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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家·老屋·乡愁

 天津散文微刊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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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老屋 乡愁

 安徽  苏更生

折不完的河堤柳,望不断的岭头云,听不尽的杜鹃啼,弹不尽的相思曲。

——题记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地方,有些话你时常想对它说,但不知从何说,这样的时候,你的潜意识里把它让进心门,刻入骨髓,唤醒你童年撒欢的印记。越是在你漂泊异乡时,越是让你时时刻刻在心里,在梦里反复呈现,象酸甜苦辣的百草,让你一遍又一遍地有滋有味地咀嚼、反刍。

这个地方,就叫家乡。

十几年前去宏村游,那时它刚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风头正健。它的代表性景点有村前的南湖、村中的月沼。在布局上,全村是牛形结构,这两个池塘是牛的胃,走村绕巷的水渠弯弯曲曲是牛肠。最有名的是宏村还保留着不少古建筑,以承志堂为代表的明清古建筑群集中体现了古人的建筑智慧,让现在的年轻人看得津津有味。在导游小姐甜美的解说中,常常发出声声惊叹。叹古人在居家风水及养生上的缜密考量。流连之余,也为我的老屋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的大拆除而发扼腕之叹,真应了物以稀为贵这句老话。

我的老家也是这样的啊。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出生的老屋就是一个由四进五、六个单元连屋构成的宏大徽派建筑群。每个单元以高大的马头墙依次分开,最中间的开有一道大门,门口有两座圆鼓形上马石,门楼上的砖雕图案精美,气宇轩昂,这是人们作息的主要通道。堂屋内的花窗、木雕、屏风、冬瓜梁错落有致。前后屋之间由天井和回廊构成,天井由条石砌成,四角是用方石凿成的带花纹图案的地漏,雨水由此从预先埋设的暗沟排出,暗沟互相连通直达屋外的水渠,再由明渠导入村两侧的两汪水塘,两口池塘有水口与小溪相连,是居民洗衣洗菜的水源地,在当时也承担消防用水的功用,只是人们忌讳“起火”而不提罢了。

我们那里是山区,早期为防土匪抢劫,整幢建筑群只有一道大门供人出入。那大门由三四寸厚的实木制成,还有顶门柱,门由铜钉内外穿连,坚固结实。当然,是否还有点装门面的作用不得而知。这种构造与福建土楼的设计理念类似。

屋内分户而居,住着几十户人家。房屋是砖木结构,两层,上层是卧室。当时按人口多寡各占几间。起居在厢房,厨房在侧房的天井边上。砖是又厚又沉的大青砖,一块有十来斤,反正是很沉的。梁柱均很粗大,柱下石础,鼓形并有鼓钉纹等图案,中间大厅的东瓜梁上有着精美的木雕。小时的我看到的是已被烟熏火燎的形象,灰粗粗的,满是岁月的印痕,烟火中也不知道它有多美。由于防盗防抢的功能设计,外墙一层是没有窗户的,二层以上开有少量六七寸见方的窗,一个人头都伸不出来。采光主要来源于天井。冬日阴天,光线很暗,妇女们白天纺纱捻线等细活,只能靠在天井边勉强为之。

下雨下雪孩子们不能外出玩耍,也不寂寞,没有胶鞋也没有关系,因为整幢建筑群里均有通道相连,可以不湿鞋走遍全村各家。孩子们雨天玩得最多的游戏是捉迷藏,楼上楼下厨边灶旁,躲起猫猫来是不好找的。

此屋建于何时,已无从查考。只记得在当时拆除时,大人们在门楼处拆得所藏银元与铜钱数十枚,我当时很小,在众人哄抢后,也从瓦砾中拾得一枚银元。此钱是何人所藏,放此何用,也不得而知。不过关于此屋的建造,老人们口口相传一个有趣的故事:

建此屋所用木材大部分是先祖从长江边的木材市场购得,市场的木材是来自上江的上等杉木。先祖前往购木材时,鹑衣百结,形同乞丐。在木材市场盘桓数日,打听木材价格,讨价还价。有一商家不胜其烦,也颇看不起人,见先祖衣着寒酸,指着一大堆木材,以极低的价格放出豪言:“你要买得起当场交银即可成交。”先祖不动声色,不卑不亢,找来中人,签字画押,在破衣缝里取出银票,完成交易。古人经商,重信践诺,一言九鼎。商家明知亏本,也只得兑现诺言。当然也为他的看不起人付出了代价。

