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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牵着童年的手】--马新林 长篇连载(16)

 三线建设文化 2021-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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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科长姓尚,他刚才接到前方生产车间电话说有一批蜡模质量出了问题,要过去看看,放下电话刚走出办公室准备下楼就见大机加车间当年的调度,现在的车间谢副主任急急忙忙赶来,劈头就说:“有没有现成的部件,马上配上几套,蜡模班己经停产了。”尚副科长立即找到常工段长,交代了几句,叫上赵岩柏,拽着谢副主任急忙赶到机加车间蜡模班。

新型四〇火箭弹的喷火管生产工艺相对落后,人工在钻孔貽上钻孔,工人劳动强度大且费时费工,效率低。这个问题在产品定型生产后立刻凸显了出来;喷火管本体是精密铸造的,而合格的蜡模是铸造喷火管本体的先决条件。蜡模班全是年轻女工,她们各个泼辣能干,月月超额完成生产任务,被厂部命名为“铁姑娘”班。赵岩柏跟着谢副主任和尚副科长进了蜡模班,只见一群女工们正捣鼓着蜡模,嘴里不住的怨这怨那,拆卸开的蜡模部件乱七八糟堆满了台案,见到谢副主任他们进来,十几个女工把焦虑的目光一下子投了过来,叽叽喳喳就像鸟窝里杵了一棍子,她们大声抢着指着自己手中的蜡模说着说那,谢副主任他们一句也听不清,也不知听谁的好。谢副主任举起双手,手心朝下,从上往下压“安静!一个一个说。”那女工们立刻像吃饱喝足进入梦乡的婴儿一样安静了下来。赵岩柏便指着跟前的一套蜡模和操作的女工说:“这套蜡模具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那女工还没开口,其他女工就像炸了群的鸟,又争抢着嚷叫了起来,并把手中的蜡模一并往赵岩柏这边推过来。赵岩柏本来说话就羞怯,尤其在女青年面前,哪见过这个阵势,忙往后一退,闪到尚副科长和谢副主任身后。这些女工都是石头楼上的主人,她们见惯了舞台上的赵岩柏,此时有意为难他一下,看他在舞台上说唱自如,在现实中又怎么样,殊不知赵岩柏如此的胆怯。还是谢副主任再次举起了双手,手心朝下,从上往下压:“安静一下,一个一个说。”女工们再次安静了下来。但赵岩柏担心她们会随时炸窝,只是看着台案上的蜡模,不敢看她们孕育着变幻的脸。她们看不到赵岩柏,面对谢副主任和尚副科长,收敛了许多。尚副科长面带笑容说:“别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一个一个来,说说情况,找到问题,共同解决好不好?”青年女工们互相看看,再看看谢副主任和尚副科长,都没吱声,就像刚从炉灶上端下来的开水锅,立刻没了沸腾。然后依次说了各自操作的蜡模问题,有模子合不严漏蜡的问题,也有开合不畅的问题,赵岩柏注意到还有蜡模没问题,却故意凑热闹起哄捣乱的女工,她们装得和真的一样,和其她人一起争着说,调皮得挑起一些无须有的话头,引得大家不断发问,然后诡秘地一笑。赵岩柏拆开两套模子用棉纱擦拭干净上面的油污蜡垢,因为所有部件都是通用的,所以他随意拿起某个部件就装,然后试一下开合的松紧程度,再对着灯光看一下间隙,后发现快速锁紧装置螺纹不到位,导致蜡模锁定后,模子还产生间隙和松动。尚副科长说:“赵岩柏,你把这几套蜡模的锁紧盖拿回车间让常段长安排人修一下,再到库房带上几个备用件过来”。然后郑重的说:这批工装要备案,事后要处理”!赵岩柏逃也似地转身就走,有几个青年女工在后面起哄:“跑快点,多带几付来......”赵岩柏不敢回头,狼狈的跑出了蜡模班。

