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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汉||【小说】水中月

 白水之湄 2021-06-07








                水 中 月

                         文/杨永汉

故事梗概:

原本唐芝麻和刘耀明是一对不错的夫妻,结婚后恩爱有加,可自从刘耀明去打工之后,成了小老板,饱暖生淫欲,给唐芝麻渐渐失去联系,也不再打电话、寄钱,甚至在东莞找了一个俊俏的小三同居生了孩子。唐芝麻听到外人传闻还不信,为了证实这不是真的,她去东莞“私访”,得到的答案是真的,差一点晕过去。而她在家种着几亩地也很艰难,处于山区耕种不便,她不得不找鳏夫肖建川帮忙,二人倒是一对不错的选择。在鹰嘴潭旁痛苦抉择后,联想到刘邦被逐出洛阳宫殿的薄氏夫人,当年被迫带三岁的儿子刘恒流落到南阳卢桑园,也到鹰嘴潭打算投潭自尽,幸好被随从劝说保全性命,日后刘恒成为汉文帝,其孙子刘启成为汉景帝,被誉为西汉“文景之治”的鼎盛时期。这些传说打消了唐芝麻投潭一死的决心,不能让刘耀明的阴谋得逞。某一个早上,唐芝麻决定出走打工,最后一次给刘耀明发短信,说他的妈妈和儿子冰冰留在了刘家湾,她则毅然决然地走了。小说叙写了当下的现实生活和生存状态,喧嚣的市声毒化了人们崇尚朴实自然的天性,并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道德矮化和人性缺失面前,唐芝麻最终选择了出走,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

                  一

春天的风还有点寒意,小鸟栖落在鹰嘴潭旁的树丫上歌唱,一排排栗树、柏树、松树,在连绵起伏的山岭间摇摆、飘荡。唐芝麻带着儿子冰冰,到地头一片空场上刨地,刨好后又用菜耙子细细地耙一遍,然后撒上上海青和小白菜菜籽。等把这一切弄停当,她从伸到鹰嘴潭下的一排排脚窝下去,用小红桶提上来一桶桶水泼向刚刚撒了菜籽的菜地。

这片承包地是二亩四分地,从东面山岗上下来,倾斜着滑向鹰嘴潭。因为下来后就是下面的潭水,这里的地头手扶犁不到,两片簸箩大的地方就一直闲置在那里。正好唐芝麻这几天心情不好,来散散心,就想把这地头空场刨刨种上青菜。

冰冰在潭边一块青草地上戏耍,唐芝麻几回提醒他不要向下面靠近。冰冰答应着跑到松树林里看蚂蚁搬家。提了几桶水后,经过这一阵刨土、耙地、撒种、浇水,她也有点累了,把一桶水用铁瓢舀完后,一屁股蹲坐在地头。

听老辈人说,这鹰嘴潭很深很深,某年天干大旱,许多地方河流干枯,井水见底,刘家湾好多人跑几里地到柳溪河用牛驮水,眼见着柳溪河越变越瘦,只剩下一脉细流,唯有这里始终没有干枯,仍有墨绿的潭水深不见底。刘家湾族上人关照到这潭里取水,而且规定必须一个家庭每天取一回。吃水要省吃俭用,洗脸的水要留下洗菜,洗罢菜还要将余剩的水归整到一个水桶里浇菜园。那时间,三村五庄的人到此取水,这水依然旺盛不已,始终在一水平面不见下去,后来被人们称为圣水。你还不要说,这里还真可称为圣贤之地,西汉时期,汉高祖刘邦功成之后,原配夫人吕雉,看不惯他宠爱别人,除了整治戚夫人,还把刘邦的爱妃薄氏和孩子刘恒轰出宫去。薄氏偷偷乘着一位随从拉的马车一直向南挺进,不觉间到了南阳属地的汉冢一隅。几年中,薄氏除了在此居住,还带领当地人植桑养蚕,教人耕织......无事的时候,心情郁闷的薄氏会带着儿子刘恒乘车辇,来到鹰嘴潭看看山岭、潭水,消磨时间。这些传说故事,或多或少唐芝麻都听说过。知道那个薄氏是不受刘邦原配夫人吕雉待见的女人,后来多亏自己的儿子刘恒成为名显一时的汉文帝,才使母亲有了余生的好日子。

