度的当天,立刻派人把黄东来和周金平叫到宪兵队。青岛日军军事联席会议的重点主要是围绕着保证秋粮的征缴。今年的秋粮征缴是保证日军能否在胶东地区继续生存下去的关键。自八路军在胶东地区发动夏季攻势后,驻扎在胶东各地的日军都预感到,今后八路军还会发动更大规模的战役,以切断他们的粮源。因此,保证今年秋粮顺利进仓入库成了渡边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八路军即将发动秋季攻势的目的也正是要粉碎日军秋季抢粮计划。进入1944年以来,敌我双方的军事力量已发生根本逆转,我军从之前的战略相持阶段转变为战略反攻。即便渡边已经察觉到八路军秋季攻势真正的作战意图,也无力阻挡得住我军将要解放平东进而解放平度全境的战略步伐。
  根据战场形势发生的变化,使渡边对黄东来的态度有所缓和。毕竟平度城的外围还需依靠警备大队的力量。自从警备团被降了格,黄东来找孙晋新喝酒的次数也增多了。每次坐到一起,总要一吐为快。从前他春风得意之时,孙晋新从不在他面前提及渡边,现在到了这个份上,孙晋新也常常拿渡边说事。
  “表哥,平度城里的明眼人都知道日本人是拿警备大队当枪使。对付八路军,让你们冲在前头,对付老百姓的事都让给周金平干。如果不是这样,齐连长也不会被他们逼走。”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派人给我送过信。他们都想拉我过去,说是,只要带着我的弟兄们过去,不但保证我和家人的人身安全,手下的军官每人都能给提一级。”
  “表哥,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现在还没到时候,先看看再说吧,实在不行再找退路不迟。不过,现在国共两头都难啊。警备大队就是从国军里面拉出来的。虽然国军在信里面说不计前嫌,但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是。八路军那边更不用提了,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真的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嘛。”
  “表哥,现在福兴行的生意被周金平他们挤兑的一天不如一天。再这么下去,平度城里有可能就呆不下去了。要我看,不管是八路军军还是国军,都比在平度城里呆着强。听说,八路军马上就要攻打平东了,国军好像也说要收复平度。这样一来,表哥的危险就大了。这个主意迟早要拿,我看你还是和表嫂商量一下,早下决心的好。我这几天也正琢磨着,想让你表妹先回娘家去,万一有一天周金平不让出城,可就完了。不行的话,让表嫂跟表妹先走你看不好吗?”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先等等再说,我再听听动静,实在不行再走不迟。不过,如果两个女人真的一走,也就该轮到我们俩下决心了。”
  接下一个月就进入了秋季麦收季节,警备大队被渡边要求派兵到各村催粮。鬼子自从丢了平西以来,加紧了对平东和平南地区的盘剥。从前,鬼子还允许家家都可以留下一些小麦做种子,但今年秋季粮食征缴却一粒种子也不许私藏,发现有私藏小麦的,拿全村人问罪。渡边命令黄东来,一个村派一个班的士兵,宪兵队跟去一个日本兵,保安团再派两个特务。就这样,每到一个村,日本兵端枪跟在特务身后,特务再用枪顶着警备大队士兵的腰。黄东来是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自己手下的兵,被别人像赶猪一样地赶着挨家挨户要粮,日本人简直就没把他当人看。
  
  第十四节 孙晋新巧施计智取周金平
  今年平度的老百姓似乎已经看出了日本人就像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跶头了,对日伪军征粮队,想尽种种办法一拖再拖。鬼子的征粮计划眼看着就要落空,气得渡边在电话里一天要训斥黄东来好几遍。孙晋新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着战斗打响,可大泽山方向偏偏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老百姓都说,就是把麦子烂在地里也不能让鬼子抢去。可说是说,眼瞅着忙了一年的粮食真的要是烂在地里,谁能不心疼呢。
