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知青岁月 长沟流月去无声 作者/刘春莲

 雄风847 2021-05-26

欢迎转载本公众号的作品,转载时 注明转自《唐山知青诗社》。自稿件发出之日起,个月内未收到本刊发布信息,稿件可自行处理。

公众号第70期


图片

长沟流月去无声

刘春莲

19657月,我考入唐山一中。到19666月,文化课上了整一个学年,“文革”开始了。随着国家推迟当年高考招生决定的公布,学校宣布停课搞运动。按学制规定,我们这一届应该19687月高中毕业。因“文革”的原因,一直到196812月,才有了毕业的消息。68届高中毕业生全部上山下乡当农民。

196812月底,我办完了手续,又在学校和同学们盘桓了几日,照了几张合影,送走了两拨随学校集体去玉田县下乡插队的同学。本想再抽空看看我的班主任和教课的老师,可是,老师们踪影全无,只好作罢。我匆匆打点行装,清扫了宿舍,背起行囊,与母校唐山一中告别。无人送行,也无人来接我。走到京山铁路的一个道口一列火车正风驰电掣般通过。 站在道杆前蓦然回首,一中已渐行渐远。当年我日夜苦读,才考上了这所省重点中学。而今,真的就这样“无可奈何花落去”地结束了吗?想到此,不由得心头涌

起一股莫名的、深深的失落。

回乡当农民

我回到老家——唐山市郊区 缸窑公社半壁店大队当了农民。这是我出生和少年生活的地方,我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算陌生。村子地处城郊。原来坐落在唐山六中东边两三里地儿,正在开滦煤矿马家沟矿的地下采煤巷道区内。1962年, 村子出现房屋裂缝现象,被确定为采煤塌陷区。因此,村子整体搬迁东移8华里,搬到了开平镇西南方两华里处。

村子一直是旱田为主。村西南两面与小煤矿、陶瓷厂、钢厂等企业相邻,村东北两方是集体耕地,大约上千亩肥沃良田。搬迁后的两三年里,村里大力开荒造地,把村子原址的大片宅基地、周边的钢厂、陶瓷厂、矾土矿用过的废弃地重新整治,拆除残垣断壁,清理垃圾废墟,新辟出上千亩可耕地。村子旧址西南角有一座小煤矿和一座矾土矿,两矿的地下矿水引上地面,配套修建了水渠、水库,把矿水注入村子的水库,就是稻田的可靠水源。于是,开荒地种植玉米、高梁、谷子,栽上白薯。原来的连片大田建成了千亩稻田,水稻亩产高于旱地庄稼,也就成了村里增产增收的宝地。

当年,村里一下子接收了投亲下乡、祖籍还乡、本村回乡的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80多名,整个小村立刻活跃起来。可是,当地许多农民长期种旱地惯了,不习惯种稻田。来了这么一群知青,村里一下子就给派上了用场。把我们这批知青的大多数人编入了稻田作业组,指定两位僅得水稻技术的农民带着,专门种水稻。

种水稻是农活中又苦又累的那种,既要吃力、又要有点儿技术。

从早春开始,浸种、播种、育秧、保温、护苗、换水。几千斤的稻种,全靠我们这伙知青用排子车人拉肩扛,浸种用的十几个大缸,全是我们靠肩膀、扁担挑水换水。大概十来天,稻种萌芽,就下种到育秧畦里。我们穿着高筒水靴,在冰冷的水田里一干就是四五个小时。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护理,看到绿油油、平展展的秧苗,如同绿色的绸缎在微风中起伏闪动,

心里感到了劳动的快乐。

到初夏之际,平畦、薅秧、涮秧、插秧、缓秧、壮苗、灌水。我们挽起裤腿儿,赤脚在水田里、骄阳下,有薅秧、打捆儿的,有用手推车运秧、再抛秧到每一块水田里的。更多的人弯腰插秧,左手捻秧三四棵、右手插秧一小撮。干着干着就比起赛来,看谁插得又快又齐。我薅秧、插秧轮着干。汗水和着田水打湿了衣衫,手脚长时间泡在水田里,插秧的手指和浸

泡的脚板肿胀疼痛,腰腿累得酸软乏力。

待到盛夏酷署,挠秧、薅草、施肥,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季忙个不停,每天站在稻田里干活,疲惫不堪。劳动间隙,坐在杂草丛生的稻田鞋埂上小歇。水田里蚊虫很多,随时遭遇叮咬,两条小腿立刻生出一片片肿包,痛痒难忍。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过了中秋,进入黄金铺地、老少弯腰的收获季节。无边无际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摇曳,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黄。

稻田里早就放光了水。我们几十个男女知青,手把镰刀,开镰收割水稻。每天天刚蒙蒙亮,就下田割稻子,中午一个小时回家吃饭,之后返回田里接着干。直到傍晚,天擦黑才收工。千亩稻田,收割半个多月。稻子割下来,先在稻田里晾晒几天,再用马车、牛车运到村头打谷场上。稻捆儿码成高高的垛子,堆满了打谷场。

