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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秧伴唱民歌,小伙巧对村妇/庆元

 运河儿女 2021-06-02

文/庆元

   

想起《拔根芦柴花》唱起的岁月

随着割麦栽秧季节的到来,那首《拔根芦柴花》的江苏民歌(扬州民歌)优美的旋律,又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如今,先进的机械化大田插秧,已经基本或完全代替了过去集体化生产模式,也鲜见自留地互帮式的人工栽秧。这便是我,更加要回想起过去全人工栽秧的岁月。

苏中地区是革命老区,运河两岸儿女勤劳质朴、聪明智慧,不仅具有优良的革命传统,而且有很深的文化底蕴。

鱼米之乡里下河是苏中明珠。特有的水乡车水号子、拉场号子、打麦号子、打趟子、秧田号子和优美的民歌就诞生在这里。

《拔根芦柴花》,扬州民歌。流行於泰州、淮安、盐城。歌词朴实无华、清新亮丽,曲谱旋律柔美、悦耳动听,乡土气息浓厚、琅琅上口,老少都能哼唱几句。


这首“秧田歌”,在原调基础上,各地词意可因时因地随意翻新,他没有如今作品的丰富规范,却广泛适应性极强。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经过专家记录综合改编而成的这首姐弟恋民歌经典,唱响中外。虽然有许多不同的演唱版本,精湛的器乐演奏,风格各异的演唱歌手和良好的视听效果,但是,我还是觉得原曲谱虽很简单,却极其优美,即景的填词原汁原味,情感真切接地气,拨人心弦。这样的偏执,也许是与我个人的乡情乡恋不无关系。

七十年代,我曾下农村到W乡人民公社东方红大队,搞农业学大寨工作队一年,和农民朋友实行“三同”。

我虽而立,有着一般城市青年干部的形象,但仍有脱不掉学生气的稚嫩。一直过惯了城市生活,对“三农”一窍不通,与其说是“整”人家,还不如说是改变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脱胎換骨更准确,更为必要。

那年“四夏”大忙,真是那个热啊忙啊,那像现在农业机械化作业又快又轻松。抢收抢种如救火,农年妇年都是起早贪黑地忙在地里场头,吃喝方便在圩埂渠边。早是一片黄,晚见满田绿,再强的劳力,也累得直不起腰。在他们些许安慰的笑纹里,饱含着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栽秧,看来倒是一个不错的活儿,不用抬无需挑,高卷裤脚,双腿水下还凉快,手指轻点苗成行,时不时还快活地唱起“格咚代”栽秧号子和自创民歌,並能大小无忌地说些开心俏皮话。



大队照顾我站在田边管管茶水、接接拿拿东西的闲差 。看那些二三十名老少女人们,一字排开弯腰不抬头,手栽秧苗凤抬头,参差不一退后头,前面留下一片横竖成行齐刷刷的秧棵,也不愧为乡村夏日一景。无意间,见其腿上白皙的肤色,丝毫不比城市妇女差,点水的手指更比街上靓女纤纤玉指灵……

一阵号子过后,“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啊就的个来了,拔根的芦柴花花,城里那个小哥儿看什么呀?”只见那个小媳婦侧脸瞟了我一眼,唱得我羞红了脸。

大娘们也接过唱:“'美男子’那个不恋花啊,快快下来个呀,你是那个怕水还是怕我们啊。”又是一阵满田大笑。这笑声似乎震动了水田的波纹,一直漾到我的脚边。

“拔根芦柴花花,小哥那个劳动来呀来比赛,小妹那个勤劳哎,秧歌那个唱呀……”那小媳婦又在唱了,好像在催我快点下田。她很懂政治,把个情郎情姐改成了小哥小妹,我不是你的小哥,岂能随便下田?

“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呀。”小媳婦有点不耐烦了。


一个挑秧苗的大叔,从背后轻轻地将我推了一把:“傻小子哎,发什么愣呀?快去啊!”我脚下一滑,连人带球鞋跌坐在水田里,引来一阵嘲笑声,好像刘三姐笑那个酸秀才。一位老大娘汲着泥水,赶到我身边,扶起我:“既然你已经下田了,就体验一下栽秧的滋味吧,跟我来。”就这么七拖八拽挨在她身旁,分一秧行,往我左手塞一把秧苗。我想这还不简单,学着她们,理三四棵秧苗,右手抓着向水里这么一插就完事了。谁知第二穴尚未栽好,前面的秧苗已飘上了水面,老大娘赶紧把手教我:“栽秧很有讲究,掌插最好,拳插最差,基至黄秧死秧,二指普通插秧通行。看着我啊,去除断缺秧,中指食指捏稳秧根,掌心朝秧,将秧苗直插入泥中二三公分,注意不要弄断根,否则会影响成活率,开始要慢点,注意把握好力度就行。”我照着练,果然好多了。  

