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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若/鸿沟:项羽留在大地的伤口(散文)

 河南文学杂志 2021-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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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沟:项羽留在大地的伤口

阿  若

西楚霸王驾鹤去  空留乌骓长嘶鸣

        这匹马站立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它应该是项羽跨下的那匹乌骓马,主人临终前把它送给了乌江亭长。耻于渡江的项羽,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数十骑践踏踩蹂,相互争夺残杀,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后被同日封侯。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项羽应该会有所预料。而这,对于豪情的西楚霸王来说,不算啥。自刎之前,他看见了故旧——汉骑司马吕马童。“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项上人头,他只是送了故人一个封万户侯的人情罢了。

      已是四月初,本该热起来的的天气还是像刘邦面对项羽一样,总有些畏缩。尽管如此,田间的油菜花,路边的桃花、梨花、杏花还是次第开放,吸引着游客的眼光。我是从东边来,顺着大道来的,或许与当年项羽追击刘邦的路线有些许的重合。汉二年(公元前205年)的这个时候,刘邦与项羽正展开彭城之战,有五十六万兵马的汉王惨败于霸王的三万精锐。刘邦落荒而逃,一直退到荥阳鸿沟以西,才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体系。荥阳会战,一打就是二年零四个月。

       战场成了风景名胜区,这是时间与文化使然。景区入口处有一三角地带,花草簇拥之间有一醒目雕塑。高大的基座上雄峙一人,身披大氅,甲胄满身。打眼一望,便知此人是项羽无疑。只见他豹眼圆睁,左手按压剑柄,右手高举大鼎,一副英武勇猛姿势,豪气干云。这形象,就是民众心目中的项羽,也与史书上“力能扛鼎”的霸王极为吻合。

鸿沟,今名广武涧,即贾鲁河,古为运河

      顺着一条小路往北走不远,再往东走,便是昔日的霸王城。岁月峥嵘,已看不出原来的固有风貌。路南的土堆高低不平,像是自然的小山丘又像是人工的夯土层。或许它就是当年的城墙壁垒。路北有一些柏树、槐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榛莽,挡住了视野,隐没着我们在并不高大却障视野的林木中前行,不知前面会有什么景致。

      林间小道仿佛历史通道,曲折蜿蜒。下坡复上坡,至一土丘高处,眼前豁然开朗,那匹战马就立在这儿。它已经不是号称“天下第一” 的骏马了。当年的乌骓是一匹黑马,通体黑缎子一般油光放亮,背长腰短而平直,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名唤“踏云乌骓”,随霸王身经百战无有败绩。这仅是一座仿乌骓制作的战马铁塑,全身黄褐色,却仍然能看出体魄强健筋骨壮实,浑身充满张力。面对滔滔大河,战马引颈长嘶。马背上的鞍座、鞍座上的战袍都滑落下来,地上是一些遗弃的刀枪、盾牌、器械。败象已显,马的长嘶应该有些悲怆,甚而哀号。是在苦觅主人,还是不忍离去?是在怀想战场,还是心犹不甘?是在回味往昔,还是在等待时机?是在自我疗伤,还是在咀嚼痛苦?似乎不甚明了,设计者的匠心是在“仿马”,还是在“喻人”。

力拔山兮气盖世!项羽举鼎雕像

      北面平川,一条河自西而来。河上面站着一座新修不久的大桥,气势磅礴地横在那儿,气定神闲地承载南来北往高速奔驰的汽车。山脚下有一块一块的鱼塘,那是有名的黄河鲤鱼的良种养殖场。鸿沟在哪儿?我有些迷茫,除了这条大河——黄河,附近似乎没有其它河流了。想找项羽的士兵问询,可惜,他们已消散在尘埃里。我惘然若失,目光自北而西,对面也是一座的山,不高,几乎与此山平齐。“那就是汉王城,当年刘邦站在对面的城墙上号令将士,组织军队阻击项羽西进。”鸿沟呢?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当地一老人呶嘴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两山之间的一条沟壑。“诺,就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鸿沟?我惊讶不已。眼前这条普普通通的沟壑就是刘项中分天下的界线—— “鸿沟”!水呢?河呢?沟底空空如也,一条不算宽大的柏油公路蜿蜒其间。鸿沟干涸了,没有了当年的波涛汹涌,水道变成了陆路通道。

 霸王城标志碑

      项羽也不是没能跨过鸿沟。他曾经两次跨过鸿沟,攻占荥阳、成皋,打得刘邦落荒而逃,甚至退回到关中才惊魂甫定。但刘邦是谁?他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第三次,刘邦用了心思,派人绝楚粮道,又从南北牵制楚军。后方起火的项羽哪有心思恋战,被迫接受和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西汉东楚。撤退时,乌骓马原地踯躅,不肯掉头离开。项羽虎目圆睁,提剑遥指西边汉军大帐,愤愤地说:“待我收拾停当,他日再来一决雌雄。”这个连父亲、老婆性命都不顾的对手刘邦,岂能放虎归山,让他重整旗鼓再来。项羽喘息未定,刘邦就毁约东进,越鸿沟,围剿楚军。《垓下歌》响起,继而一剑封喉。有时想想,生逢乱世的项羽本身,或许就是一柄利剑,刀锋所指,无数将士身首异处。没有料到的是,它有一天指向了自己。

