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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婺古道:月邀九堂 村驿南北 一路踏古今

 流星雨刘鑫 2021-05-27


                  金华日报        记者 汪蕾

一头是“半朵梅花城”严州,一头是“金星与婺女争华”的婺州,两地间的往返大道便是严婺古道,从唐朝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历经千年,一直通往安徽、江西,是来往客商的必经之路。

兰溪市黄店镇境内,条条古道如同血管般四面铺开,处处相连,像一张密密织起的道路大网。这里有唯一的驿站芝堰古村,“江南小丽江”美如小家碧玉;芝堰水库的那一头,青山黛瓦起炊烟,一条鹅卵石古道延伸到水中;范仲淹后裔聚居地,“忧乐文化”传承百年……

暮春时节,古道依旧山花烂漫,流水哗哗欢唱,行走间,仿佛踏上一条穿越之路。

“担三”传世

“忧乐”立家

古道的起点,我们从“三点毛雨山洪发,天晴三日断水流”的甘溪开始。虽说旱涝灾害频发,但因处于几条古道的交叉路口,甘溪却因路而生,依路而兴。

甘溪桥边一座原址重建的亭以唐代乡名“望云”为名,分岔路通芝堰、朱家。沿朱家方向走,不远处的社溪村留有关皇殿、驿道亭遗址。再走两三公里,便到了刘家村。明代古建筑刘家四堂屹立百年,一条贯穿村庄的暗溪藏于路之下,流入村口池塘。保留完整的鹅卵石路穿村而过,户户相通。沿街人家的门关上,全村就成了严实的防御之城。

明弘治年间,进士黄时高在白露山创建云山书院,延请礼部尚书枫山先生章懋讲学,黄店一带的不少能人志士都拜其门下,受“道学、功业、文章”之“担三精神”影响深远。“文革”前,附近以“义三”“斗三”等命名的学校很多。这一精神延续至今,不仅是兰一中(前身为担三中学)的校训,也是兰溪文化的代表。

兰溪文史爱好者、黄店镇中心小学副校长刘鑫一路随同,他的家乡就在刘家。他说,因为居朱家、甘溪正中,刘家早年歇店、药店、肉铺以及黍作店众多。后来,国道大路通了,这里就不复往日辉煌了。这两年,古道旅游兴起,村里年近80的老人都开始跃跃欲试。村口塘边,刘国威老人拦下我们,留下早早写好的“盘古岩洞”旅游开发简介。“我听讲前不久永昌有个石窟洞发现了,村里旅游都兴起来,我们刘家的越加要好。”

刘家至坞口一带,还有古堰,溪上有很多驿道桥,以黄岱桥最为口口相传。这座清代古桥由刘家村一位60多岁的阿婆以毕生纺纱积蓄捐建。

坞口村是北宋著名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范仲淹后裔的聚居地。沿新修建的鹅卵石游步道上行,半山腰的竹林间,有一个头大脚小、四周凌空的石台,名叫“仙凝台”,石上重石,有腾云之势。

沿着细瘦蜿蜒的山垄,穿越一段崎岖不平而又磨得溜光的石阶,龙门村若隐若现,像一颗宝石镶嵌在半山腰上,兰溪“忧乐文化”就在这里发源。现存的“弼祖祠堂”,堂中柱联历历在目:“虎丘大学士 龙门宰相家”“甲兵富于胸中一代功名高宋室 忧乐关乎天下千秋俎豆重苏台”……说的是北宋名相范仲淹和南宋理宗朝宰相范钟的故事。

两三公里外,便是兰溪与建德交界的塔塔岭,岭上至今保留完整的石板磴道。山顶可远远望见坞口的村屋,村里的农妇在古道旁采茶,趣味盎然。建德文史爱好者范国良说,对于严婺古道,附近的村民对它分外钟情,这段路一直是穷人讨生活的心酸路。来往于严州婺州的货物由于塔塔岭关隘相阻,都必须由人力肩挑背扛赚些饭脚钱。

建德境内的第一个村子,便是建在崖壁上的姜山,村口飞流而下的瀑布像是水帘,隔出一片世外桃源。姜山与芝堰水库里的考坞源隔着一座高高的白洋坪。烧柴火的年代,白洋坪就是两地人伐木砍柴之处,姜山人家家户户门前,如今仍整齐堆放着柴火。据说,哪怕20年前兰溪与建德公路已通,不少当地人仍愿意翻越一座大山,抄近路往返两地。