尚副科长本名尚东风,他原本有一个结发妻子,是平凉某单位的会计,两只手同时打两算盘,噼里啪啦大珠小珠落玉盘,曾在行业大比武中夺得算盘组桂冠。但她不想一辈子当一个业务能手,永远处在别人的管理之下,她要走向仕途,但她没有扎实的政治基础和群众基础,没有自己的政治观点,站边排队看风向,最终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这使她非常苦恼。她开始思量,怎样才能让领导信任她,看重她。她思谋了很久,最后把赌注压在了本单位一个年轻的革委会副主任身上,她开始频繁地在他眼前晃悠,找着借口接近他,并给他织了毛衣,亲眼看着他穿上是否合身。在适当的时候她把那位副主任带上了床,那个副主任有一个农村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小孩。开始他心里害怕,不敢媾和,但在她猛烈的攻势下只得就范,开始铺路搭桥,在支部会上力主通过她的入党申请,而后提拔她为财务科副科长。她为自己取得的初步业绩沾沾自喜,但这仅仅是她计划当中的第一步,她要继续创造更大的业绩,使自己在仕途上飞的更高,走的更远。她提出要和副主任结婚,副主任吃惊不小,思量过后不敢答应,她使出了杀手锏,一面和他亲密接触,一面威胁要告发他。万般无奈下,副主任只得和农村妻子摊牌,农村妻子得知他抛妻舍子,欲另娶新欢,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给他留下两个娃。

这时她提出和尚副科长离婚,尚副科长自然不答应,她情急之下编造了尚东风贪污公款的冤案。自己的妻子揭发丈夫贪污,这个案子十有八九翻不了,尽管目前还没有事实依据,但他被开除了党籍,被关了起来,待调查处理。她要副主任将她升为正科长,副主任却提出要和她马上结婚,她让他把两个小孩送回农村女方家,但女方不要,还把他们骂着撵了出来。不久,她进入党内,官职也由副科长转为正科长。副主任也因市政府面临换届,晋升希望很大,事业上如日中天,感情上却波折不断。因为两个孩子,他俩僵持了起来。副主任为了得到她,已经干了很多违规党纪的事,自己的家庭也被肢解,静下心来把自己一段时间来所做的事捋顺后想了一遍,他恐惧起来,想和她结束一切,把自己的农村妻子接回来安稳过日子,却不料被她打了一个冷棍,“你太幼稚了吧!为了你,我把自己的丈夫送上了法庭,关进了大牢,我现在是一个没有家庭,没有丈夫的女人,这一切都是你当初给我的应允造成的,是你,知道吗?是你!你休想把我像一口痰一样吐掉,告诉你,我还指望你飞黄腾达呢!”她冷冷地说。副主任也想到自己妻子的土气,看着眼前这位温存时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便犹豫了起来。“你把两个孩子处理掉,咱们就结婚。”她咄咄逼人地说。“怎么处理?又不是没送过,她们家不要。”副主任懦弱地说到。“那我管不了。”她耍起了无赖。一再处于被动局面的副主任内心无比地痛苦和焦虑,万般无奈下跪在了她面前,请求她接受两个孩子。她斜睨着眼睛,冷漠地说:“我接受你的两个孩子?亏你能想得出来!我还要和你要我们自己的孩子呢。”副主任听到此话,绝望地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嘿嘿笑了,过来亲热地拍着她的肩膀:“还是你想的周全。”他此时脑子里闪过一个恶念:杀死她!一了百了,只要双手卡住她的喉咙,不出两分钟就了结了。但转念一想,该做的已经做了,该散的也散了,如果杀死她,自己也逃不出法律的制裁,何况自己还年轻,前途无量。副主任收回了杀心,亲昵地看着她,手指插进她那浓而黑的头发里,仔细端详着她那清秀的面庞,然后将嘴附在她的耳旁,轻声地说:“我答应你。”

一个月后,也就是腊月十五的那天,天上飘着雪花,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大街上行人熙壤往来,副主任给两个孩子买了新衣裳,带到饭馆消费了一顿,然后说带他们去找妈妈,在僻背无人的山坳里将两个孩子扔下说:“你们待着,爸爸去叫你们的妈妈。”他丧尽天良地抛弃了两个孩子回了家。正当他俩做着春节结婚的美梦时,公安局将副主任带走了,紧接着她也被带走了。据知情人说:当人们发现两个孩子时,五岁的姐姐将两岁的弟弟的双脚揣在自己贴肉的小小的怀抱里,两手紧紧地抱着弟弟,双双坐落在深深的雪窝里,身上还披着雪花,僵硬的身体如同雕塑,分也分不开,致使办案民警和围观的人们纷纷落泪,悲愤至极。

尚副科长无罪释放,但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况且党籍迟迟没有回复。出狱后,他重新组织了自己的家庭。她白皙的皮肤,丰腴的身材,唯有她家成份偏高,她叫曹娅兰。