时近深秋、初冬之间,开始打稻子。打谷场就热闹起来,用电动打谷机脱粒,换人不停机。打谷场上一片繁忙。早晨5点钟开机,晚上10点钟关机,中午轮班回家吃饭。凌晨与夜晚,打谷场上灯火通明。七八台打谷机一齐开动,响声震耳欲聋。我们身穿围裙、臂戴套袖、头戴草帽,脸罩纱巾,全副武装,以防稻粒打到脸上,稻芒伤着眼睛。我们一些人轮番站在机前,手把稻子不断翻转,机轮飞转,稻谷成堆。一些人负责谷粒扬场净化,除去夹在

稻谷里边的杂草稻叶碎末。还有人负责整理稻草,扎成捆儿,规整地码放在打谷场一隅。过后,卖给造纸厂,计入生产队的农业收入。这样起早贪黑,披星戴月,脱粒、扬场、捆草等几种活轮换着干,这几样活计样样吃力,是需要拼出全身力气来干的。累了,就靠着稻草垛喘口气儿,渴了,喝口凉水,又接着干。这样苦干近一个月,直到把稻子全部打完。

稻谷打下来,作为下年的口粮,就地分给各家各户的农民。打谷场的另一端,现场分粮到户。两三台磅秤,一张桌子。会计员、保管员、生产队长忙碌着。从打谷场的分粮现场,到村里的各条大街小巷,欢声阵阵,笑语盈盈,和着新稻谷.新稻草的清香,飘散在小村上空。

冬天的农村特别寒冷。“小雪 封地,大雪封河。”田里的农活是干不了啦!村里联系到了一宗家庭副业,就是用稻草打草帘,做出口瓷器的包装箱内瓷件隔垫。从村里领了成捆儿的稻草,回家支起一个架子,从陶瓷公司领回细麻绳,就像打毛衣似地打草帘。我们家支起两副编织架,全家人谁有空就干一阵子,挣点儿加工费。

68届初中毕业的大弟,和我同时下乡当农民。经过我们一年的辛苦劳动,我家年终分红分得了150元。一下子从欠账户变成了分红户,全家人高兴极了。经过反复合计,决定用这笔钱给家里添个大件。拿到分红钱的第二天,我和大弟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唐山最繁华的商业区——小山新成街的解放路百货商场,把一台天津产牡丹牌缝纫机买回了家。

三级干部会

我从小生长在农村,很快就适应了农业劳动和生活环境。苦活累活我不娇气。稻田作业的辛苦劳动,晒黑了我的脸庞,锻炼了我的筋骨。1969年底, 我被选为村民兵连副连长,到19703月,以民兵副连长身份,我第一次参加了公社召开的春季农村“三级干部会”。那是“文革”时期,农村也搞运动,有的村干部怕挨整,就撂挑子不干了。有的不辞而别,找不到人了。在分组讨论的时候,一位主持讨论的公社干部问我,“你发言 说要当革命事

业接班人,这很好。现在村干部挺缺人,让你当村干部,你干不干?”我略加思索,说“'接班儿’不是'接官儿’,我们村来了80多名下乡知青,不就是接了村里许多老农民的班嘛!这也是革命事业接班人呐!”一句“接班不是接官儿”的回答,让本讨论组的所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不久,我就被推选为生产队会计,照常下地干农活,业余时间记账,给加记两天的工分。生产队会计在家里记账,账簿放在家里,生产队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没有财会知识基础,我就边干边学,虚心请教村大队会计。我记账细心,做到日清月结,不拖不压。第一次参加年终决算,在3个生产队中,我是第一个完成,然后,就帮助其他两个生产队决算,还主动协助大队会计做全村年终决算。我对本队近百户的账目一清二楚,每户的分红数量,不看账本也能脱口而出,准确无误,受到村民们的称赞。

1970年夏天,郊区在孩儿屯区委“五七干校”举办农村会计统计培训班,村里派我参加培训。半个月的培训非常紧张,白天全天由市财政局专家讲课,晚上做作业。最后一天闭卷考试,及格者发结业证书。

我认真学、又有当会计的实践,对财会理论理解很快。结果,理论考试和模拟做账两项全得了满分,在参训的近300人中,考了总分第一名,取得了结业证书。

培训回村不久,原来的村大队会计被招工去了市第二建筑公司。村里安排我接任了村大队会计。从这开始,我下田劳动3天,在村大队部值班一天。值班时,负责给村大队财务记账、传呼村公用电话、为村民开具证明信、完成村干部交办的具体事项、骑自行车去公社取文件等。

当民办教师

1970年底,村办小学因有人退休、调动,公办教师出现空缺,校领导因病休了长假。学校陷于濒临停课的边缘。村里就安排我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待遇是只记工分,没有任何补贴。