因此,唐芝麻轻轻地叹息一声,想到了自己。的确,她远不如那个没有见过面的薄氏幸运,一介村妇,因为家庭原因初中一毕业就下学。颇为内向的她,母亲做主嫁给了刘耀明。开始两年她觉得小日子过的很甜蜜。可随着村上不少人去南方东莞打工,家里这几亩地唐芝麻完全种得过来,况且还有婆婆帮忙,就让刘耀明也出门打工。开始,丈夫刘耀明还能每一个星期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番。隔三差五还寄钱给家里,到后来越来越少了。接着也有不少风言风语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

唐芝麻皱了皱眉,站起身,收拾一下带来的一应东西,叫上冰冰,开着电动车回家去。

到家后,婆婆殷勤地问她去哪里啦?她说去了鹰嘴潭,那块地头有一片空白地刨刨撒点菜籽。婆婆就娇嗔地埋怨她:咱菜园种的有的是菜,在乎那一点?你闲着没事干了。她咧嘴笑笑没有吭声。她非常清楚,公公死的早,留下婆婆很艰辛,自打他们结婚后,婆婆一切都顺着她。再说自刘耀明出外打工回家稀少,凭着女人的嗅觉,感到他很可能另有新欢。傻瓜也想得出来,一个在东莞干了五六年的小工头,和老婆两地分居,正是青春年少之时,怎会不干出什么出格之事呢?

她真的不知道,让刘耀明出去打工是对还是错。

刘耀明有个姑家表哥叫范振山,东村范营人,十多年前他就去往东莞,在一家电子厂给人打工。范振山识文断字能说会道,打工的时候,偶然吃饭结识了一位河南信阳在当地搞建筑的老乡。老乡齐老板很仗义,当下让他辞了电子厂的活路,去建筑工地跟着他做小领班,管理日常的记账、派工等。干了两年,老板见他信得过,就把挖楼房地基和室内装修等业务承包过来,再让给他做。范振山心灵手巧眼色活,带着二十多人的建筑装修队,承揽了不少业务,工程做得风生水起,钱赚得盆满钵满。后来信阳老板交给他的工程不够吃,还有大把的时间,他就在外承揽一部分小活,比如一家一户的吊顶、做水电、室内装修,培植一些小区绿地等,不断扩充业务,生意越做越大。正是在这段时间,刘耀明投奔他而去,一两年时间就站稳脚跟......

芝麻,你晌午吃啥饭?婆婆在问。

啥饭都中。唐芝麻含糊地答。

那就还做面条吧。婆婆嘟嘟哝哝地说着,到灶火忙活去了。不等说,唐芝麻去烧火,婆婆推着让她去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休息。她只得勉为其难地出门。大黄狗伸着舌头不住地喘息着,七八只鸡子在墙根处用爪子挠着松软的土地,寻找着吃食。那只霸道的芦花鸡,不顾影响,光天化日之下,恩宠它喜欢的几只臣妾,趴到这只身上宠幸一下,又到那只身上亲热一番。唐芝麻看到这一幕心里很烦,掂起一截树枝毫不客气地打向那只芦花鸡。芦花鸡开始还扎撒着翅膀迎击她的进攻,看到主人公的来势凶猛,不得不收了展开的翅膀仓皇逃窜。

第一年结婚,两人很恩爱。自从有了冰冰之后开支大起来,加上结婚时欠下的账,刘耀明渐渐感到压力山大。一天晚上,刘耀明和唐芝麻云雨之后,趁着她高兴就说:芝麻,以前结婚咱还欠有不少账。那账咱得还,做人要讲诚信。唐芝麻说:自打咱有了冰冰,每个月得两三袋奶粉贴补,光这一项都得大几十块。唐芝麻想了想说:要不你也出去打工吧!刘耀明搂着芝麻恩爱地说:你真是我的好老婆,我真的舍不得你。说罢,不管不顾又翻到她的身上。

春三月的时候,刘耀明拿到第一个月的钱,就给她寄回来了,还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报喜:芝麻,我这个月拿到了三千五,我留几个零花钱,全部给你寄回去,你可要省着花,打工挣的是血汗钱,真的不容易!唐芝麻就给他回话说:你放心吧,你在外边打工,我和妈在家照看好孩子,种好几亩地,争取三年时间把咱平房上面再接一层。刘耀明连忙说好好好。顺便又说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秀恩爱的话,只说得唐芝麻的脸上一阵阵发烧。