曹娅兰高中毕业满怀信心想考大学,谁知命运不济,他继承着父亲“地主”的成分无奈进了平凉东风机械厂当了一名描图员,她不断鞭策自己要好好学习业务知识,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和能力,她要以更加出色的工作成绩弥补她高成份的阴影,她也想在政治上有所进步,靠拢党组织,连写两份入党申请书,都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周围的人们见她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那眼光里露着锋芒,也有同情和怜悯。在家里,全家人都阴沉着脸,如同被抽干空气的窖井,令人窒息。她和妹妹成了地主、资产阶级“小姐”,被社会和学校所唾弃,更让人意外的是和她家同住一个院落的亲戚一夜之间在院子里砌了一堵高墙,和她家彻底划清了界线,断绝了往来。她自怨,她自卑,她自感命运不公,她真恨自己的家庭,真想和家庭划清界限,政治上彻底决裂。她好羡慕在革命的大潮中,在风头浪尖上搏击的人们,在她的脑海里,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雄鹰,是她崇拜的人。

尚东风原本也是政治上非常活跃,业务能力很强的热血青年,家庭突发异变,他被无端的送进大牢。出狱时,在大门口迎接他的有厂部领导和几个要好的工友,其中就有曹娅兰。见到尚东风,曹娅兰善意的抿嘴一笑,然后站在一旁任他人和尚东风寒暄,但尚东风分明看到曹娅兰明亮的眸子里好像有话要说,但不是现在。

曹娅兰从进厂时就认识尚东风,其时尚东风刚结婚渡完蜜月,举手投足都洋溢着新婚蜜月的幸福。

曹娅兰看尚东风的幸福却有另一番见解;因为她看到尚东风妻子的眼神是狡狯的、漂浮的、没有善良和忠实作为情感根基的。他们的爱情没有倾诉,没有让双方的思念根植于对方的心房里,没有思想的内涵和包容,更没有心灵的碰撞摩挲结成一个真情实爱的果体。所以,他的幸福是空虚的,松散没有着落的。

尚东风意外落难,又无罪释放,曹娅兰从内心里同情,连带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甚至有些羞涩,转而又变为悲哀。想到自己头上地主成份的那座大山,她怎能敢把自己的命运和尚东风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在心里。两性相爱要有同等情感付出的能量才能匹配,不然,闪电怎能转变为响雷。尚东风虽然遭遇不幸,但他能接受一个“地主女儿”的感情吗?他的政治底线在哪里?这个想法使她郁闷了好几天,在尚东风上班回复副厂长工作的那天,她从尚东风像鹰一样深邃的眼睛里放出的温热的光泽中读出了他情感的能量和她内心蕴藏的能量相吻合时,心里一阵痉挛。

他们恋爱了。

“我父亲那成分,你就敢要我?”

“我要的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他的成分。”

“那我们结婚后,他就是你的丈人”。

“我的丈人他曾经是地主,但现在不是。”

“我们结婚后,会影响你的政治前途,你想过吗?”

“我会以我刻苦的学习,努力的工作赢得组织和同事们的谅解,

“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的真诚,上进和对工作的热爱。”

“难道就这些吗?”

“当然,还有你的美丽和对爱情的投入。”

他们结婚了。

为了有一个新的环境,他们双双调到国营五二〇三厂。尚东风从小单位的副厂长成为大单位的一名副科长,他很满足。曹娅兰则被分配在要害车间当文书,也理当顺心。

尚副科长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向科长,支部提出了几个建设性的意见:其中将综合班组回复到原来的工种班组,这样可以集中工种的优势调配工作,空间拓展了许多,工具热处理和锻工班、下料班直属科里领导,以便协调各工段之间的生产需求,生产进度有了明显的提高。郝书记将接纳新鲜血液的重点放在了尚副科长身上,但当组织外调后发现尚副科长的妻子家庭出身是地主后,郝书记非常惊讶,亦很为难。

“从工作和工作能力上讲,你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党员候选人,但是......”

“但是从思想上我和党的要求还有差距,是吗?”

“是的,因为你的妻子成份较高,正好说明你的政治觉悟还不够高。”

“我妻子的成份是她父辈们的事,她是无法选择的。”

“这你就不要狡辩,你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没有和你妻子划清界限,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你作为一个积极靠拢党组织,争取入党的积极分子,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我应该怎样做才能靠拢党组织呢?难道要我和她离婚?”