姜山之下,便是由坞口迁居至此的西坞,同是范仲淹后裔,说的都是兰溪方言,也有“牛斗牛”的民俗。云峰古刹肃穆,村里古樟、小桥、流水、黑瓦黄泥房,隐匿于群山翠谷之中,古风犹存。范国良说,西坞祠堂以“范氏家庙”为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乐文化”影响深远。每年大年三十吃年夜饭前,范氏家家户户都必须先到范氏家庙集中祭祖,持烛台祭品虔诚祭祀。

古道一路水流相伴,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庄头村口的千年古樟比凉亭还爽快,树冠覆盖数亩土地。杨村境内的青云桥横跨大洋溪,单拱石桥形如虹霓,在四棵参天古樟的映衬下蔚为壮观,游人至此,无不流连忘返,感叹古人才智。

大洋溪出青云桥,流入里黄境内,溪面渐宽。里黄村,关氏祠堂与周公庙和谐共存。关氏宗祠屹立300多年,白墙黛瓦门楼飞檐,马头墙高高耸立,供有关羽神像,纪念先祖。村口的周公庙则临水而建,夕阳西下,一派“西塞山前白鹭飞”的景象。

78岁的关汝华说,里黄自古以来依古道生发,居兰溪、梅城、大洋三地交界,全村修建石子大路。村口的永济桥便是三地分界桥,沿兰溪方向而来,右通大洋,左往梅城……

天色渐晚,被水泥路覆盖的古道上,早已车水马龙,回望来时路,山中依然一派宁静。

月邀九堂一街静

村驿南客北货喧

结束了里黄的行程,我们乘车赶去“歇脚处”———芝堰古村。这里也是如今严婺古道上唯一的驿站。芝堰有“江南小丽江”的美称,家家户户水流穿过。百年老屋里依然住人,“人养老屋,老屋亦养人”。

颇负盛名的“九堂一街”,“九堂”就是盘踞于古道周边的9座厅堂,每座厅堂都有一段别样的故事。孝思堂建于明初,门庭和中庭间的天井里有两棵桂花树,据说是当年朱元璋和马氏夫人在原小祠堂前所植的。建于明嘉靖年间的承显堂里,还有专供女子看戏的戏台。

“一街”讲的是村中约500米长的古驿道。每天晚上,芝堰村古驿道里,三两老者闲坐阁楼下,静享穿堂风;村口池塘边的沿街人家,麻将扑克打发时间。

芝堰村始建于南宋,自古就是严婺古道上的重要驿站。周边几十公里山路荒无人烟,芝堰村成了唯一的落脚点。从南宋建村到民国,古驿道繁华了数百年。村口凉亭上有一副楹联:“月邀九堂一街静,村驿南客北货喧。”昔日古街两旁茶楼酒肆、钱庄当铺、澡堂旅店、烟馆洗脚店等一应俱全,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家,街边还有挑着来卖草鞋和土货、水果的。

据陈氏宗谱记载,在距今600余年的元朝元文宗时,芝堰村里一位陈氏义七六公,跟徽商合伙做生意,富甲一方。他回乡探母时,慷慨解囊,捐资筑造了这条商业街。他还立下规矩,凡有经商特色者,都可以迁入芝堰村居住。此后,许多颇有名望的商家闻讯而来,不到几年,街道两旁设满商铺,商旅云集,还有衙办的驿站,芝堰就成了方圆百里的闹市。

“陈姓是芝堰的大姓,但当时开店的人,基本上都不姓陈,多是外地人。”81岁的村民陈早三说。他坐在麻将馆里回忆童年时的芝堰,那叫一个繁华热闹。“当年的芝堰还属于严州府管辖,可是山高路远,距离兰溪近却又不在管辖中。就是这样一个两不管地带,一年到头危险热闹,夜夜演婺剧,烟酒麻将嬉得有味。”

76岁的邓早香,家就在古道边的黄金地带,40多年前开过歇店。歇店不是专门的客栈,而是农家在家里腾出几间房,供过往的旅人过夜。她说,现在芝堰靠着“海外名校学子走进金华古村落”活动搞民宿,实际上600年前芝堰就有民宿了。“来去建德、安徽都歇夜,夜夜不断人,收入不错。这么讲,芝堰的歇店是最早的民宿了。”