  渡边给黄东来和周金平下了一道严令,立刻集合警备大队和保安团的所有部队整装待发,他要亲自带领日伪军去地里看着老百姓收割麦子。渡边亲自率日本宪兵队出城,拉开了八路军发动秋季攻势的序幕。
  原来,我军秋季攻势的战略意图正是引蛇出洞,以在平度城外围歼灭日伪军的有生力量。攻击部队利用占据平西解放区地理位置的优势,在突击日伪军的同时,帮助老百姓抢收秋粮并将粮食迅速地转移到安全地带。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的八路军胶东部队对付平度现有的日伪军是有充分的把握的。
  由于大部分日伪军都被渡边赶到了田间地头,各据点只剩下几个哨兵和伙夫,很快都被八路军端了老窝。渡边命令黄东来率警备大队在前线坚守,命令保安团押运抢到手的粮食后撤,他自己带领宪兵队的鬼子迅速地撤回城里。回到宪兵队,他接通电话,请求青岛方面给以支援。战斗胶着了数日,等到青岛援军赶到时,我军已经撤离了战斗。
  秋季攻势八路军歼灭了黄东来所属大部,被保安团抢走的粮食也大都回到了老百姓的手中。平东地区的解放,使平东和平西解放区连成了一片。平度全县除了平南地区以外,都恢复到了1942年“五一大扫荡”之前的有利局面。日伪军占领区只剩下了平度这座孤城和距离平度城数公里的狭长地带。平度的外围布满了八路军阵地。真可谓兵临城下。
  秋季攻势让警备大队遭受到了沉重打击,元气大伤。黄东来向渡边提出请求,希望允许他的部队开进平度城内进行休整。渡边以黄东来征粮不力为由,拒绝警备大队入城。其实,渡边的心里还暗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今年的秋粮未能如数征缴,平度城里的粮食储备已经捉襟见肘。前几天,青岛驻屯军中村联队长向他透露,今后驻青岛联队的日军将分批撤离青岛,并逐步向平度一带集结。得到这一情报之后,渡边在心里开始筹划着如何把保安团请出城里,如何以疏散为由把城里的老百姓赶到城外,这样才能暂缓粮食匮乏之势。
  很快,渡边就提出了他的应对八路军冬季攻势的防卫计划。驻扎在城外据点的日军小队全部撤进城内,城内只保留警察中队以维持城内治安,守备中队重归警备大队以补充兵源不足,特务中队分散到各个据点和警备大队开展联防。城内的老百姓除了总商会所属的商家店铺以及相关人员以外,一律出城疏散。渡边还特别提到,黄东来的家属可以留在城里。一时间,城内乱作一团,老百姓纷纷出城寻找避难场所,商家店铺的货品被抢购一空。
  福兴商行也同样未能幸免,很长时间无人光顾的生意,一下子被挤破了柜台。没两天的功夫,积压已久的货物全都卖了出去。商家们都跑到总商会,冲着会长叫苦连天。望着各商家空空如也的柜台,总商会长只好去找周金平,请他跟渡边求情,为商家们进出城办货提供方便。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渡边对商家的要求非常支持。他要求周金平,必须保证商家进货通道畅通,商家出入平度城时只要提供有效证件,一律放行。周金平心里好生纳闷,城里的人员大幅减少,为什么还要提高供应量,莫不是要让黄东来的部队全都开进城里,周金平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孙晋新又变得忙了起来,出入城门方便多了,和黄东来见面也更加频繁了。
  “特务中队进驻警备大队的据点,这分明是渡边派他们监视警备大队的。”近来,孙晋新不再忌讳这些从前一直敏感的话题。
  “警备大队的一举一动随时都要受特务监视,今后这仗没法打了。”黄东来也冲着孙晋新发起了牢骚。
  “每个据点派了有多少个特务?”
  “按照比例,30人的据点,有10个特务进驻。”
  “据点的指挥权不是还在警备大队手里吗?”
  “渡边布置任务时说,作战时,听从各据点的连排长的指挥,平日里,特务小队长有权过问据点的防务。”
  “各据点的连排长的都能保证是表哥的人吗?”