你和你妻子离不离婚,是你们自己的事,但加入党组织,必须要有高的政治觉悟,这样才能保证党的纯洁性。好了,你回去认真考虑一下吧,考虑成熟了给我汇报一下,好吗。”

“郝书记,我想我妻子她是无辜的,我对党的态度是真诚的、坚定地,我入党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献出我的一生。”

“你说的这些我从你的入党申请书中有所了解,我肯定你的工作能力和做出的成绩,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你的思想境界的问题。”

工作成绩的肯定和思想境界的低下放在一起思辩,概念有点模糊,以至于尚副科长请教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党员,还是要女人。”郝书记脱口而出。

 “党员,女人我都要。”尚副科长不假思索地说。

“那我无话可说,你回去考虑吧。”郝书记一脸冰霜。

尚副科长心情沉重的离开书记办公室,回到隔壁科长办公室,董科长正在看着一份右上角盖有“加急”字样的红色印章的《工装任务委派单》,听到门响,他习惯的认定是尚副科长进来了,头也不抬的招呼尚副科长,过来看看,尚副科长忙走过去,俯下身子,定睛仔细端详着任务单的内容。这是一套喷火管全自动钻孔机总装图。他随之忘却了刚才和书记谈话引起的烦恼,脑子马上活跃了起来,脸上浮出了激动的笑容,忙说:“这下好了,这项任务来得太及时了,自从去年产品定型投产后,前方车间喷火管生产进度缓慢的问题凸显了出来,尽管钻孔班的青年们加班加点,你追我赶,不断地创新纪录,从每台班一百二十件,一百五十件,一百八十件到现在的每台班两百件,仍然跟不上总装进度,严重影响了全年生产任务的完成”。董科长抬起头来看着兴高采烈地尚副科长说:“是啊,为了喷火管,咱们科在钻孔胎的批量上加大了很多的投入,对相关的蜡模也增加了生产计划,咱们也只能这样做了,这下如果把喷火管全自动钻孔机搞出来,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但是要三个月生产出一台样机,时间是大问题。”尚副科长脸上变的严肃起来。董科长继续说:“老尚,你仔细看一下,然后拿出一个具体方案,然后咱们再开会研究一下,前提是三个月必须完成!”“那行,等研究确定后,立即成立一个'喷火管全自动钻孔机公关小组’,我担任组长。”尚副科长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拿起图纸准备要走,“哎,老尚,刚才书记是不是找你谈话了。”董科长关切的问道。尚副科长脸上露出难堪的一笑表示认同。“老尚啊,个人利益服从党的利益,这是每个积极要求入党,向党组织靠拢的积极分子必须认识到的,书记和你谈的问题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上任何人都不能让步,你让书记为难了。”然后端起茶缸喝一口茶,吐掉舌尖上的茶叶,对着尚副科长又说道:“当然,你也为难了。”

回到家里,尚副科长回味着和书记的谈话及董科长的关心,脑海里显现出无端的烦恼,他拿起董科长给他的《工装任务委派单》又放下,再端详一下桌子上放的总装图,总觉得心思集中不起来,这时曹娅兰端饭上桌,体恤地说:“先吃饭吧!看你白天黑夜的忙活,总是乐呵呵的,今天怎么啦?”看尚副科长不做声,又偏头说:“又是入党的事遇到坎了吧?”尚副科长僻而不答,转移话题:“吃饭吧,完了我还要写生产计划。”饭间,曹娅兰的父母一句话也不说,他们都为尚副科长的政治前途担忧,但又都不好说什么。

还是年少单纯的曹娅茹开了口:“姐夫,叫我说呀,入了党更好,入不了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自己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看我,非党员,没工作,照样不是活得好好的?”父亲瞅了曹娅茹一眼:“你别耍贫嘴。”又转眼对尚副科长:“是我害了你。”丢下饭碗回卧室了。

在这个家庭里,慢慢笼罩着一个阴影,但谁都不愿意提起,曹家的高成份成了他们忌讳的一个话题,像瓶塞一样堵在他们心口,憋得他们难受,又像六盘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抬不起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知不觉地又在各自的肩膀上扛起了这座推不翻的大山。生不逢时啊!他们默默地接受了现实。