      这条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没有了昔日的风采。沟口上宽下窄,呈覆斗形,长不过七八里。沟底干涸,还有一些尘土飞扬,是一些过往的车辆带起来的。当地的一位老人说,在他小的时候,鸿沟还有四、五十里长,水波荡漾,向北流入黄河。几十年的光阴,黄河屡次改道南移,一点一点地迫近广武山脚下,王城北面不断被黄河水冲刷侵蚀,部分墙体渐渐地垮塌滑入水中,完整坚固高大的城池原貌分崩离析不复初时。那时在黄河北面,尚有三个营寨,分别叫白马营、三铺营、姚旗营,不知还在否?老人思绪悠悠,叹了口气。偶有村民在鸿沟两侧的断壁残垣中捡到一些箭镞,有三棱平面的,有三棱凹面的。尽管锈迹斑斑,却掩饰不住曾经锐利的锋芒。有人说三棱平面的是汉王箭,三棱凹面的是霸王箭。不知这些生锈的箭镞,是否真的参与过两千多年前那场著名的楚汉战争。

汉霸二王城标志碑

       我时常注视棋盘中间那道窄窄的“楚河汉界”,长不盈尺,宽不过二、三寸,连兵卒都能拱过的界线,却成了楚汉战争逆转的见证。一条鸿沟,阻止了项羽的军事进程。一条乌江,阻断了项羽的生命进程。这两条河,让项羽优势转劣,从兵败走向身殒,这两条河,也让刘邦转守为攻,从胜利走向辉煌。纵观项羽一生,他的失败并非单纯军事意义上的失败,更多的是政治谋略上的失策。

     据说,乌江亭长载马过河,乌骓满目蕴泪。船至江心,马投河而殁。这让我想起了关羽座下的赤兔马,也是在关羽遇难后数日不食草料而亡。马尤如此,人何以堪?

       受过宫刑的司马迁还算厚道,没有用“成王败寇”的老眼光看待项羽,而是将其视为英雄——尽管是悲剧的英雄,失败的英雄。更为难得的是,他将项羽传记归入《史记》帝王序列本纪第七,位于秦始皇本纪之后,却在高祖刘邦本纪之前,算是给了这个曾经傲视群雄却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些许安慰。历史的天空由是添了一抺暖色,多了一份人性的温暖。

 楚河汉界古战场风景区大门

    《觅渡,觅渡,渡何处?》是作家梁衡写的一篇文章,写得厚重精彩。文中有一段话将项羽与瞿秋白相提并论,深刻独到。说:当年项羽兵败,虽前有渡船,却拒不渡河。项羽如果为刘邦所杀,或者他失败后再渡乌江,都不如临江自刎这样留给历史永久的回味。项羽面对生的希望却举起了一把自刎的剑,秋白在将要英名留芳时却举起了一把解剖刀,他们都把行将定格的生命的价值又推上了一层。哲人者,宁肯舍其事而成其心。诚然如此。

      暗淡了刀光剑影,荒芜了烽火边城。霸王城成了一丘黄土,汉王城成了黄土一丘。没有这匹悲情的战马,广武山似乎有些荒山野岭的错觉。土丘和山峦之上,几无稼禾,生长着高低不一的杨树、槐树、柏树、桐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荆棘杂树。放眼望去,一片杂乱无章。凝神细看,却像行军打仗错落有致的兵士与阵仗。山风吹过,草木偃倒起伏,恍如两军对垒厮杀……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雄浑的歌声骤然在耳边响起,激荡着世风人心。只有这匹铁铸的战马引颈长嘶,忠诚地守望在这里。它背对着鸿沟,是不忍直视主人的伤口么?

      鸿沟的水干了,项羽的伤口还疼么。 

ZUOZHE JIANJIE

作/者/简/介

        阿若,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散文”微信公众号主编,《西南作家》杂志编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青年报》、《解放军报》等发表各类文章数百篇。个人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精选100家》、《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世界华文作家》、《2012全国散文精选》、《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6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等。主编《中国散文选粹》一书,被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著有长篇小说《难以忘却的空战》,新闻作品集《鞍马尘》,出版个人散文集《屐痕处处》、《秋水长天》,多次获奖。

      《河南文学》杂志是河南阅读学会文化传播公司旗下下的一个纯文学刊物,季刊。以“不薄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球各界征稿,所刊登稿件从“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推送的稿件中选取(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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