69岁的王岳仁,祖上就在古道边开黍作店,主营馒头、糖糕、炸糕、清明馃等,甚至还卖西点。一家小铺从太公手头传下来,一传就是上百年,十几口人就靠它吃饭。“周边就我们这一家黍作店,生意特别好。”在当时的芝堰,门庭若市、生意兴隆的王家成了村上的佼佼者。如今,芝堰甜食依然出名。水对于芝堰村民不仅是生命之源,更是财富。家家户户都会做的水米糕,不少城里人特意赶来买,颜色雪白,松软香甜。

如今的芝堰村,“九堂一街”还是盛景,只是少了当年的繁华,空留一座座厅堂店铺。背着锄头的村民,抱小孩的妇人,还有休憩的老者,成了古道上的风景。

塔塔岭·小岭·白洋坪

黄店镇境内的严婺古道,连接兰溪与建德两地,却因目的地不同,山岭河流众多,相互联结成毛细血管般四通八达的古道网。境内文化古迹、历史建筑丰富,适合徒步的古道众多。

第一条:以甘溪村为起点,朝西北方向经上包到达芝堰古村,乘船进水库(每天两班,分别为7点和15点),分岔路口向左可至下慈坞(约5公里),延伸至建德邓家、更楼;分岔路口向右可至考坞源(约3公里),翻越白洋坪、姜山岭可至建德姜山(约2小时山路),向外延伸至兰溪、建德界山塔塔岭。甘溪至芝堰一段可乘车,上包村新农村建设颇有风味,芝堰“九堂一街”可看可玩,水米糕入口香甜;进入水库后,全靠徒步,强度较大。

第二条:同样从甘溪村出发,朝东北方向经社溪、刘家、朱家的古道相连,沿途古桥众多,在塔塔岭可与第一条古道会合,可至建德西坞、杨村、里黄等地,分水可至建德梅城、大洋等地。这条古道相对平坦,特别是进入建德(西坞—里黄)境内,沿途有绿树流水相伴,古迹如明珠遗落,强度较小。

第三条:从朱家出发,还可经樟坞、蒋塔,翻越小岭至贺宅、建德古镇三河,总共8公里。古道保存原始完整,鹅卵石与山路交错,沿途山涧潺潺、野花烂漫,五六里路没有人家,充满野趣。

周边景点:甘溪附近有兰溪白露山景区,芝堰古村可用餐、留宿,周边还可前往建德新叶古村、兰溪诸葛八卦村、长乐古村等。

即将消失的古村

谷雨后的芝堰村,早上7点,天还有些凉。

穿过正在施工的芝堰水库坝体,就是一片完全不同的世界。码头上,七八位带着油米烟酒吃食的村民早早等在船边,水库的那头是他们的老家。举目望去尽是宽阔,蔚蓝蔚蓝的水映着大山,满目绿意。只有这艘日日来往的班船告诉人们,在这深山冷坞里还有人家。

芝堰人陈庆禄,掌舵已经35年光景,每天早晨、下午各开一班船往返。村民就靠这班船,建立与外界的联系,添购生活所需。“水库没有的时候,这里是一条老路,通兰溪到建德。水库满掉之前,这底下有好多村子,路是当时最好的大路,拖拉机都好开,如果没有水库,这里很可能是一条国道。”

陈庆禄回忆,当年沿古道来去芝堰和考坞源、下慈坞,不过个把小时;水库蓄水后,里面几个村子就没路了。他提醒我们,采访是要吃“苦头”的,里面船靠岸后就全靠两条腿,别说没有汽车,电动车、三轮车也是稀罕物。“要想坐车,只能从建德绕一大圈,两个多钟头。”

51岁的徐永明是土生土长的考坞源人,也是最常乘坐这班船的人之一。双亲年事已高,移民搬迁的事就落在他身上。“最近,村里人进出的比较多,因为黄店的安置房要装修,大家陆陆续续搬点大件出来。”半年后,村民就要整体搬迁了。安置房在镇上不错的位置,有小区楼房,相熟的村民聚在一起,小区名字就叫慈源,但徐永明还是舍不得离家。

留恋什么呢?徐永明说,这里与外界隔绝,空气好,野生植物多,水质更好,苦是苦了点,但活得开心,住得安逸。传说,下慈坞村后的慈峰山上还有葛洪炼丹遗址,奇峰怪石,飞流急湍,恍如仙境,是隐世藏居的绝佳之地。