三个月后,看到这个家庭腌在政治坛子里无法揭开盖子的曹娅茹和一个腿部略有残疾的“红五类”子弟叫张东东的草草结了婚。在公公的努力下,她进入五二〇三厂,在产品热处理车间当了一名工人,小俩口过起了小日子。

星期天的下午,赵岩柏下班让黄世荣帮忙带一份饭到宿舍,他则急急忙忙拿起洗浴物具去洗澡。工作忙,半个月没洗澡了,在大池里泡澡是一件很惬意的享受。水温很高,乐意泡澡的人们还是龇牙咧嘴,嘴里吹着唿哨下到池子里,坐在水泥砌成的台子上,任人们搅动的池水在胸脖间涌动,水面上漂浮的从人们身上搓洗下来的垢物,像煮肉时泛起的泡沬,随着水的波动向水池四面荡漾开来。澡堂里弥漫着蒸腾的雾气,散发着污浊的臭味、腥膻味。淋浴喷出的水溅在人们身上和打在水泥地上的哗哗声,人们互相说话的嗡嗡声,隔壁女洗澡堂传过来的尖声细气的嘈杂声,十分喧闹。洗澡的人多,大池里挤满着裸体的人们,赵岩柏嘴里吸溜着,慢慢进入池中坐定,在雾气中寻觅熟知的人,他一边往胸背上撩着水,一边观看着人们群体一丝不挂地别样风景。恰巧,旁边泡着的是邹技术员。邹技术员因洗澡摘去眼镜,视力打了折扣,等他在水雾里看清刚下水的赵岩柏时,便兴奋地说道:“正好,舒舒服服泡一下,然后咱俩互相搓搓背。”赵岩柏看着摘掉眼镜的邹技术员脸面生疏起来,等这个感觉在两秒钟后消失了便回答说:“没问题,就怕你吃亏不干呢。”“为什么?”邹技术员不解地问。“你没看我这身上脏得没了本色,怕搓下来的'肉馅’能包你今晚一顿饺子。”赵岩柏逗笑说。“你别恶心人。”邹技术员嫌恶地撇一眼赵岩柏,赵岩柏嘿嘿地乐着,拿着毛巾随意地在身上擦来擦去,随口哼道:长鞭哎,一呀甩,哎——”邹技术员看一眼赵岩柏也摇头晃脑地跟着唱起来“啪啪地响唉......”接着有几个人跟随者唱上了,谁知澡堂里一丝不挂的所有洗澡的年轻人都和着唱了起来,气氛立刻显得异常活跃,自闭沉闷的澡堂惯例被打破了,歌声从赤裸着的嗓子里唱出,别有风情。歌声也是赤裸的,没有外衣。歌唱的人也被自身的另类行为所鼓舞,真正放开了歌喉......“哎哎嗨哎嗨咿呀,哎哎嗨哎嗨咿呀”,歌声在澡堂里碰撞回旋着,空间太小的澡堂难以容纳下剧烈膨胀的歌的躯体,它被挤出窗棂上的缝隙飞向马路,爬上盎然挺立的高山,更是溢过男女澡堂隔墙的上端,激发了女澡堂年轻女工的热情,她们以女性细腻甜美的歌声和这边雄浑有力的男声合在一起,忘情的放声歌唱......“要问大车哪里去哎,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向前方哎——哎呦喂,哎呦喂......”不知不觉的男女声大合唱在两个澡堂里合为一体。他们忘却了自己还在洗浴,忘却了两个不同性别的澡堂里每个裸体者所处的环境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超乎自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的歌声应该出现在追光灯下的舞台上,但舞台上的歌者都有华丽的服装和人为装饰的痕迹。没有这样群体一丝不挂的青年男女在时间、人物、地理环境的巧合中,演绎出自然界的人间奇迹,这是上帝导演的结果。

歌唱完了,霎时隔墙两边的澡堂异常的安静。少倾,他们似乎在忘我中清醒了过来,两边都传出了嘻嘻哈哈愉快的笑声。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已经载入了他们青春的史册。