我负责教全校5个年级7个班的政治课和唱歌课,每周要上21节课,还兼任学校临时负责人。我不懂教学与管理,就跟老教师请教。我用心备课,认真讲课,边教边学。学校有一架脚踏风琴。为了上好唱歌课,每天放学后,老师和学生都回家了,只有我独自一人留在学校,自学弹奏脚踏风琴。记得学会弹奏的第一首歌曲,是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当我把这首歌,边弹边唱地教给学生的时候,孩子们个个笑脸灿烂,快乐无比。我的唱歌课很快成了他们最喜欢上的课。

民办教师的工作,给了我新的感觉,也翻开了我知青道路上新的一页。此间,村里首批发展了4名知青入党。我经村支书韩振国、副大队长老党员郑连清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一年我22岁 。

“我要,上大学”

少年时,我就有上大学的理想,回村后,只是暂时深藏在了心底。我努力干好村里派给我的每一项工作, 也是想积极表现,成为一名好青年,一旦有机会,争取得到村里推荐,去上大学。

但是,艰苦的农村生活、单调的农田劳动,打碎了我少年时的大学梦。瞻念未来,不知路在何方?想起这些,常常让我心情郁闷,寡言少语。后来,大概是1970年,国家开始从工农兵中推荐保送大学生。这又激起了“我要 上大学”的夙愿。我认为自己是重点高中毕业的知青,在村里又表现积极,应该最有希望。可是推荐保送的结果,都是小学或初中毕业的农村青年。再细打听,都与我无缘。我很不服气,但却非常悲观。

直到1971年冬季的一天,我去丰南办事,回来的路上,骑着自行车走到老火车站附近,迎面碰上了同样骑着自行车的唐山一中王戈非校长。我先向王校长打了招呼。他停下自行车,问我是一中哪届、哪班的,在哪儿下乡,干得如何?我一一回答,并对公社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凭关系、走后门、不公平的做法,也一股脑说给王校长听。他听后非常同情我,启发我不要气馁,鼓励我不要放松自学,学知识总是有用的,上学的机会也许会有。临走,他告诉我,他正在市教育局帮助工作。市里正在酝酿恢复组建唐山师范学校,从下乡知青中招生,培养中小学老师。并留下了我的家庭住址。说有正式消息给我写信。

与王校长的路边邂逅和简短交谈,使我的心情有了很大转变。从此开始,尽管白天干一天活儿,疲惫不堪,但我坚持天天晚饭后看书,自学高中课本两小时,再睡觉。在知识的学习中,我忘记了疲劳。

19723月,我收到了王校长寄来的第一封信。牛皮纸的信封不大,大概像一元纸币的大小。下方有统一印制的机关名称,之后是手写的“王戈非”3个字。内有32开公用信笺一张。信的内容告诉我,恢复师范学校的报告省里已经批下来了,当年就要招生,怎么招法,还没研究呢。鼓励我树立信心,争取上学机会。我看了信,心里很激动,立即给王校长写了回信。表示自己一定认真自学,做好准备。

又过了两三个月,王校长用同样的信封,给我寄来第二封信。告诉我,马上开始招生,专门招收有两年以上下乡经历的知青。但是,要经村里同意推荐报名、考试录取,会有正式文件下发。我收到信,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公社正式发下文件,有初、高中文化的知青可以报名,报考名额与录取指标的比例是3: 1.我立即找到村干部,要求报名参加招生考试。因为是考试录取,这回村里没有阻拦。

圆梦谢恩师

19727月,我以优秀成绩考取唐山市师范学校,成为复建后该校首届考试入学的学生。此时,我给王校长回了一封信,把我被录取的消息告诉了他。

当年8月底入学后,学校定位:两年学制,中专的牌子,大专的课程,培养初中教师。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和教育实习。由于当时教师奇缺,我们高中毕业起点入学的学生,只学了一年半就分配了工作。197312月,我以优秀毕业生留校,当了唐山师范学校的一名教师。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河北师范学院在全省第一个举办了在职教师大学本科学历教育。经过招生考试,我被录取。我从197812月、19845月间,边工作、边学习,黎明即起,刻苦攻读。特别是12个寒暑假,我一天没有休息过,三更灯火五更鸡,读书、复习、备考、应试,一科一科地通过结业考试。用了将近6年的时间,终于进修完成了河北师范学院中文系大学本科学业,获得了成人高等教育本科毕业证书。在此基础上,从事教育工作长达近40年。曾经担任唐山市师范学校语文教师(中专、唐山市教师进修学校语文教师(大专)、校办公室副主任、市委文教部办公室干部、市政府文教处长、市教育局副局长等,2009年退休。

王戈非校长的两封信,我一直带在身边,精心珍藏。在唐山大地震中,我最珍爱的一箱子书连同夹在书中的这两封信,一起被埋在了师范学校一号宿舍楼废墟下,再加上余震不断,间日大雨,不幸被损毁殆尽了。不久得知,更加不幸的是王校长一家4口也在这场大地震中蒙难。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却没有丝毫机会报答他。终生遗憾已不可弥补!王校长也没能亲眼看见他的这个普通学生成长的经历和工作的进步。愿王校长的在天之灵能有所慰藉,永远安宁。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