故事的真实细节值得玩味,在当时的条件下,此建筑群的建造远非毕其功于一役。但先祖为建此屋,筚路蓝缕的奋斗历程是值得我们后人永远继承与珍惜的。

老屋在传承中一天天老去,到我记事时,人们为了方便,先是在建筑群的两侧开了一些边门,方便出入。后来随着人口的快速增长,这种逼仄的住家已不能满足一个个大家庭的需要,于是就出现了先拆两边建筑的厢房,重新择地建房的现象。老屋便被拆得七零八落,到八十年代初,中间剩下的四进屋也完成了历史使命,被拆得片瓦无存。现在想来真后悔。如此建筑规模,要保存到现在,一定是与西递宏村相媲美的古文化遗产了。当然,只有少,才能称得上遗产的。

我家也不例外,父母省吃俭用,在七十年代初,将我家原先分得的两间老屋也拆了。在村边的桂竹园边建了一个三间九桁的瓦屋,砖木石结构,这是当时的典型建筑。先是打好地基,基上有方形石础,础上立柱,柱上架梁。柱与柱之间以横木连接。全榫铆结构,桁条上钉椽子,椽子上盖小青瓦。中柱有一丈四五尺高,从中柱到两边檐柱逐次下降,呈人字形,这样整个屋顶盖上瓦后,鱼鳞状,雨可自然流下,也很美。这时木工活基本结束,瓦工上场,先砌四围的墙,设门按窗。当时由于条件限制地面以上两米高的墙是用从村前溪涧里挑上来的鹅卵石垒成,叫乱(卵)石墙,然后在石墙上砌砖封檐,这样一个新屋大抵就造好了。装修一般很简陋,室内墙以稻草和泥抹平,以石灰水粉白就可以了。

三间房屋功能是这样的,屋正中开大门为堂屋,类似现在的客厅,供起居用,堂屋有茶几、八仙桌、条凳等家什。用一隔壁断开后留有一走廊,走廊边是楼梯供上小阁楼用,靠后右边开有后门。左右两间从中间隔开为四小间,向大厅开四道门,形成四个小房间,便是家人的卧室,其中一间一般也用作厨房的。

大门也是用很好的硬木制成,为了防盗吧,大门有两道门栓,其中有一道门栓内还设有一个小机关,作用类似于现在门锁的保险,上栓后一小木块自然落下,再开门时需要用手指顶起,才可抽栓。常常有小孩打不开门,就是因为没有发现这个机关的缘故。

新屋的环境很美,单门独院。门前和右侧一丈开外有一大片桂竹林环绕,每逢黄昏,众鸟归林,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好不热闹。夏日的中午和傍晚,蝉声喧哗,古人云:“蝉噪林逾静”,这对劳累一天的大人们是感受不到如此诗意的。每每疲累午休时,暑热烦躁,我也时常抛石摇竹至止,然稍停即起,无可奈何,日久成性,一旦蝉声停歇,反有不适之感。每逢雨日,雨声轻敲竹叶,和着风声,淅淅沥沥,丝丝入耳,声声催眠。现在年长了,偶有失眠夜,真的盼着有那轻轻的沙沙声风雨声,想着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状态。桂竹园也就正了我童年时的乐园,寻蝉蜕,捕知了,掏鸟窝,捉迷藏,不胜其乐。

在这个新屋里我渐渐长大,堂屋隔壁正中常年张贴着伟大领袖的画像,在老人家的注视下,我从蹒跚学步到一笔一画描红写字,走上求知之路。这里记录着一家人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不谙世事的我也曾拿妹妹脸上一个小小的疖疤取笑她,将温和的妹妹气哭。现在的我每每想起,很是内疚、自责,为那时的糊涂给妹妹造成的心灵伤害而痛苦不安。几次与妹重逢,又将快说出口的道歉而咽回,是不愿再揭起那幼时的伤疤。在此屋中留下更多的是我年少时一家人和睦相处时的欢乐,是早晨上山放牛时看到厨房烟囱上升起的袅袅炊烟的喜悦,是远行晚归时看见窗前那一盏跳动着温暖灯火时的激动,是夜幕降临时偷偷溜出去与心上人幽会时的兴奋。

斗转星移,当我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时,老屋到了鼎盛期,家中四世同堂,其乐融融。改革开放后的农村呈现出强大的生命力,父亲又在老屋旁接了两间屋,结构大体相同,弟妹们也逐渐长大。继而我外出教书,妹妹们相继出阁。继而祖母离世,弟弟去上海打工置房,然后是父亲离世,母亲是最后一个离开老屋去上海弟妹处生活的人。

老屋一下子空荡荡的,没了烟火。它就象辛劳的父亲卸下了沉重的担子,颓然地喘着粗气。屋顶上的明瓦渐被灰垢覆盖,瓦片断裂渗水,偶尔回去一看,酸楚之心无以言表,也有几次下决心想修缮一下,也因种种原因而搁置。每每打开尘封的大门,与空荡荡的大屋对话,往事历历在目,心情则五味杂陈,儿时的欢乐再也出找不到寄托。父母在这里时它是家,是根,现在是什么?就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屋。一次,清明回乡祭祖,想带小孙女去参观一下老屋,她就是不进去,说好破,真的无语。直到有一天,桁断瓦倾,它坍塌了,倒下了。睹物思人,乡愁就这样升起来了。

