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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当前的道德困境，她极度不满，但这种不满，从那温婉的女中音中不急不徐地吐出，听起来比控诉更有力量。告别电台谈话节目《相伴到黎明》，她转向对上海文化名人的研究，从张爱玲到民国时期的才子佳人，她从这些对象中感受到精神的力量。  淳子 摄影：何肇娅 “很奇怪，大家和自己主持的节目都是相融的，就是你淳子，有种游离感。”朋友曾对她说。那时她还主持着《相伴到黎明》这个晚间谈话节目——在广播里与人交流，陪伴那些被愁绪烦扰，无法入眠的“夜归人”。 “做这类节目，很容易令人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就是'救世主’了，不知不觉间就扮演一个全知的角色，无时不刻都在发挥指令。但在我这儿，有一堵墙，进行了自觉的屏蔽，我知道自己并非真的有什么能耐，之所以被大家所知晓，只因为我拥有一个平台，拥有'话语权’而已。” 离开电台后，淳子开始了对张爱玲的研究，并渐渐发散至民国时期名媛、淑女的书写，成为海派文化研究的代表人物。张爱玲令她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人性的幽微，而那些名媛、淑女们，则更坚定了人所应该拥有的价值和尊严。 “在《点点胭脂红》里，我写到很多戏子、娼妓，人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但你看看，她们所体现出的尊严和气节，比起现在很多的高级知识分子，不知道要强出多少！”接触过太多人，在金钱和权力中沦陷，使她产生了书写的冲动，试图唤醒那些“沉睡”的价值。 “辗死她，了不起赔点钱，留活口我的麻烦就无休无止！你听听，说这种话时竟然可以毫无愧疚！人怎么可以如此没有良心呢？”提起小悦悦事件，她感触良深，“在这样的道德语境下，文字比建筑更有力量。” 因此，她试图用文字，建构起一座价值的桥梁。 CHINA.PSY 周涵：《张爱玲城市地图》可以说是你研究张爱玲的代表作，怎么会避开作品入手的方式，而将她和这座城市紧密联系起来？ 淳子：有一次我游历都柏林市，沿着乔伊斯所著《尤利西斯》所记载的地址一路前行，他曾居住的街道、停留过的咖啡馆、酒堡，如今都保存完好，有人说，即使都柏林毁灭了，人们还可以从他的作品中找到。乔伊斯在写这部作品时，就运用了地图，并且用尺子、秒表进行了精心测量。这使我深受启发，回来后就开始研究，于是有了这本《张爱玲城市地图》。 CHINA.PSY 周涵：在书写过程中，最令你感同身受的是什么？ 淳子：心痛。就张爱玲的话来说，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CHINA.PSY 周涵：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淳子：这个城市的记忆被拆了、人的记忆也被拆了。想想看，你生于厮、长于厮，但有一天出国归来，发现昔日的记忆都模糊了。街道不见了，路标消失了。你会是什么感觉？ 张爱玲70年代写《色·戒》时，曾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了一张地图交给宋淇，让他看看城市是否已经变样。宋淇看后哑然失笑，张爱玲连方向都标错了！我从2000年开始写《张爱玲城市地图》，短短几年时间，多处建筑图片就已经成了孤本，只有在这本书里才能找到！ 所以我将自己比喻成“挖土机”，不停地写不停地写，用文字来还原一些记忆。不能说我有乔伊斯那样的企图，但至少会尽自己的努力。 CHINA.PSY 周涵：记忆被拆除，除了自我的失落感，还会产生哪些深远的影响？ 淳子：影响已经很明显了。昔日的价值体系分崩离析，人的内在依据被完全掏空，没有温暖只有欲望。比如现在别人都在纪念乔布斯，将他视为传奇和偶像，我不知道他对世间的福祉体现在哪里，挑起人们更多的欲望？使人们在娱乐的平台上达到“平等”？——哦，你有IPONE，我也有，我们是平等的。 你看小悦悦事件，司机说出那种话后竟然毫无良心上的愧疚！当人们对价值的判断完全停留在物质层面时，是相当可怕的，人性的温暖已经丧失殆尽。这都和记忆的失去有关，和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普世价值的失去有关。 CHINA.PSY 周涵：于是你通过书写名媛来传递价值？你觉得名媛身上，什么地方最能打动你？ 淳子：什么叫名媛？我的定义是：她们不仅出身高贵，举止优雅，更重要的是：她们必须善良、勇敢、坚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今几乎没有人配得起这个称号，名媛已近消逝。因为，这样的气度需要特殊的土壤——如今显然缺少这种土壤。 我描写过一个细节：昔日富贵的七小姐，最后被赶到汽车间。一个大粪坑就坐落在汽车间后院里，每天都有大车子来这里抽粪。每到这时，七小姐就搬张竹凳子到马路边坐下，掏出一支雪茄烟，缓缓地抽上两口，雪茄是侄子从日本带回来的。路人见了说：你抽的烟不错嘛！她回以淡淡的一笑。 我想这种细节不需要做什么解释。正是她们身上的这种力量，使名媛失落时还会撑起一片天。从她们身上，你更能体会到什么叫“过往云烟”。她们会淡淡地说这两句话：“这有什么好稀罕的？”“没有了又哪能呢？” 言下之意：什么繁华她们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排场，她们没有经历过，有什么好稀罕的呢？即使这些都没有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CHINA.PSY 周涵：你刚才提到土壤，也就是环境。能谈谈你小时的成长环境吗？你之所以钟情于这种自尊的生活态度，是否也和你的成长经历有关？ 淳子：我自小生活在租界区。父母是司法界的，小时对我要求很严格。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次大家在吃饭，窗外传来警车鸣笛声。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跟在后面。我妈头也不抬地说：它永远和我们家没有关系。那一幕太深刻了，妈妈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后来就有老师对我妈说，看看你家孩子，开大会迟到了，面对一屋子人，她还可以四下里看看，然后不慌不忙地找个位子，稳稳地坐下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很宽敞，大家喜欢到我家里开学生会，我有时会说：吵死啦，吵死啦！妈妈就说：如果你自己能安静，不管别人怎么吵，你都应该不受妨碍！就连姐姐也会编造一个故事，说列宁小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的注意力，专挑吵闹的地方学习。到了后来，我就养成了一个专注的习惯，不管多吵多闹，我都可以埋头写作，如入无人之境。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比较能坚持自己，不管外在世界如何，都会努力保持内心的清净，保持着自我的完善与自尊。当然，这也会使我表现得缺乏弹性，缺少一些使自己快乐的能力。 CHINA.PSY 周涵：如果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你心里住着的小孩是什么样的？你欣赏、认可她吗？ 淳子：正巧前两天我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儿时的照片，这张照片使我想到谢东的那首歌“我常常想，你是否还记得，儿时那张纯真的笑脸”。这张笑脸就在我记忆的深处。我很庆幸，虽然经历那么多，我还是和她最亲近。  淳子 摄影：何肇娅 淳子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文艺编辑，上海史研究者。张爱玲研究专家。主要作品有：散文随笔：《点点胭脂红》、《白天睡觉的女人》、《上海闲女》、《民国琐事》、《前天》《上海才子》（与宋路霞合作）、《上海格调》（与胡伟立合作） 《上海留声》（与陈钢合作）、人文地理专著《张爱玲地图》、《在这里——张爱玲城市地图》。小说：《新加坡往事》、《情劫》 电影电视剧本《琴声如诉》、电影剧本《玫瑰玫瑰我爱你》等 。【心理咨询中文网 CHINA.PSY-原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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