那段时间,唐芝麻也富有激情,隔个四五天,都会接到刘耀明的电话,要么是中午,要么是晚上。特别是晚上,几乎令她把持不住,那些爱她、想她,多么想一下子插进她的怀抱——非常具有挑逗性的话语,让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她也在幻想着刘耀明躺在她怀抱里的温存情景。而她呢,还故意提醒他挂断电话:难道打电话不要电话费吗?多数时间是她十分残忍地先自挂断了电话。

                  二

进入五月末,毒辣的太阳暴晒着,麦子熟的很快,前几天还是泛黄的麦子,突然一夜之间就金黄金黄的,个个耷拉着头,等待着收割。

唐芝麻的几块地都捱着桐寨山区的丘陵地带,地块不规则,尖头少尾五花八门,又起伏不定。她找了几个领收割机的经纪人,人家一听说一口回绝了她,不给割。俗话说:麦熟一晌,真要耽误了割麦子,那损失就大了。本祖建的五叔给她想办法,不如你找找湾子里的肖建川,他有个手扶拖拉机,备有小型收割机。主要给自己一家割麦子。咱给他钱,又是一个湾的老邻居,说说应该没有问题。五叔这样一说,正中她的心思。数来查去,村中也没有几个让她看得上的人。

三年前,老婆鬼使神差带上一个女儿走了,留下肖建川孤零零地居住在这所空荡荡的院落里。唐芝麻慌慌地走进他家院子,好似嗅到了某种气息,感到不对劲,但事到临头她壮着胆子喊道:有人吗?肖建川忙答应着从堂屋走出来,一见是唐芝麻就说:是哪股风把大妹子吹过来了?有啥事儿嘛?唐芝麻说,我有急事找你。接着,她向肖建川说了男人不在家,想借用他手扶的事情。肖建川一看俊俏漂亮的芝麻上门求情,当下就答应了。而且不等割自己家的麦子,打算给唐芝麻家先割。

没有了刘耀明在家,一切都由唐芝麻当家操心。她让儿子冰冰跟着奶奶在家,自己跟着肖建川,开着手扶一块块地割麦。手扶毕竟马力小,不像大型收割机可以直接进地收割麦子,麦粒可以流进大仓,装进一个个袋子里。这种小手扶,把麦子割下后摆放在地里,还要拉回家垛起来,再用脱粒机脱粒。芝麻家的地块小,又宽窄无序。南大洼、野鸡坟、双沟等几块割罢之后,又用手扶一车车运到村头的路边垛起来,等把麦子割罢,有空闲时才能脱粒。

鹰嘴潭是最后一块麦子,共计二亩四分地。趁着肖建川一趟趟割着麦子的时候,唐芝麻回家将婆婆做好的饭菜放在地头:韭菜炒鸡蛋,咸鸭蛋,烙馍,小米汤。

站在地头,唐芝麻看到肖建川驾驶的手扶到地头,她就说:建川哥,饿了吧?吃饭吧!肖建川就说:再等等。

又一次到地头,手扶需要加水。等到肖建川加罢水之后,唐芝麻就将饭菜摆放到地头一处空场上,叫道:建川哥,吃吧,再等就要凉了。

肖建川呵呵笑着:天热,凉了更好吃些。不一会儿,他收拾妥当,又洗了洗手,坐在一处麦铺上,拿一个馍馍就着面前的韭菜炒鸡蛋吃起来。

这会儿的唐芝麻身穿红点绿叶的碎花上衣,一袭长发用手绢束于脑后,脸色潮红,一对大奶子不安分地耸动摇摆,因为衣服被汗水塌湿后更加显眼。肖建川侧脸看唐芝麻一眼,又看一眼,忙将眼神瞄向别处,不由得嘴巴有点吞咽困难。他细嚼慢咽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才无话找话地说:芝麻妹子,你做的饭真好吃。