年轻时常想将来退休后回家盖三间平房。养一盆兰草,种两畦蔬菜,放三五只白鹅。朝听村前小溪流水,暮看南山云起云飞;或枕石漱流,或引吭长啸,享受陶渊明式的悠哉生活。

现在呢?山还是那样青青,水还是那样泠泠,山月还是那样的笑盈盈的,可人呢?转瞬间,忽然发现老家与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觉得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滋味。什么是家?父亲走了,母亲去上海了,这里还是我的家吗?家之于屋,是鱼之于水,水之不存,鱼则何附。所以某种意义上,老屋其实是家的载体,是家的物化。而人又是组成这个家的主体,它一旦失去了居于其中的人,它的存在就显得那样的无依无靠。人是屋之胆,屋之灵魂。没有他,老屋也就失去其存在的价值。这样想来,家是如此,国亦如此。人们常有的家国情怀,说到底还是人及人的精神的体现。浊酒一杯家万里,那就是人的情感的寄托。

据《苏氏家乘》记载,我们这一带的苏姓源自四川眉山,乃“三苏”后裔。苏辙曾孙震公占藉江西乐平,开豫章派。震公玄孙茂十公为避明末战乱,泛舟东下,止于濡南夹山郭断河,立濡须派,以金莲为堂号。堂以“金莲”名之是出自《宋史·苏轼传》的记载:“轼尝锁宿禁中,召入对便殿,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以“金莲烛送归院”昭示特别恩宠。清·郑板桥以诗“圆烛金莲赐省签,令狐小子负堂廉。大名还属真名士,异代留传苏子瞻。”颂先祖金莲烛美事。因而莲的品格,莲的故事也一直激励苏氏子孙。苏氏子孙从茂十公抛别故土至此,披荆斩棘,繁衍至今已历三百余载,个中经历了多少风云激荡的故事是难以一一数说的。

往事依依,岁序更迭,其间又有多少晚生后辈走出老屋祖宅,远赴异域他疆,重走先辈拓荒之路。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一路风雨,一路征程,行囊中的一抷黄土应是最好的见证。

最后一次告别老屋是今年的暑假,政府进行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老屋在清理之列,挖掘机的一阵轰鸣,父母一肩一担、一砖一瓦垒起的已存在了五十年的老屋倾刻间消失了,走得那样无声无息,剩下的是一地的残砖瓦砾。老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了满地沧桑。老屋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屋前院中四十年前栽下的桂树,正生机勃勃,粗已合抱,树冠如盖。它是我当年在二十里外的一家林场购得的树苗,只有手指粗细,与一株红梅同时栽下的。曾在一个月黑之夜被窃,可窃贼在翻越院墙时落下,慌忙中只带走了红梅,使它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它是老屋兴衰的见证者。树犹如此!可与它朝夕相处的育树人一个个象长满羽翼的燕子离它远去,昔日的小伙伴大多背井离乡,外出打拼。留下的要么是一些老态龙钟的留守老人,要么是一些稚气未脱的小脸,看到远行归客,总是憨憨地“笑问客从何处来”。但我想,桂树是认得我的,有它在,老屋影子还在,那个“家”就在,我的根也就在。

近年来,我时时想着那曾经住过的“家”,想探究它的魅力密码所在,每每想家的时候,总是觉得它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有时是那么远,转瞬即逝,有时又那么近,飘忽而至。挥之不去,念之又来。它是夕阳余晖下的一抹淡淡的云彩,是石墙上悄悄探出头的爬山虎。它在端午的艾香里,中秋的月光下,春节的爆竹声中。它是心头的震颤,灵魂的归宿。时间越久,扎根愈深。因为它是你胞衣落地时的胎记,是母子心灵深处的神秘电波,无论你飞得多高,它总是那根长长的无尽的丝线,遥遥地牵着你,远方的游子。

“日暮乡关何处是”,云横秦岭家何在?再也回不去的老屋,它和那门前的青山、村后的翠竹,永远地烙在我心上,留给我的是我那满满的如陈年老酒般的乡愁。

乡愁,在阵阵的蛙声中,在嘶哑的蝉鸣里,在大雁奋力前行的翅膀上,在老牛横卧的槐树虬枝下。

乡愁,是老屋烟囱上渐渐淡去的炊烟,是母亲日暮时的声声呼唤,是妻子村头送别时的深情顒望。

乡愁,是游子客居他乡的梦,是游子身处异域的情。

苏更生,安徽省无为市人。芜湖市作家协会会员,无为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业余喜欢码字,偶有作品获奖。有小说散文散见于省内外报刊。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本期微刊管理团队

责编:李   韵

编校:韩佩瑄

   制作:陈彩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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