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阿云 （3）

振伟坐在饭局里，酒意有点上头。

他到外地出差，当地几个本科时的朋友晚上一起聚会。没有女生，男人喝了酒讲话越来越放肆。

阿平上学时精瘦，其貌不扬，嘴头又花，女生都看不上他。毕业了他倒是风生水起，工作换了几次，最后自己办公司，见缝插针，油滑胆大，如今是同学里最有钱的。 他喝下一杯红酒，吹嘘自己正在和一百多家 公司合作开发四十多个项目，日本引进的技术，要冲击千亿市场。

振伟暗笑：这样浮夸的吹嘘也有人相信，也有傻瓜投钱进来。 不过如今市场上的钱多，看项目的经理们又有多少是懂行的，越是能吹，越是有土鳖送钱。

有人哄笑：什么日本技术，不是金枪不倒之术吧。

正在玩笑的时候，包厢门开了，一个带着香氛的女人袅袅婷婷的扭过来，亲密的附在阿平耳边说了几句，阿平给了她一张卡，她又杨柳扶风的离开。

男人们轻浮的看着女人的背影，振伟觉得女人的白肤细腰和阿云几分相像。

阿平面带得意的说：这是我助理，找我有点事。

就有人劝他酒，庆祝他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阿平痛快的饮下一杯：现在外面年轻女孩子一茬一茬的，全往大城市里涌，男人只要肯花钱哪里没有艳福。 今天我请客啊，等会儿一起去潇洒。

吃完饭，众人簇拥着跟阿平走了，振伟借口要准备明天的会谈，回了宾馆。

振伟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城市的灯光闪烁在窗外，白天的嘈杂脏乱全部在阴影里，霓虹灯制造出夜晚的繁荣美好。无数的女孩在宾馆、美容院、服装店、餐馆开始磨砺消耗青春，她们像野花，没有温室拖延花期，早早开放，又早早败谢，几年里她们线条美好的身体和闪亮的眼睛就消失在暗淡的婚姻和繁琐的生活里。

振伟这两年起开始关注这些普通的女孩，他相信踏实勤奋的生活哲学，他在这些女孩身上看到和他一样的品质，努力生活，不抱怨，怀有期望，又接受失望。

在他看来，写字楼的白领女孩并不比一个鞋店的销售女孩更诱人。前者跟着流行思考哲学美学问题，炫耀自己的深度，却经不起现实的波折，后者在维持生存中明白生活的哲理；前者靠节食健身维持身材，后者在不停的走动、蹲下和站立中消耗能量；前者不切实际的向往诗和远方而不停抱怨生活，后者满足于微小的快乐和善意。

和永南的恋爱越来越累， 永南的心似乎是个黑洞，需要无限的情感投入进去，她对自己生活的困惑不满全部反射成对感情的更高要求。永南和她同类的女人一样，容易不满，却不知道如何消解。她们的各种所谓文艺的趣味在振伟看来不过是庸俗乏味的装点，一个健康茁壮的生命自然且深刻理解短暂人生中的奥秘，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向外抓取力量。

他要一个女人的肉体和女性的温柔陪伴，仅此而已，他不需要什么灵魂伴侣，为了莫名所以的深刻和交流而耗尽力气。

他想：为什么没有早点和永南说清楚？可能是并没有碰到让他心动的女孩，按部就班的被惯性和俗例推着走，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振伟在床上辗转，到了半夜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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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苏城，振伟趁中午休息到影楼那边，他把车停在附近的 停车场，走过去。

快到的时候，路过一家馄饨店，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里面影影绰绰坐了一些人，振伟心里一动，阿云会不会在里面? 他抬脚走了进去。  

馄饨店很小，四、五张桌子和简易的圆凳，厨房就在柜台后，热气弥漫，门口挂着塑料帘子，一个挂壁空调根本不能让店里凉下来。

振伟眼睛扫了一遍，有点失望的发现阿云并不在里面。 几个工作在附近的女孩在低头吃馄饨，桌面油腻，热气扑腾在她们年轻的脸上，汗水渗在背部的衣服上，衣服样式时髦，质料低廉。

馄饨店老板娘招呼振伟：要吃什么？

振伟看着老板娘，头发凌乱，脸泛着油光，手又粗又红，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后厨忙碌。再年轻几岁，她就是阿云的年纪，还没有结婚，还没开败。

振伟摇摇头出了门。 他走向影楼，心里下定决心。

影楼里很凉快，可能其他人出去吃午饭了，只有两个人在，有阿云，她依旧是印着影楼广告的黑T恤，头发放了下来，多了一点妩媚。

振伟对着阿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说：上次拍了照片，嗯，我有点事情想说一下。

阿云睁大眼睛：您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振伟安慰她：不是，本来这周六应该来看样片的，但是我们有点事情，来不了。

阿云说：那我给您再约个时间。

振伟含糊的说:最近都比较忙，过段时间有空了我联系你们。

阿云有点困惑：您是忙着结婚的事情吧，婚纱照很重要的，婚宴要放，请帖上也可以用，您和新娘有空，还是尽早来看，选好照片，多点时间，我们修图的师傅可以好好修，时间太赶，恐怕效果不好。

振伟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 阿云的同事很机灵，捣捣阿云，说：好的，先生，您方便的时候再来选。

阿云不做声。振伟笑笑：阿云，你把微信给我，我确定了联系你。

阿云加了他的微信，又给了他摄影师的电话号码，怕他有什么关于照片的具体问题。

振伟欲言又止，看看阿云和她旁边盯着他看的同事，转身离开了影楼。

外面太阳高挂，马路和楼房照的明晃晃的，振伟打开手机，给永南发了一条微信：我回来了，你明晚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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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楼里，阿云的同事对阿云说：这对八成有问题了，看样子不会来看照片了。

阿云很惊讶，同事说：你来的时间短， 没经验，结了婚的还离婚，何况还没有结的呢。

同事瞟她一眼，继续说：上次那个李总还记挂着你呢。你好好想想，跟他几年又不是一辈子卖给他，房子和钱有了，你爸可以好好治病，你妈也不用早出晚归的摆摊。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难道过两年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回老家相亲，嫁个打工仔，再生个小打工仔？

阿云涨了红脸，绞着手指头不说话。

同事搂住她肩膀：出来打工什么时候不受气，你自尊心强，面皮薄，人家就爱挑剔欺负你这样的。你跟了李总，离开这里，摄影师还骂你，揩你油?老板娘还让你在大太阳下发一天传单，扣你工资？好好想想，女人不容易，我是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