啥子呀!建川哥,唐芝麻娇嗔地说,这是俺家婆婆做的。她感到好笑,拍马屁没有拍到点子上。

期期艾艾了半天,肖建川又说,芝麻,我想给你问个事儿。

大咧咧的唐芝麻说:你说就是。

你们耀明的事儿你知道吗?肖建川试探着问道。

不说他这个龟孙也罢。唐芝麻愤愤地说。

肖建川小心地提醒她:你们耀明出外挣到了钱,跟你不是一路人了,在外胡混不说,还有了外心,你可要当心。

是的,建川哥。唐芝麻沉思一阵说。她知道,这个肖建川高中生,爱学习看书,家中存了不少书。尤其乐于助人勤俭持家,唐芝麻知道,他的家里,每天不管有人无人都收拾得光鲜亮丽。一个女儿跟着前妻走了,现在单身一人。有时候她会这样想,像这样的人才稳重可靠,是她想要的。刘耀明有啥稀奇的,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真不中我提前休了他个龟孙。风言风语说刘耀明在外边又找了人,不是一个人当着她的面,当真不当假地说。唐芝麻在心里想:你一个打工仔,又不是大老板,还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呢。我唐芝麻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目前,他们在的这个鹰嘴潭,紧靠桐寨山的余脉,东边和北边又有高岗遮挡,时值中午,远山近野空无一人,而唐芝麻说话又是那么温柔可人,一时使得肖建川把持不住,他突然将饭碗放在地下,顺手把身边的唐芝麻搂抱在怀里:芝麻小妹,我知道你过的很苦,你,你想开点,不是还有我吗?

此时,唐芝麻心明如镜,刘耀明挣到了钱,在外看花了眼,与她离婚是早晚的事儿。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她在肖建川的怀抱里挣扎了一下,说道:建川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还要再等等,眼下还不是时候,等我与那个龟孙断了再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立刻明智地挣脱了肖建川的搂抱,说:建川哥,你要清醒些,孤男寡女真的不好。

肖建川马上清醒了,非常尴尬地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恢复了常态。我,我不是人。他用手扇着自己的耳光。唐芝麻忙拉着他的手说:建川哥,俺理解你,你一个几年没有捱过女人的男人也不容易。”说罢,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催着肖建川吃吧,多吃点。而肖建川感到唐芝麻作为一个女人是如此地通情达理,他感到自己无地自容。

吃过饭,肖建川开上手扶一声不吭去割麦子了。到了晚上他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唐芝麻就找好了一家闲着的脱粒机准备用。接着,她跑到肖建川那里,一本正经地问道:建川哥,因为天阴,今天上午想把麦子脱粒了,你有空帮忙吗?肖建川像受宠若惊一般说:有有有。他有自己的小九九,昨天中午出了那件事,自己心里也很愧疚,今天如果唐芝麻不来找他,八成说明他们之间的事儿以后没戏。这会儿看到唐芝麻亲自来请,他知道芝麻对他是认可的。不用提醒,吃过饭,忙收拾需要的一应东西,诸如杈把、扫帚、袋子等等,然后开上手扶去了湾子南边的麦垛旁。按照计划,唐芝麻又打电话叫一位齐湾的表弟帮忙,三个人脱粒刚好够手。直到后半晌,把唐芝麻家的几亩麦子刚脱粒完,忽然,阴云密布大风狂吹,肖建川家有一亩多地的麦子还没有割呢。扫着地下的麦子,唐芝麻还抱歉地说肖建川:你自顾帮俺家收麦,自个儿的还没有割,这让俺咋感谢你呢!

有得就有失,这都是小事。肖建川意味深长地说。

次日上午,雨还在下。唐芝麻亲自上门去,向肖建川又道说一遍:你把俺家的麦子割罢脱粒完,你家的却还在地里长着,真不好意思。谁知肖建川呵呵一笑说:没有割回来还好些,真要全部割回来,堆在一起不脱粒,再不通风透光,还会变霉呢。唐芝麻呢,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夏天的雨来的凶猛去的风快。不一会儿,雨后初霁,太阳出来了。到了下午,麦子都被晒干了。

两天后,在唐芝麻的帮助下,肖建川的麦子收割回来,又很快地脱粒了。人们都知道夏收秋种,很快,趁墒将玉米、大豆、绿豆等秋庄稼种下地,等待着秋苗出土有一段空闲。

                  

鹰嘴潭的玉米下地六七天,因为墒情好,和其他秋苗一起陆陆续续地出土了。

这天早上吃过饭,唐芝麻交代婆婆说,她用布兜带了几捧玉米种,背了个挖撅,准备去鹰嘴潭那块地看看,如果看到缺苗她可以补一下。

她骑电动车很快就到鹰嘴潭那块地头。

令唐芝麻欣喜的是,地里的玉米苗出得像胳膊林一样的齐整,靠近鹰嘴潭南头那片菜地,播种时因被来来去去的机器碾压,已是残缺不全,稀有的上海青和小白菜露出一片青涩和残黄。可惜唐芝麻无心打理,轻轻叹息一声,让它们自生自灭吧。

