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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宝带梦

 贝叶闲持 2021-05-26

       第一次看见宝带桥,是在十年前,【苏州风光】的明信片上,和那种刚硬的概念完全不沾边:多空相连的桥洞,远远看去,似美人儿甩出的水袖,一环衔一环,施施然逶迤到水天阔地的尽头。

        “待到中秋明月夜/五十三孔照影来”。明信片上的诗句,让想象展开无限的画卷:泛舟于湖上,一轮明月之下,一环一月,一环一月,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穿梭在这五十三枚月亮的倒影中。微风过处,一长串的月影,闪闪地,流泻在水波的五线谱上,荡漾起伏······难怪苏州把桥中之最的美名落在了宝带桥上。

       毕业以后,终于如愿来到苏州。出我意料之外,名声远扬的 宝带桥在当地真是知者寥寥。我多方打听以后,在一个十月的夜晚,独自成行,没有公交车直达,亦无道路直通。下车后,沿着一条土路前行,没有路灯,没有行人,还必须穿过一个小村子。彼时,天空没有月色,村子面目全非、黑乎乎一团,蛰伏着庞大的身躯,等着我自投罗网。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走进了村子。昏暗不明的灯,从庄户人家的小窗里投射出来,随着灯绳的摇晃,飘摇不定。路面凹凸不平,高一脚低一脚的步伐,引的狗叫声此起彼落,汗水湿透了全身。不知道走多久才走出了村。

        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墙里面传来的,是施工狰狞的轰鸣声。朝思夜想的宝带桥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咫尺天涯。靠在围墙上,委屈的泪水滚滚而落······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那天我是怎么回来的,始终再也想不起来。

       宝带桥离我居所不远,抬脚似乎能到。但每一念及,心中总会迟疑,好似机缘未到,始终未曾朝那个方向迈过一步。我曾在无数桥上遥望着宝带桥,越是不想触碰,越是思念。

       终于,在十年后,一个二月地清晨,朝着宝带桥出发。仍然是不通公交车,但道路光滑平坦,两边高墙林立,都是工厂。想来那个村子是拆迁搬走了。当年的高墙还在,好在,宝带桥还是对我敞开了一扇小门。

      一千多年过去了,饱经沧桑的宝带桥的桥头,两座汉白玉的石狮子破损严重,左边的是一对嬉戏的母子,右边的公狮两足已断,偏就被漫不经心地用黑水泥接了一段,像极了主妇地袖套。不论怎样,好歹也是一家团圆的局面;桥尾的一对,就没那么幸运了:只有形影单调的一只孤坐在那里。是哪一次战争失散的呢?咸丰年间对战太平军?抗日战争?石狮不语。战争总是殃及无辜,就连这么偏僻的宝带桥也未能幸免。而每一次战火的洗礼,曾经的过往,都会在它身上留有痕迹。

      走上台阶,桥面宽阔平坦。荒草从每一级台阶、每一条缝隙钻了出来,虽然还是早春,但已是郁郁葱葱了。整座桥是由类似于泥土颜色的金山石建成,质朴而坚硬。什么能敌得过岁月的雨露风霜呢?桥面斑驳,破损较重的路面,用白色的大理石补过,耀眼刺目。

      跟所有桥梁不同的是,宝带桥是在离岸边不远的水中顺河而建。修建的初衷是为唐代的漕运拉纤所用。江浙一带乃鱼米之乡,历代帝王无不以此作为敛财重地。秋冬的逆行,不靠拉纤不行。这里是澹台湖和运河的缺口,所以才有了宝带桥的修建。江南的富庶,就从这里,流向了京城。随着时代的发展,纤夫越来越不被需要,宝带桥作为桥的实用性已不存在。不远处,运河两岸都已修建了公路桥,河面上,波浪翻滚,穿梭着各种船只的身影。宝带桥就这样被遗弃在轰鸣的马达声和汽笛声中。

       桥的西面,澹台湖水波荡漾,据说这里曾是澹台灭明的私塾地。如若是真的,这才是真实版的沧海桑田吧。

       桥尾存有“乙未亭”一座,堆满时间的尘埃,被长势茂盛的蔬菜包围着,碑文漶漫模糊,字迹几不能辨认。桥尾不大的空地上,正在施工建房。黄色的一整块墙上,镶有一个大大的、黑色的“佛”字,门栏上却是“太太庙”三个字,不用猜也知道是土地庙之类。不论人神,不论在过去还是现代,只要是老百姓敬重的,基本都能和平共处一室,要没有这些气量,怎么配的起大家的香火呢?

        湖面上风很大,吹到心里的凉。我长久地伫立在那里,看着苏州地第一桥,千百年来,始终娴静地卧在这里。很想就这么对坐三两天,相看两不厌。忽然有些明白,虽然看不到十里荷塘,宝带串月,为什么始终还有它的追随者和背包客。如我,在这静寂的时光里,感受生命的无常和永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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