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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爷爷、奶奶【下】

 新用户06868399 2021-05-25

〓 第 1546 期  

作者|陈利清  编辑|王成海


接上文:回忆爷爷、奶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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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年正月初一,我爷爷像咸亨酒店穿长衫的顾客踱进我们家,母亲正切烧猪肉,做为大儿媳,母亲斗胆调侃爷爷说,“您在天津当大厨那么有名,给我们做个爬肉条吧,让我们也尝尝名菜的高级。”我爷爷居然欣然同意,他脱掉烂衣服,手也没洗,麻利的给我们做了一道名菜——爬肉条,切肉、调羹、上笼、转盘、点缀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上桌子,全家围在一起啧啧称赞,争相品尝来自天津的绝佳美味。现在回味,那真是我们一生中吃过最好的一道菜。后来,我们再央求爷爷做菜,爷爷就不高兴了,说道:你们这生活比杜家还阔气呢!我们私下问父亲,什么是杜家?父亲说就是我们老家凉城天村36号村子里一个姓杜的大地主!

    
1982年的秋天,我的爷爷走完了他传奇的人生,离开了人世,他把人的生、老、病、死看的异常平淡,觉得再平凡不过,再普通不过,在咽不进茶饭的几天,就淡漠的念叨说:“这狗的,我这是要死呀!”然后爷爷就死了,然后他的儿女们就把他埋到了老家,当然也是我们的老家——凉城县天村3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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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死后,奶奶一如继往的吝啬,和世界四大吝啬鬼《威尼斯商人》里的夏洛克、《死魂灵》中的泼留希金、《悭吝人》中的阿巴贡、《欧也妮.葛朗台》中的葛朗台,和中国四大吝啬鬼《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围城》中的李梅亭、《外物》中的监河候、《一文钱》中的卢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着时代的向前发展,奶奶的孩子们也逐步跳出了旱泥窝,光景慢慢好转,父亲、叔叔、姑姑也给我奶奶寄钱,再说奶奶本人也有在当时来说还算巨额的存款,具体是多少,奶奶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街道里的人也知道奶奶经常和银行因为利息问题吵架。众人听了只不过哈哈大笑,当做饭后消遣而已。

    
我的奶奶由于饱受饥瑾荒年月的折磨,她吝啬节俭已到了迂腐的地步。每日但求填饱肚子即可,她本身爱吃肉,但也舍不得买,有了肉也舍不得吃。记得每年中秋、春节两大节日,我的叔叔在腊月给她从集宁带来猪肉、酱牛肉、或鸡肉,她自己也在腊月割一些肉,但不论是家家煮肉香气飘溢的腊月,还是户户烹炒煎炸酒香四溢的正月,我的奶奶一定会把肉保存在凉房舍不得吃,直到正月过去,二三月春暖花开,气温骤升,奶奶放肉的闲房,臭气冲天,大杂院里的人路过奶奶的凉房门口,都被臭气熏的叫苦不迭,我奶奶这才从凉房拿出臭肉大块朵颐,那真的是:炖肉——臭气冲天,炒菜——冲天臭气,馏饭——满院臭气,烩菜——臭气满院,直至我奶奶把那些臭肉全部消灭,臭味绕梁仍然三日不绝。令全院大人小孩瞠目结舌的是:臭肉进肚,我奶奶舒服的坦然写意,肠胃正常,肝胆正常,一切正常,从来也没有听说肚子不舒服,或跑肚拉稀之类的情况。

    
我的奶奶算是标准的小市民形象,她到巷子头买菜,往往要割五毛钱的肉,卖肉的也是出于无奈,就会把槽头附近的那些淋巴肉卖给她,奶奶拿回去洗也不洗,直接烩菜大块朵颐,她蒸笼里的那些馒头莜面往往也是放了好多天早已发霉的,我奶奶照吃不误,谁劝也没用。再说了,那个年代的老人,谁舍得糟蹋半粒粮食。古镇六七十年代,家门口要饭的乞丐讨来的全部是发霉发酸腐烂变质的饭食,回忆那时,丰镇的要饭大咖像愣二哇、愣补奎、愣兰兰、大神经等等的乞丐身体,永远是紫不愣腾,吃嘛嘛香,睡那那响,身体倍儿棒!