记得是去年吧,刘耀明寄回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就是打电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有一段时间,柳溪街的天脊化肥销售点来湾子里搞宣传,优惠销售化肥。为了买化肥、农药,秋耕的麦种,正好那几天婆婆的偏头疼又犯了,躺在床上疼痛难忍。唐芝麻就给刘耀明打过去电话。等到他接了后她没好气地说:刘耀明,你还是人吧?我唐芝麻你不管可以,但你妈你儿子你也不管吗?春节你说忙不回来可以,但你寄钱呀!可你寄回八百块钱,你干一年是打发要饭的吧?你就这样让我唐芝麻给你既养老又养小是吧?说罢,不等他解释,唐芝麻就挂断了电话。后来,他还是没有回来,而是狠心咬牙寄回来了两千块钱。为了这些她回了趟娘家,给妈妈一一说了。原本她是不想说的。不是有那句老古语吗,家丑不可外扬。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而仁慈善良的妈妈总是派她的不是,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说什么男人出外不容易啦;说什么要体会他的难处啦等等。等到妈妈劝解一番后,她又把在湾子里,几个要好近邻的传闻说给妈妈听,刘耀明在外头有人了,有的说还养了孩子。你在外边打工挣钱,偶尔玩玩女人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儿,但是你不能养女人,甚至是养孩子,这就是道德问题了。她把这些话给妈也说了。开始她还不信,说现在的人害红眼病的人多,看到你能挣几毛钱就眼红,时时处处就编排你。总之,任唐芝麻怎么说,她都不相信,还批评唐芝麻听风就是雨,无事生非不好好过日子。那一次唐芝麻是带着怒气回沈家湾的。她为了证明给妈妈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打算亲自去东莞暗中私访一回,弄个水落石出。如果刘耀明真的没有那些歪门邪道,也算堵堵湾子里人的嘴。

去东莞“私访”这件事儿,不是什么好事情,因此唐芝麻没有告诉婆婆,而是向婆婆编排个理由:她的二姨在百余里外的大洪山,身体不好,她想去一趟,因为距离远,需要个六七天。正好这段时间地里活路少,抽空去看看。忠厚老实的婆婆没有一点疑心地就答应了她。

唐芝麻起一个大早,踏上去往东莞的路。

这次去东莞她是有备而去的。有一回无意之间,唐芝麻记下了刘耀明的单位地址,在东莞市石门镇,距离东莞火车站不远。经历了一夜两天的行程,第三天的早上,她就到了东莞。一下车,感到东莞这个花花世界的繁华,到处车水马龙,一座座高楼节次鳞比连绵不断,最让她看不惯的是女人们的穿戴太少了,奶子高翘,大腿暴露无遗,让人看了脸红。唐芝麻就想,在这个花花的世界里,难怪刘耀明受不了这种情色的诱惑,常年在外打工,又值青壮年,如狼似虎的年龄,他能受得了吗?他不去找女人才怪呢。

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唐芝麻下了火车,就在东莞火车站附近住进了旅馆。简单吃过饭,而后提着提包,按照地址标示的京瓷路找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大大的门面,标注着XXXX建筑有限公司。唐芝麻找到门卫说要找刘耀明。门卫警惕地问她:你找刘耀明干啥?她说俺与这个姓刘的是老乡。门卫这才给他说实话:你要找他很难,只有晚上他才回家。不过门卫又问:你要找他哪个家?唐芝麻故作不解地问:那他还有几个家?门卫是五十多岁的大叔,叹了一声解释说,他原本在公司有一间个人宿舍,后来和一位长相漂亮的安徽女工对了眼儿,又怕别人说闲话,就把宿舍放在那儿,出去租房住啦,不过偶尔还会过来歇。末了又道:现在的人就这样开放,管他天南地北住在一起,就像喝凉水一样容易。

这位门卫穿戴一身工装,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要想打开缺口,必须在这位门卫大叔身上下些功夫。她说走累了,蹲在地下想休息一阵。门卫忙给她递过来一把小木椅。然后,她就随便聊天问些情况。也许东莞对有妇之夫或者有夫之妇,异地打工凑合在一起习以为常,认为给她说这些没有啥大不了的。就在为大门开门关门的过程中,为唐芝麻简单叙述一些有关公开的秘密。说这刘老板跟着表哥混很有钱了,三年前,就找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工,一来二去还生了一个两岁的女儿......

