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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想起护士站里那个饮水机，我当然知道开水房在走廊的东头。我看了看我的杯子。这只杯子有三个特别之处，保温很好，外形很艺术，出外携带不担心摔碰。这会儿看，容量小了些，它正和床头柜上的那只大暖瓶站在一起。 拿着杯子，我走出了病房，护士站有两个护士，爬在桌子上忙着写东西。我想接杯水，可以吗？我对她们说，并且站在那里。还是她，我认为的护士长，还有一个更年轻一点的，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护士长说：接吧，不过你要小心些，这个饮水机开关不太好用，小心烫到手。我走过去。这时候，她站起来，“我为你接吧。”“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你说让我小心，我小心着就是了。”“你当心。” “谢谢你们！”我拿着杯子往回走。“你慢些走。”年轻的护士和护士长一齐这样说。 我控制了饮水量，如果能忍，一天喝一杯水，或者上午一杯，下午一杯。我想尽量安静些，少走动，少动。这不只是因为疼痛，我没有疼痛的时候，没功夫安静，但我就想着安静。如今住院了，我愿意呆在病房里，站在空前，或者坐在凳子上，或者躺在床上。如果我是站着，宁愿多站一会儿，我的脸朝着窗外，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我不想从窗前挪到凳子那儿，再坐下，我也不想再从凳子上起来，挪到床上去躺下，在病房里，我这样让自己安静。这算是我在病房里的一点发明。这点发明包括，什么也不想，我竟然能做到什么也不想，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或者躺着，闭上眼睛，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整个感觉系统全都瘫痪了一样，全都进入了休眠状态，耳朵也哑了，鼻子也哑了。我连这样的感觉都不知道了，只是在闭上眼睛前，有一个感觉——把眼睛闭上。然后，就进入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疼痛在这样的状态里，也休眠了。但我知道，我并没有完全进入休眠，我还知道我在休眠状态里。我也没有为了这样的状态，闭上眼睛，但我确实对自己说，别动，什么也别动，脚不要动，腿不动，眼不动，心也不要动，脑子也不要动。然后，这一切都真的不动了。然后，我就不知道不动是一种什么样了。 除了去治疗，我就在病房里练习不动。 我又一次去护士站接水，护士站坐着另一个护士，个子不高，略显胖一些。“你好！”她抬起眼看看我，没有说话。“我是七号病房的。”“嗯。”她用一个声音表示回应。“我来接杯水。”这一次，她说话了：“前边在开水房，喝水到那儿去打水。”我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是站着的。“前边是开水房，我知道，我现在去开水房打水。”我又看了看她，她的脸色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样，严肃而灰暗。 她说得对，喝水到开水房去打水。但我没有去打水，这一会儿我还不想喝水。后来，我知道，她才是护士长。我不应该有这个错觉，当我知道她是护士长时，我一下子明白起来，这才是护士长的样子。护士长是不可以随便的，所以，护士长也不会让人随随便便的。 后来，我从家里带一杯水，下午，治疗完，我就回家了。因为病房里来了新的病人，我晚上睡觉打呼噜，一个人睡着了还要弄出好大的动静来，这样的不礼貌让别人在夜里干生气实在不好。这样，我喝水就不用去开水房打水了。 202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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