我奶奶住的是一间半正房,一间住人,半间储物,就是放臭肉那半间,这也就是我爷爷在天津当大咖名厨师挣下的巨额家产,在我爷爷1982年逝世后的十二年里,也就是我80岁的寡妇奶奶,一直就住着那间破烂的房屋,日复一日,生火做饭,生火烧水,生炉子取暖。

那个时候,我也是年幼,帮不了奶奶的什么忙,房屋年久失修,我奶奶每天生火做饭,浓烟不是从房顶的烟囱冒出,而是全部从家里的灶火口冒出,然后溢满全家,从家门再散出去,记忆中奶奶每每中午或晚上做饭,屁大的家浓烟滚滚看不到人,等到水开或者做饭完毕,我奶奶的脸、鼻子、耳朵和京剧里的包拯或张飞一模一样,黝黑而肮脏。总结起来,奶奶的一生就是挨着爷爷的打、呼吸着二氧化碳毒气、吃着淋巴肉,或者是吃着腐烂变臭的肉活下来的,但我奶奶似钢铁巨人,铜胃铁肠,生冷不忌,活了整整9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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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就是这样,靠着自己的小脚板板,日复一日的生灶火、生炉子、劈柴、打炭、拉风箱、烧开水、做饭、洗衣。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熬着自己的风蚀残年,等着一个又一个的日出日落,春去秋来,冬归夏至,睁着眼睛看世界,平淡的消耗着自己的光阴,等着她自己确定不了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刻。

   
在她80多岁的时候,和隔壁的一位老奶奶发生了矛盾,但那时,我们下一辈的思维已和她那顽固腐朽的思想决然不同,我们清晰的明白,矛盾肯定是我奶奶人老糊涂造成的,错误的一方确定无疑是我奶奶,所以,我父亲、母亲、集宁的叔叔、包头的姑姑时常向隔壁的老奶奶道歉,取得了老人家发自肺腑的谅解!


社会就是这样,互谅互让,相互关爱,和谐相处,善良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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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秋天,我奶奶的阳间大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她吃了一辈子的臭肉、淋巴肉、变质发馊的饭食;她呼吸了半辈子的黑烟、炕灰;她没有锻炼过身体,她不懂得什么保健和养生,她活了94岁,她什么病也没有,只不过是油灯耗到了最后一滴油,岁月榨干了她最后的一滴骨髓。

    
我奶奶对死亡的到来看的是那么的平淡,死亡没来,她也没有高兴,依旧苟延残喘的消耗着自己的粗茶淡饭;死亡来临,她也没有悲哀,而是从从容容摆布着自己奔赴黄泉的琐碎程序,在她看来,由生到死,那完全就是一付扑克牌,这只不过这是轮到自己亮出大王而已。

     
我奶奶把她早已一针一线亲手缝好的寿衣叠的平平展展,放进她钟爱的大黑柜里,把她一生积攒下2000元钱的六个定期存单用黑头绳捆住,整整齐齐的码到寿衣上面,寿衣旁是她亲手纳制的家做寿鞋,她恋爱无比的抚摸了它们一下,毅然决然盖上柜盖,用大铁锁一把锁住,将冰凉的钥匙放在她油黑的枕头旁,然后从容的钻进了早已铺好的被窝,静静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我们守在她的身旁,我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我,并且对我笑了一下,弥留之际,她溢出了一口血,我母亲刚给她擦去,紧跟着又是一口,还没等我母亲拿起手帕,她就“咯嗵”一声咽了气……

    
三天后的半夜里,按照程序,装敛我奶奶的柏木棺材马上就要盖棺钉死,“批殃”先生指挥着孝子们穿着一色肥大的白孝衣,每个孝衣里都揣着一个大大的“富贵”白馒头,轮流走到棺材前看亡人最后一眼,在200瓦白炽灯的映照下,我看到我的奶奶身着干净的黑市布寿衣,头戴黑大绒寿帽,脚蹬黑条纹寿鞋,脸定的平平的躺在棺材里,和平时一样,胸脯一起一伏,安详的呼吸着……

    
我弟弟走出灵棚,和我悄悄说:奶奶是不是没有死?我不置可否!

    
此刻,两班白事宴鼓匠由于父亲和叔叔又给他们加了钱,这是我奶奶存了一辈子的钱,鼓匠们见钱分外眼红,只见吹笙的、吹锁呐的、拉二胡的、打板儿的、弹电子琴的,众生芬芸,睁大了血红的眼,围聚在寒夜里的火炉旁,鼓起腮帮子,竭尽全力的奏响着一个个新潮的乐曲,几乎把我的耳膜要震破……

    
在震耳欲聋的灵棚前,我突然想起来奶奶曾经对我说:虎蛋,奶奶将来要是死了,你紧记得在奶奶的棺材上放点儿肉!

    
于是,我悄悄走到肉香扑鼻的厨房,拿了一块肉,放到奶奶的柏木棺材前……

   
蓦然,我惊悚的看到,棺材前贡桌上的祭祀灯“砰!砰!砰!砰!”炸了四下……

说明:由于时间久远,个别时间、事件、人物可能有误,由于写作者水平有限,文字或逻辑等也肯定有错,敬请亲爱的读者谅解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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