刚听到门卫这样说她还有点不相信,甚至有几分气恼,你刘耀明与我唐芝麻是明媒正娶,要是你在外打工,一个大男人找一半个女人嫖嫖也没啥,关键是你不能住在一起,那把我唐芝麻当成啥人啦?问题是你混在一起也有谅可原,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又生下一个孩子,难怪一个湾子在东莞打工的栓子回家说,刘耀明腐败了,那言外之意就是他肯定在外边有不轨行为。

单听门卫一面之词还不足为信。为了不引起门卫的注意,她说要是找不到他,就下次再来吧,反正也没有啥大事儿。说罢,就匆匆离开那个门卫。走了几百米后,她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再找一个人验证一下门卫说的话是否属实。她看到一位身着蓝色工作服的人走进了这家建筑公司。就在第三个人从面前走过的时候,连忙过去打听,问有个河南的刘耀明你认识吧?那人笑了笑,我们是一个工地打交道的,咋能不认识,剥了皮我也知道他。唐芝麻就说,我是他的老乡,给他从老家捎点东西——这位穿工作服的年轻人连忙说,你顺着这个巷子到那边一个大街,再转三百米,就能找到刘耀明。他怕她听不明白,还特意为她画了一张路线图。告别那人之后,且为避嫌,唐芝麻从裤子口袋拽出事先准备的一条绿纱巾,完全把半张脸勒起来,掂着提包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走过去。她盯着那个门牌号,躲在一旁观察。为了确证一下,她不惜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询问一位邻居,那二楼左边一家是不是刘耀明租赁的房屋。那人瞄她一眼说:正是。

唐芝麻决定守株待兔。一直等到天色将暗的时候,刘耀明带着娇妻和一个两岁的女孩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说笑着向那处房屋走去,手里提的大包小袋装满了东西。此刻,唐芝麻差一点晕过去,她强忍了忍顺着大街,向她所居住的旅馆走去。

                  四

假说去二姨家待六七天,实际,唐芝麻第五天就安然回来了,还给婆婆带回了不少好吃的东西,比如糖酥饼、薯条、豆腐干、炸鸡腿等。婆婆是个忠厚善良的人,很少出远门,更是吃不到什么特殊的东西,一个姑娘远嫁到一百多里的黎城,一年也回不了一两趟。她知道自己应在老人家面前多多尽点孝。

从东莞回来后,唐芝麻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让婆婆起早做饭,而是她起来做。家中的一应家务她忙上忙下,一点不感到劳累。就连婆婆也发觉了她的变化,问她,芝麻,你这回去二姨家几天回来,咋会变样了?

没有啊,妈,我还是以前的我呀!唐芝麻随口说。

天黑下来了,婆婆端着面瓢去做饭,唐芝麻走上前一把夺过来,说:妈,你歇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轧面条吧。

那几天,秋天的庄稼苗相继长起来了,跟着该打除草剂。但唐芝麻没有那样做,而是把挖撅和锄头磨了又磨,一个人去地里锄草。她像个熟练的老农,扎好丁字步,左右开弓,扎锄、拉锄,缝隙里除去杂草,在秋天的阳光下挥汗如雨,使得锄过的庄稼地里,野草除去,土地蓬松洁净,秋苗旺长一派生机。