徐永明站在甲板上吹着风,说起上世纪70年代头一回移民的时候,好些人舍不得。当年的考坞源、下慈坞一带,在兰溪、建德的界山下,是往来必经之地,很是热闹。用柴火的年代,考坞源虽然山高,却是资源富足的好地方,来砍柴的人很多。

船舱里,84岁的王富仂抽着烟,身子骨很硬朗。这是他过年后第二次出门,上一趟出门,还是三月三。家里的黄酒和米吃完了,头天上午,他带着妻子晒的笋干、炒的山茶出来卖,就住在粮油店店主家里,再带回两个月的生活必需品。他说,山里没有要花钱的地方,却处处能生出钱来。“十来年前还有代销店,现在除了十来户人家什么都没有,一分钱都花不掉。山里的茶叶和笋干,一年倒是能卖出千把块,补贴喝喝黄酒。”

大约半小时,船穿过芝堰水库,到达水库那头。王富仂拄着柺杖,拎着红色环保袋下船。岸上,是等候多时打算出山的村民,也都上了年纪。狗是主人最好的伙伴,68岁的徐大妈上了船,家里的阿黄就在岸上看着,企图一起出门,又被主人训了回去。“它跟我出来,要好几里路嘞!”徐大妈言语间亲切骄傲,她说自己也是出门买油买米去的。

与芝堰村隔水库而望的殿后徐,王富仂的家就在这里,他邀请我们随他一起走,去家里喝杯山茶。老人步伐矫健,一路走,一路谈。讲国家政策好,贫困山村都通上了水电,还不用钱,进出的船票,政府每年都要花上8万元补贴;讲当年70%的人移民了,却有人住不惯返乡归来;也讲山里人不怕老更不服老,农事干得胜过年轻人。

不多久,便到了殿后徐。青山环绕,流水潺潺,鸟鸣虫叫。田埂小路边生长着野茶树,四月天还穿着棉背心的阿婆正在采摘;院子里,女人拿竹编的篓熏茶,挖笋归来的男人,坐在板凳上剥笋,动作利落;还有人从山间带回野蜂蜜,布满皱纹的黝黑脸庞满满幸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山里几个村子还有上千号人,后来人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近百名老人留守,茶叶、笋干、蜂蜜是全部的收入来源。

除了村口几家水泥房,村里尽是布局周正的黄泥黑瓦房,家家户户门口堆放着柴火,盖着塑料布遮雨。屋檐下,挂着年后晒着的腊肉,能吃上半年。王富仂远远看见83岁的妻子在太阳下晒笋干,忙招呼她去烧水招待。不大的土坯房,老两口收拾得干净,奶奶利索地生火、倒水,腾腾热气一下子冒上来。自家的山茶味道浓郁,在杯子里翠绿翠绿的。

10点出头,山里人便到了午饭时间。王富仂要留我们吃饭,说刚好切了点腊肉。再三推辞,他才不再坚持。出了门,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绕一圈殿后徐,凤尾蝶跟随,长尾山鹊并不怕人,反而与你玩起捉迷藏……

与船工约定的归时已至,不得不沿原路折返。水库旁,被淹没的殿后徐老村屋基遗址,在枯水期露出水面,或方或圆,用天然石子砌成,300多亩颇为壮观,像步入时光隧道。一条长长的鹅卵石古道延伸到水中,连通古今……

想到再过半年,水库里的几十户人家,就要整体移民到黄店,而这山里的村庄,也将彻底沉浸在水下,不禁生出几许伤感。

不过,转念想到父亲的老家———水下古城淳安,却又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们天天幻想着将来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也不停地根据蛛丝马迹试图复原、探知以前的世界,而水正是最好的时间胶囊,它在许多年后被打开,后来的人们就可以知道我们曾经生活的时代是什么样子。

[ 古道攻略 ]

自金华市区到兰溪市黄店镇境内,可自驾也可乘坐公交。自驾:杭金衢高速或330国道至兰溪市区,经兰黄公路、排芝线、溪芝线行驶,至甘溪村和黄店村;公交:金华汽车南站至兰溪客运中心有城际班车,兰溪客运中心有城乡客车至芝堰村。具体古道行程可参照“古道拾零”。走古道,黄店镇境内住宿、饮食,推荐芝堰古村“家+”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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