  “那没问题,这些人都是咱的死党,我说向东他们不会向西。”
  “表哥,事到如今,有些话我要对你实话实说。渡边把特务中队和守备中队撵出城,这是他的一箭双雕。一方面特务能监视你,但我感觉,更主要的是不是将有更多的日军要开进平度城啊。”
  “你分析得有道理,日本人进城,肯定需要大量的民房做军用。这岂不就是让我们在城外保护日本人,替日本人挡枪子嘛。”
  “表哥,我想趁着现在放宽了对买卖人出入城的限制,让娟子先回老家去躲一躲,等时局稳定了再把她接回来。不知道表嫂你打算怎么安排?” 孙晋新心想,如果黄东来能下决心让黄太太离开平度,促使黄东来下决心起义就有了可能。
  “我今天回去和你表嫂商量一下再告诉你。如果日军人员大批的进城,让女人家继续呆在城里是很危险的。鬼子啥事都能干出来。”孙晋新还是第一次从黄东来嘴里听到鬼子这个词。
  周金平向黄东来传达渡边的旨意。为了稳定军心,黄太太不宜出城。
  “日本人也太歹毒啦。这分明是拿表嫂做人质嘛。”孙晋新知道消息后愤愤地对凤子说。
  “我撇下表嫂自己走,走了也不踏实。咱们去劝劝表哥,让他想办法把表嫂送出城去。”娟子给孙晋新出主意说。
  “咱俩马上就去表嫂家,大家在一起想想法子再说。”说着,孙晋新拉起娟子就往外走。
  黄东来和黄太太两人都在家里。黄东来这些日子闹情绪,警备大队的事情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去打理。见孙晋新两口子进屋,起身让座,四个人在屋里小声地商量开了。
  “我预感这几天平度要出大事。再不想法出城,恐怕要被困在城里出不去了。孙晋新首先抛出了话题。
  “你说能发生什么大事?”黄东来不安地问。
  “不是日军大部队进城,就是八路军大部队攻城。从驱赶老百姓出城的情况分析,日军大部队进城的可能性极大。如果排除日军进城,那八路军势必会发动大规模进攻,进而夺取平度城。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发生,都对警备大队不利。从八路军的夏秋两季攻势来看,目前的守城部队根本抵抗不住八路军的进攻。所以,不但是表嫂,表哥你自己也要尽快做好打算。”
  “东来,我看咱们就听晋新的吧。咱们四个一起走,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黄太太焦急地说。
  “妇人之见。我一个带兵的人,离开部队就啥也不是了。回家种地都不能让你安生。我看就先让她们两个女人家先走。我想办法送她俩出城,出了城先往平东方向去,出了平度就安全了。潍坊那边有我在国军时的老部下,我写封信让她俩带着,到时候把信交给他们,肯定能把她俩安全护送到家。”
  “表哥觉得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今晚连夜动身。夜长梦多呀。”黄东来下了决心,催促黄太太和娟子分头收拾一下路上带的东西,立刻动身。
  娟子跟着孙晋新回到家里,低着头整理行装。两个人心里都很难受,但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两个人各自心里都在回想这一年来彼此的信任和相爱。
  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两个人面对面地相视,最后还是娟子先开了口,
  “打点好店里的事,就离开平度吧。到我老家去,咱们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听媳妇这么一说,孙晋新心里一阵难过。可是,他还不能如实地跟娟子说出自己的身份,组织上对他的要求是单线联系。绝不能对任何人暴露身份。
  送走了娟子和黄太太,孙晋新回到店里,打发走了几个店员,只留下了高家庄的那个小伙计。他每天像往常一样,除了店里面的应酬,就出城给个据点送给养。黄东来自从黄太太安全出城后,腰板也直了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城内城外。对周金平的态度也一反常态,不想看他时,头不抬眼不挣的。
  孙晋新先前的分析没有错误,平度城陆续涌进了600多日军。听说是因为青岛中村联队实施战略转移把兵力疏散到了这里。后经核实,原来是日军在晋冀鲁豫各个战场上接连失利,驻青岛部队不得不退守到平度的。城内猛然间骤增了600多人,物资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之前,警备大队据点的士兵们每月还能见到些荤腥,可随着日军人数的增加,据点里的伙食越发糟糕。不但警备大队的士兵叫苦连天,连特务中队的特务们也开始骂爹骂娘了。每逢孙晋新来送给养,士兵们都把气撒到他身上。不过孙晋新从不生气,他喜欢看他们骂人的样子,他希望士兵们能骂得越凶越好。
