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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读书声

 文艺众家 2021-06-04

“常撇子”还会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突突”的练拳脚吗?“大龙”还会如苍蝇嗡翁般读英语吗?小刘还用蹩脚马吃车吗?老田还会吹他编的背篓结实耐用吗?老板娘还会把卖剩下的菜送给我们吗?在宁夏固原市南城路92号院子里,是我人生中魂牵梦饶的一段经历,是我成长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阵伤痛。三十年了,那段如朝霞般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从身边划过,留在我心中的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三十年过去了,那段时光却磨练了我坚强的意志,激励着我前进的脚步。

十六岁那年,我中考落榜后,为了我能念好书,父亲把我从山沟里转到百里之外的固原县城读书。由于县城中学条件所限,不能解决所有学生的住宿。在金色的九月,父亲把我送进教室后,南城路92号院子便和我度过了黄金般的岁月。院子不大,有几间用牛牦毡搭建起来的屋子,除了房东,住着十几个学生和做生意的。我和常撇子、大龙、小刘三位同学住在一间十几个平米的小屋里,房租每月十五块钱,开始踏上了我的新的读书之路。陌生的环境,使我无法适应新的生活,首先是吃饭问题。在家乡上学时,有母亲做的白面馒头,三天可以回家取一次。平时,学校的食堂每天还供应两次土豆菜汤,虽说吃不好但可以吃饱。这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自己的生活只有靠自己解决了。我从家带来煤油炉子,买来米面盐,打来酱油醋,自己动手活面做饭。天麻麻亮,我们就要到校赶早操,早操后花一毛八分钱买个酥馍充饥就算是早点了。中午放学后,放下书包,赶快活面做饭。吃完饭后,抽空写作业,快到上学的时间了, 背起书包又往学校走去,总是从匆匆忙忙中来,又匆匆忙忙去。后来,我们早晨起来把面活好,中午直接揪面片,或者到附近的压面房换面条。中午就有时间休息一会儿,有时我们几个因为睡过点而迟到,没少挨老师的批评。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几个商量轮换休息,中午留一个人专门看表,再也没迟到过,老师在全班大会上还表扬了我们比住校生守纪律。下午放学后,时间比较紧张,我们几个分工做饭,我拣菜热汤,你烧水,他洗碗,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后就赶往晚自习课堂,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巩固当天学过的内容,不懂得的内容还要请教老师或同学,预习第二天的内容,每天的学习气氛十分浓厚。晚九点自习课后,我们几个或探讨一个数学解法,或讨论一个字意,或完成在自习课上没有完成的作业。休息天,我们洗洗自己的衣服,或看书,或下棋,或上街买菜。我们几个说说笑笑,十分愉快和热闹。“常撇子”经常练习拳脚,却经常挨打。有时给我们吹他如何抵挡住五六个同学的拳脚,如何虎口脱险,再吹他怎样运用连环腿和铁沙掌。我们就嬉笑他:“你的裤裆没被踢破?”“常撇子”就不不吭声了。“大龙”除了做饭就读英语。我们就和他开玩笑:“冬天马上到了,哪来的苍蝇?”“大龙”就不念了,过来看我和小刘下棋,经常指点两招。有一次,小刘用拐角马吃我的车,“大龙”说,小刘的马是千里马,腿比别人的马腿长。院子里还有几个“高四”的学生,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和我们玩,除了吃饭就是看书。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冷了,我们四人挤在一个土炕上,取暖问题该如何解决。需要煤吧,煤从那来?我们借了一把架子车到附近家具厂拉锯末烧炕。刚开始看门的不愿意,当听说我们几个远离父母上学时,痛快的让我们拉,我们装了七八袋。眨眼锯末烧完了,又面临取暖问题。星期天,我骑上自行车去堂舅舅家借袋煤。堂舅舅在一所高校任教,还当个小领导。堂舅母不断地埋怨我的父母:“把孩子送到学校就不管了…”最后堂舅舅说让我到他家里住。为此,母亲高兴的把下蛋的母鸡都杀了,派父亲专门来对舅舅舅母的“义举”表示感谢。老师夸奖我最近的学习成绩如正弦曲线一样又上升了,同学们赞扬我脸上的“红二团”也撤退了。但是好景不长,临近放寒假时,堂舅母说他们春节前回老家,让我搬出去住。我感到十分突然,心里一下接受不了。因为寒假后还要补半个月课,况且在这冰冷寒天的时节上那儿住,我只有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往自己肚里咽,我又回到了92号院子里。当堂舅舅从厦门出差回来时,对我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永远埋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自己身上的肉。三十年如流水般就过去了,但我永远不知道一个远离父母、不懂世事、茁壮成长的学生从课本中还能学到什么。