赵岩柏和邹技术员相互看了一下,感觉有些异样,激动地心情使他们面庞泛红,但他们在心里宁愿说成是热气蒸熏使血管贲胀,而不愿承认那仅仅几分钟天设地造,幻化般的情景使他们热血沸腾。片刻,赵岩柏从隔壁的女澡堂联想到生活中的女性,有所想象地问邹技术员:“你和那个高中女老师能和好吗?啥时候结婚”?邹技术员用疑惑的目光看了赵岩柏一眼:“难说”。接着又十分尴尬的,目光躲闪地说道:“谈对象结婚这类事在澡堂里是最忌讳提及的,然后侧过身不自然地将毛巾压在了两腿之间。赵岩柏也感到自己的问话不合时宜,脸上现出了一丝窘态,故意在水里面抬起屁股上下颠颠,让水流在两腿间来回摩挲,掩盖自己刚才的窘迫。

澡泡好了。赵岩柏爬在水泥粉刷的光滑的水池边缘上,邹技术员拧一把毛巾,在赵岩柏黝黑的后背上从下往上用力一搓,就见那污物像推土机推出的黑色泥棒纷纷从赵岩柏的肩头滚落下来,后背上也同时显亮出一条白的净地。“你真不吃亏。”邹技术员将毛巾浸到水池里摆动着说道,而后捞起来又拧一把继续在赵岩柏后背上搓。“我诚实吧。”赵岩柏调侃的问道。“太诚实了,让我意想不到,不过包成饺子你能吃下去那才叫诚实呢!”邹技术员边搓边挖苦地说。说着将毛巾再浸到水里摆动,拧去水份后在空中一个抖落,甩出一声脆响,“翻过来,该搓前面了,你真脏得够意思。”“废话,谁干干净净没事往澡堂里跑。”赵岩柏边翻转身体边回击道。给赵岩柏搓完后,邹技术员自己爬到大池边上说:“你给我轻点搓,我细皮嫩肉的,也没你那身'铠甲'。”赵岩柏搓着,确实出不了成绩,便说:“像你这样干净的身体来洗澡是对水资源的浪费。你知道咱这山沟里为了能用上洁净达标的卫生用水,国家又要投一个亿的资金,从平凉四十里铺引水过来,一个亿啊!是什么概念。”“这我听说了,这是国际大环境的需要,更是战备的需要,从这点上看,国家的战略目光已着眼于长远了。”

后背搓完了,赵岩柏用手拍拍邹技术员白而硕健的屁股说:“搓完面子搓里子,翻过来吧!”邹技术员磨蹭着翻过身来,但见双颊泛起一对浅浅的红晕,他用手下意识的捂一下两腿之间,自己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赵岩柏这才看到邹技术员两腿间的那杆枪极其袖珍地昂首挺立着,虽小但很有气势,头部粉红翻赤,充满血性,杀气腾腾。“你应该放下屠刀,回归平和世界。”赵岩柏再次调侃道。“它的姿态宣示了咱男子汉的形象!”邹技术员红着脸狡辩。“呦!还男子汉呢,伸长脖子踮起脚还不足一寸呢。”赵岩柏不屑地说道。“那有什么,小到极致就是大,人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它不会辜负我对它的期望的。”邹技术员满怀信心的看一眼自己那杆逐渐疲软了的袖珍枪说道。“得了,别自我吹嘘了,起来冲淋浴去”。赵岩柏说着一把将邹技术员拉坐了起来。

洗完澡回到宿舍,赵岩柏回想起澡堂里唱歌的情景,幸福余未了,随又哼哼起来:“长鞭哎......”赵岩柏见韩石峰,吴录德都不在,只有黄世荣代买的饭在床头上静静的放着,他揭开饭盒,只见两个白白的馒头安卧在半饭盒土豆丝上面,他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一口咬下一小半来,突然停止了咀嚼,定睛瞧着被自己咬下半拉的馒头。他给黄世荣的是粗粮饭票,怎么会变成白面馒头了呢?他有点纳闷,边吃边思忖,扭头一看,上有一只大红公鸡鸣唱的枕巾上,有一张在半拉烟盒纸上写着的字条:“我等到常段长家里去吃饭,我的那一份你消灭了吧!另外,今天晚上放映朝鲜大型宽银幕电影《卖花姑娘》,我们去占地方,你来找我们,黄。”赵岩柏猛一拍脑袋,几天前人们就说要放映《卖花姑娘》电影,倒把这事忘了,听从兰州来看过该片的伙伴们说是一部苦情戏,得准备好手絹擦眼泪。

一路上,都是赶着去看电影的青年男女,有些女青年手里还拿着针织物,互相讨教着针织的技巧,将幸福织进针织里。


青春牵着童年的手
青春牵着童年的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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