  平度城内的增员依旧在不断地上升。之后,又有伪绥靖军王铁江部一千多名伪军住了进来,而且还大有继续增加之势。听说,这一千多人只是打前站的,大部队还在后头。随着日伪军数量的不断增加,渡边的地位急剧下降。平度城日军最高指挥官换上了联队长中村。王铁江部拥兵五千余人,自然取代了黄东来。中村和王铁江都带着各自的翻译官,周金平的处境也每况愈下。
  针对日伪军在平度人数上的激增,八路军胶东军区及时地调整了战略方针,变发动大规模冬季攻势改为利用平西和平东解放区的有利条件,小规模袭扰敌军,以减少老百姓遭受损失。可以说,在一段时间内,平度敌我双方的军事力量呈势均力敌之势。
  最近以来,黄东来和周金平经常住在炮楼里,两个人连随意进城的资格也被中村给取消了。与此相反,孙晋新倒显得有些如鱼得水,城内城外他都成了香饽饽。现在,福兴商行的全部物资都被实行了军管,对外销售必须严格执行统一分配。为了满足城里的供应,警备大队的士兵经常要饿肚子。据点里开始有士兵开小差,睡到半夜人突然就没了的现象时有发生。孙晋新私下里经常偷着给黄东来送一些食品过来,引得周金平那伙特务干生气。即便是这样,周金平也不忘在日本人面前诋毁黄东来。碰上渡边来据点检查防务,周金平总少不了打黄东来的小报告,有时还要扯上孙晋新。惹得黄东来决意要好好教训周金平一番。
  由于物资短缺,警备大队和特务中队常为抢夺食物在据点里发生殴斗。孙晋新听说后,给黄东来出主意,
  “咱们可以制造一个周金平叛逃的假象。派几个弟兄把周金平绑到平东交给八路军,然后向渡边报告,就说周金平叛逃八路了。这样做 ,即消除了咱们的心头之患,又卖个好给八路军,也能给咱们的将来留条后路。”
  “这么干不能把事情闹大了吗?”黄东来担心地问。
  “平东八路军的驻地离大邱庄据点不到十里路,表哥派几个可靠的弟兄,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过去。保证万无一失。”听孙晋新说得头头是道,黄东来放心地点了下头。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周金平被堵着嘴,反绑着双手带到了黄东来和孙晋新面前时,往日的神气活现已荡然无存。见到黄东来,立刻跪到了地上,露出乞求的目光。黄东来让士兵给他带上了头套,周金平以为是要他的命,吓得拼命挣扎。黄东来靠近他的耳朵对他说,
  “周团长,不用紧张,我带你去见渡边,到了他那里,我就给你松绑。”听黄东来说是要带他去见渡边,周金平不再挣扎,被推着拽着跟着走了。
  天亮之前,孙晋新他们进入了平东解放区。担任执勤的八路军战士看见几个伪军押着一个人走过来,喝令他们站住接受检查。孙晋新上前跟八路军战士说明了情况。听孙晋新说要把平度城的一个大汉奸交给八路军时,周金平这才知道孙晋新他们把他押到了解放区。孙晋新取下了周金平的头套,让他看到了眼前站着的八路军战士,周金平沮丧地低下了头。
  
  第十五节 黄东来弃暗投明,八路军收复平度
  孙晋新回到平度,给黄东来捎回一封八路军首长的亲笔信。黄东来看完信,询问了一下八路军接收周金平的情况后,便不再作声。孙晋新知道眼下还欠火候,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周金平叛变皇军投靠了八路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渡边出城到据点找黄东来问话。黄东来一问三不知,问特务中队的人,也都称毫不知情。渡边怀疑周金平已经被害,并认为是警备大队所为,无奈又找不出任何证据,只得草草作罢。不过,周金平的叛逃在特务中间掀起了巨大波澜。平日里,依仗着周金平的势力在警备大队面前耀武扬威的特务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再不敢张扬了。
  今年平度的冬季,给平南敌占区的老百姓带来了一场灾难。胶东各地的日伪军在八路军发动的夏秋攻势打击下溃不成军,纷纷逃到平南。整个冬天,平度城的日伪军陡增到7000人。被鬼子赶出城的老百姓也大都逃难在平南地区的各个乡村。方圆不足10平方公里的平南地区尸骨遍地,哀鸿遍野。大家勉强熬过冬季,又赶上了青黄不接的春天。城里面的副食品供应已经极度匮乏。