不冷不热的土炕使我感冒了,浑身上下发冷,站也站不稳。我从隔壁包沙发的南方生意人家“偷”拿了点柴禾准备引火烧炕时,女主人嘀哩咕噜骂了我一通,还从炉膛里把柴禾抽走。扁桃体的肿大,我竟然连水也喝不下,去医院的脚步也挪不动。多么希望父母能在自己的身边,父亲一定会给我打一针,母亲也一定会为我递来药片。也许,父亲在百里之外的山沟里的三尺讲台上为那些充满渴望的学生讲课。也许,母亲在煤油灯下为我一针一线的纳鞋底。我躺在土炕上,泪水顺着被角簌簌而下,浸湿了半个被角。我一个星期没有去上学,居然有好几次尿床。在几个同学的关照下,我终于背上书包走进了课堂,那学期还获得年级“优秀学生”称号。感冒好了,可是我心里的困惑却好不了,我想回家乡读书,因为离家较近,生活上也方便。星期天,我回到家,父亲问长问短,希翼的目光写满了希望,母亲又拿来了棉衣,眼前的情景,使我放弃了回家乡读书的念头。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农户人家心里充满着希望。学校对面的东岳山上绽放着盛开的花朵,这鲜艳的花朵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荡漾着天真、浪漫、灿烂的笑容,期盼着在金色的九月,盈枝上结满丰硕的果实。院子里又来了几个同学和生意人,我们除了读书别无选择。中午或者下午六七点,甚至晚上十一二点,生意人的电锯声响起时,吵得我们烦躁不安、心神不定,在我们几个学生的强烈抗议下,电锯声在这个时段“休息”了。转眼到了七月,陈占刚考上了农校,崔俊强考上了师专……那年,我可以考上师范,但我考上了高中,一行想上大学。后来,我离开了92号院子,到一位李姓的人家为其六年级的儿子辅导作业,星期天帮人家干点家务活,减免了房租费和水电费。当我离开南城路92号一年后,如苍蝇嗡翁般念英语的“大龙”考上了西安某高校,小刘和“常撇子”却名落松山。后来多方打听小刘,他参军了。“常撇子”去不知音讯。张勇刚从固原县税务局干部丁晓莲创办“济学苑”(为贫困学生免房租费、水电费)考上了西安铁路警察学校。三十年了,我不知他们的音讯,心里好象丢了魂似的。多少次梦见我在院子里念书,多少次梦见我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多少次梦见父亲从雪地里把送我到车站……一个人的成长过程需要自己努力,但是,也需要有人关怀、支持和帮助。我的堂叔祁俊才多次来到南城路92号院子里看我,关切的问这问那,叫我周日去他家吃饭,婶婶在我临走时还为我装几根葱或一袋酸菜。当我离开那里来到银川时,他又来看我,还给了我二十元钱,鼓励我勤学技术……20年后,那位堂舅舅来到我家时,看了我的荣誉证书和堆满的书籍,为我竖起了大拇指...

塞上的五月,天高云淡,贺兰山尖上抹了一层晚霞,斜挂在天空中,红的似火。这里听不到战马嘶叫的声音,看不见刀光剑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雄伟壮观的贺兰山静静地横卧在黄河边上,任风吹雨打。我遥望着这座山,心里平静如水。

(注:小刘,现在酒泉市档案局;大龙,现在宝钢二十冶金研究院;常撇子,现在老家务农。)

本栏责编:白 庐

祁国平,笔名南山子,生于1971年9月,宁夏彭阳人,本科学历。1990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先后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新闻等60万字作品。作品收录《入选中华诗词文库2009《宁夏诗词卷》、《中国梦》等诗集。系宁夏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宁夏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现居宁夏银川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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