那个小媳婦见我笨手笨脚,又讽唱道:“樱桃呀那个好吃,树啊难的个栽了。只知那个米饭好吃,不知个秧难栽了啊,拔根的芦柴花花。”我只管埋头栽秧,不接她的茬。

谁知东边几个妇女又闹开了:“欢迎工作队S同志来一个。”

在那个动荡年代,不能随便乱唱,只能唱激进的革命歌曲和语录歌。我想到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革命歌曲高吭嘹亮,既好听,又普及,更鼓舞人心,且又感恩表忠心:“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水呀,瓜儿离不开秧,人民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妇女们都在跟着唱,秧田竟成了一个大合唱的大舞台。


 “不行,不行,一定要和我们的'民歌王’小华合唱一首《拔根芦柴花》”不知谁又出了个馊点子。

这曲调我倒记得清爽,可,可这现编现唱的歌词,可真有点为难了我。


那边厢“民歌王”先开了嗓子:“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啊就的来了,拔根的芦柴花花,清香里那个迎来了大寨花儿开。”小华突然停下等我接。好在我还有点编造能力,赶快接上:“社员那个欢笑啊,姑娘那个喜呀,小伙那个恋花心中人……”,她接住唱:“小小的郎儿来哎,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呀。”我连忙摆手打招呼:“不接了,不接了,认输认输。”心中暗想:再接就要闹笑话,出纰漏,工作队纪律严着呢。

就这样唱唱闹闹、说说笑笑,眼前新栽秧苗又向前伸展了不少。

小华不仅《拔根芦柴花》民歌编得妙唱得好,生活(读伙音)也做得刮刮老的叫。头趟六行秧领先完成,回家奶孩子,回来后,尾趟秧也跟得上不落伍。

……

月落星稀,我酸软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亮灯坐起。我在想:城乡差别仍然很大,农民朋友累死累活地干,一个工分仅二分钱,栽一天秧,干这样累活,最多十分工二毛钱左右。年终决算分配,七折九五扣,不透支就很幸运,分红简直是一种奢望。我觉得,这些衣食父母,他们的生存信念是何等的坚强;他们的生活情绪是何等的乐观,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

粮食来之不易,正如唐代李绅锄禾诗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歺,粒粒皆辛苦?清初朱柏庐《治家格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何日艰辛的农民才能走出困境,出现一个稻神,让大家吃饱肚皮穿暖衣服呢?……

几十年以后的一天,我应邀去拜访当年的农友大队支书Y。他兴奋地谈起:“改革开放好啊,农村发生巨变,条件不比你们城上差,不少人家还住上别墅开着小轿车,钱包鼓鼓囊囊的。”他拍了拍自己衣服的口袋,我连忙插上一句:“现在每个农民都吃饱了吗?”“这还用说,岂止吃饱,更是吃好,瓜果蔬菜新鲜,鸡鸭鱼肉不断,有时还将白花花的大米浪费倒掉,这还是多亏了杂交稻之父袁隆平啊。”我当初幻想的稻神,真的降临了。

我们谈兴正浓时,走进一个牵着孙子的奶奶,老支书说:“这就是当年和你合唱《拔根芦柴花》的那个小媳婦,如今已退休安居的妇女华主任。”“欢迎你呀,听说你来,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陸续又来了许多乡亲,我们随意交谈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又有好事者提议:“还是请当年的'民歌王’和城里'小小的郎儿’来一首新编《拔根芦柴花》吧。

“老了老了,弦子拉不动了。”

妇女老主任说来就来:“叫啊我这么里呀来,我啊就的个来了,拔根的芦柴花花,改革里那个开放,科技鲜花那个遍地开呀。”  我这沙哑破烂的嗓音难以配合,以下填词只好由她发挥尽情地唱下去。

……

《拔根芦柴花》,扬州民歌,好歌,

一首家乡原汁原味,接地气聚人气鼓志气的好歌。我要在里下河的原野上用老腔老调一直唱下去。

“叫呀我这么里呀来,我啊就的来了,拔根的芦柴花花……”

庆  元
作於2021年栽秧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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