  警备大队的伙房也经常断炊。之前,孙晋新还时常拿些食品接济一下警备大队,自从黄东来收到八路军首长的信后,孙晋新对他采取了冷处理,以此倒逼黄东来,促使他早下决心。按照日军联队长中村的命令,平度城的食品供应,首先要满足保证日军需求,其次是绥靖军,最后才是警备大队。可眼下的食品供应量,别说绥靖军,有时候连 日军都要定量供应,更不用提警备大队了。
  为了缓解粮食和食品短缺带来的危机,中村下令,凡是能为城里提供食物的商户,日军给予最大的贸易自由。其实,早在周金平事件之后,孙晋新的行动就宽松多了。为福兴商行办货,他经常往返青岛,甚至随意进出平东平西。今天,他第四次来到青岛和李科长接头。前两次和凤子同行的客车上不见了她的身影,孙晋新心头不免一阵惆怅。下了车,他感到青岛春天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大街上日本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行人的脚步迈的是那么的悠闲。还是在老地方孙晋新见到了久违的李科长。两个人的神情不再像以往那样紧张,要了饭菜以后,便轻松地攀谈了起来。
  “目前国际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苏联红军攻克了柏林,德国法西斯已被彻底消灭了。日本在亚洲战场上也开始全面退缩,胜利的日子不远了。政治部刘主任让我转告你,今后你的主要任务是策反警备大队投降,任务完成后,你就马上撤离平度。今后我们的接头地点改在平东八路军驻地,这样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黄东来最近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策反黄东来的时机已经成熟。目前平度的物资供应相当紧张,警备大队经常断粮,他现在对日本人已经不重要了。王铁江有六千多伪军驻扎在城里,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用王铁江换掉他。”
  “今年我军的战略意图是,借发动夏季攻势,一举拿下平度城,彻底消灭中村和王铁江。如果策反黄东来成功,你和警备大队同时撤离到平东解放区。”
  “黄东来对黄太太的情况非常挂念,他担心鬼子会派特务迫害他太太。”
  “瞅准适当的时机你可以侧面地透露给黄东来,告诉他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太太,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把黄太太接到解放区。”
  “能保证黄太太的安全,就解除了黄东来的后顾之忧啦。这样对我们争取黄东来投降十分有利。”
  “那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下次我们在平东见。”
  “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孙晋新紧紧地握着李科长的手,久久地不愿放下。
  警备大队的粮食短缺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王铁江部很快就要接管警备大队的传言也在据点里传开了。黄东来找到孙晋新打听城里的风声,言语中流露出了对黄太太的担忧。
  “我考虑了很久,这样下去,我的这支队伍也要被拖垮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去哪边好。你表嫂现在究竟在哪,到现在也没个下落。去投国军吧,路途太远,这一二百号人目标太大。去投八路倒是容易,跨过一道河翻过一座山就是。可是,一来没有个接头的,二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善待咱们。”
  “前几天我过去采购的时候听说,再过一个月,八路军还要有大的行动,说是要打下平度城,把日本人全赶走。青岛现在一个日本人都没有了。所以我说,这件事赶早不赶晚。一旦八路军攻打平度,我们可就全跟着完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想托人去凤子老家把她给接出来,暂时让她在平东找个地方先住下,今后我和她见面也方便。如果你想让表嫂也过来,我再托人把表嫂一起接过来。你看如何?”
  一听说能把黄太太安排在平东,黄东来一下子就动了心。孙晋新刚才的想法正对上了黄东来的心思。他马上对孙晋新说,
  “那就让你表嫂和娟子一起到平东来,你帮助给找个地方先落下脚。然后,咱们俩再过去一趟摸摸情况,如果八路军能容得下咱们,就把队伍一块带过去。”
  孙晋新立刻答应了下来,说是第二天就借办货的机会顺便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孙晋新在平东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很快,黄太太和娟子就被接到了平东。孙晋新得知消息后,立刻告诉黄东来一起动身去平东。黄东来找来一身便衣,趁着夜色和孙晋新两人就去了平东。夫妻久别,甚是激动。互相诉说着离别后的苦楚。说到最后,两对夫妻四个人都难舍难分,不愿再离开了。娟子对黄东来说,
  “表哥,表嫂不能对你说的话,我来替她说。这段时间你不知道表嫂一个人心里有多苦,她经常后悔当初不该一个人离开平度,把你扔下。刚才我听晋新说,平度那边现在很紧张,你还经常吃不饱饭,我们真担心不知今天一见,还有没有明天了。”娟子说完,两个女人都抽泣了起来。
  黄东来看看孙晋新不知说啥是好。孙晋新面对两个女人劝说道,
  “咱们都不要为难表哥了,他现在也很不容易。他不像我,单身一人,只要把买卖一扔,说过来就过来。他那里还有一二百号弟兄呢。他能不为那帮弟兄们着想嘛。”听了孙晋新的话,黄太太接过了话头,
  “东来,我说你还犹豫什么呀。昨天我和表妹这一路走过来,一个日本人的人影都没见到,胶东大部分地区都被八路军占领了。剩下平度这么巴掌大个地方,还能撑多久呀。听我一句劝,把你的弟兄们都带来,咱们不再给鬼子卖命了。”
  “这个道理我比你懂,就是不知道人家八路肯不肯收留咱呀。”
  “晋新路子多,让他给表哥想办法,保证没问题。晋新,表哥的事你能管不?”凤子逼问孙晋新。
  “管是肯定能管,不过得给我点儿时间。今天我们先住下,明天表哥回去,我在这儿留几天,再托托人,等把事情办妥了,我就回平度接表哥过来。”听了孙晋新的这番话,黄东来不再做声。三个人都知道,他在心里已经答应下来了。
  黄东来回到据点,马上召集军官们开会,把当前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们,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军官们表态。这些日子,军官们一个个也都饿得面黄肌瘦,只要有饭吃,随便去哪儿都愿意。大家虽然七嘴八舌的,但意思都是一个,跟着黄东来,脱离日本人。黄东来见军官们都铁了心地跟自己,就放心对他们说,“为了弟兄们的前程,国军和八路军咱们同时都要联系,哪家对咱们兄弟好咱们就投靠哪家去。”
  没过两天,孙晋新带回了八路军方面的意见,同意接受警备大队的改编。黄东来带领警备大队起义后,编为八路军平东抗日纵队第二大队,由黄东来继续担任大队长。黄东来做梦都没有想到共产党八路军能如此宽待自己,他紧紧地拉着孙晋新的手说,结识你这个兄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孙晋新按照上级的指示,和黄东来认真地商议做好起义的各项善后工作,然后,他把福兴商行托付给了店里的小伙计,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从平度城消失了。
  时间很快到了1945年8月中旬,日本政府已经宣布了无条件投降,可是,盘踞在平度城内的日军仍负隅顽抗,不肯投降。八路军胶东军区攻城部队调来自制的火炮,强行攻城。中村一看大势已去,丢下王铁江不顾,慌忙带着六七百名日军弃城逃离。王铁江抱着侥幸心理,妄图击退八路军,继续占领平度城。但终敌不过我军强大的炮火攻击,平度城很快就被攻破,八路军战士活捉了伪绥靖第八军军长王铁江及所属官兵六千余人,缴获步枪四千余支,轻重机枪近一百多挺,子弹无数。八路军大获全胜,平度全境宣告解放。
  平度城下,老百姓进出自由地穿过四敞大开着的城门。孙晋新和李科长并肩走在城内的大街上。今天是李科长提出要孙晋新陪他来看看福兴商行,看看当年孙晋新是潜伏在怎样一个环境中为党工作的。
  “政治部刘主任征求了我的意见,问我是放你回东海军分区,还是把你留在西海军分区敌工科。我跟刘主任做了明确表态,我本人完全支持你个人的意见。”李科长诚恳地对孙晋新说。
  “老领导,我在平度工作了几年,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我愿意扎根在平度这片土地上。”
  “你这么想的话,回去你就去刘主任那里领命吧。我已经接到了新的任务,调我去东北参加剿匪,今后西海军分区敌工科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的老领导,你每次都是刚把我调到你身边就离开我。”孙晋新风趣地说。
  “是啊。从三八年你参军,一晃儿抗战都八年了。打完了鬼子,可能我们又要打老蒋。也许有一天,我还会想办法把你调到东北咱们一起剿匪呢。”说完,李科长紧紧地握住了孙晋新的手。这紧握的双手,把两个人的思绪又带回到了青岛,带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餐馆.........。
  
  
  小说完成于2018年11月29日星期四上午十一时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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