鹰嘴潭那块玉米地她放在最后锄。这块二亩四分的玉米地,她锄了四天,真正是精工细作,细心打造不留死角。

那是个农历六月十五的傍晚,唐芝麻锄完最后一垄地,一下子瘫倒在鹰嘴潭旁。圆圆的月亮爬上中天,倒映在水中的圆月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躺在水畔的唐芝麻想起这些天来的不快和忧伤,真想大哭一场。唐芝麻一直在思索,刘耀明是一个陈世美式的负心汉,她在刘家湾为他操持着日子,养老供小,他却在外边背叛自己,娶美女生孩子。她唐芝麻是明媒正娶的女人,决不会屈服这种压力,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她已经做好准备,等这一切做完之后,她准备跳潭自尽,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这一会儿不由得又让她联想到了西汉时期的薄氏夫人,想起了这鹰嘴潭。听老辈人说,这个潭里共死过三个人,一个小伙儿,两个姑娘。一个姓刘的姑娘,是旧社会刘家湾刘财主的千金,和在自己家做长工的一个小伙子偷偷相恋,在马棚里偷情的时候,被管家看到,报告给了刘财主。这刘财主顾及名声,竟然将自己的姑娘和那位长工小伙儿双双抓起,为了警示全湾刘姓一百九十八口人,将他二人捆在湾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下示众。结果呢,那王姓小伙儿被乱棍打死,刘姓姑娘沉入鹰嘴潭溺亡。另两人是七十年代初期,湾子里的刘姓姑娘和另一位刘姓小伙儿,他们冲破阻力相爱了。只是姑娘为姑,小伙儿为侄子,但他们都已经出五服了。小伙儿家贫,双方的家庭很不般配。他们两个人懵懵懂懂相恋后,因为双方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经过了半年时间的挣扎、坚持,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最终投进鹰嘴潭双双殉情。再说西汉时期的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在吕后的淫威下,将戚夫人打入冷宫,又将薄氏夫人轰出宫外。无奈薄氏母子到南阳汉冢一带的鲁桑园存身。那时候,薄氏夫人到南阳并不敢声张,而是隐姓埋名住下来,像一个村妇,为当地人做了不少植桑养蚕的事情。但说心里话,自己从高高在上的贵妃混迹乡间,况且她还带着只有三岁的孩子刘恒,心里有诸多不平衡。一天,薄氏带着孩子、随从来到鹰嘴潭前,想想吕雉的霸道,她不但不顾及刘邦的面子,将戚夫人头发剪去,戴上镣铐,每天在深院中舂米,之后又毒死戚夫人的亲生儿子刘如意。就这样,生性残忍的吕后仍不放过戚夫人,派人砍掉她的四肢,剜去双眼,再用药熏聋耳朵,强迫其喝下哑药,然后,扔进厕所,名为人彘。在这种非人道的折磨中,戚夫人无声地死去。但是,如若日后吕后一旦知道她的确切位置,她的下场会不会更惨?所以,思前想后,她决心带上孩子跳潭自尽,保留下一个好名声。后来,随从旁侧劝说,让她耐下心来,如果她要一死,那吕后不是更加猖狂吗?等待时机,兴许以后有柳暗花明的机会。最终薄氏夫人听从了随从的话,才保全了一条性命,三个人一起回到鲁桑园的茅庵里。正是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决心和信心,才造就了薄氏夫人后来辅佐刘恒成为汉文帝,孙子刘启成为汉景帝。这位卧薪尝胆的柔弱女子成就了历史上“文景之治”盛世年代的皇后和太皇后,被后人颂为佳话。如果当年她被逼出宫之后意气用事,一意孤行,何来之后的美好前景?是的,薄氏夫人坚持下来兴许给了唐芝麻以启发,如果她跳潭自尽,是不是正中刘耀明的下怀?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一房比她小十多岁的漂亮女人?不,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这时的唐芝麻蟠然醒悟,认为自己要学就学薄氏夫人,不敢说成就多大的事业,起码也不能让刘耀明太随心所欲。她丢掉充塞着满身的颓废和戾气,心里释然了,站起身来,收拾好锄头等东西,骑上电动车回家了。

三天之后一大早,唐芝麻十分悲伤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冰冰,在床头柜上留下一张纸条:

妈:你好!请原谅儿媳的不孝,冰冰暂且拜托你了。我出门打工了。我们后会有期吧。

唐芝麻。即日。

她把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装进提包,最后看了一眼难舍的冰冰,狠狠心,轻轻带上门,走出大院。回望一下面前的村舍、秀草、树木,感到难言的不舍。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湾子,给她带来了述说不尽的酸苦。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心头满满都是无尽的忧愁。

唐芝麻生怕有人发现,斜插着从庄稼地向国道匆匆走去。路上,她给刘耀明发了一条短信:刘耀明你不是人。孩子和妈妈给你留在了刘家湾。我走了。祝你生活得更美好。唐芝麻。

短信发走之后,唐芝麻取出手机内的手机卡,顺手扔向路边的水沟。这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快意和满足涌遍了她的身心。





杨永汉:
      曾用笔名耳火,河南南阳唐河人,现为河南作协会员,曾在宁夏、武汉、郑州等地做过报刊编辑、记者,已先后在《青海湖》《奔流》《青年文学》《小说月刊》《天津文学》《神剑》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等数百篇,有作品获得《小小说月刊》、《芳草》、《农民日报》等文学奖数十项,有小说被《小说月报》等报刊、年度选本、书籍转载,并被选入中考语文试题和初中语文课本教材,出版小说集《撕毁的信任》《血战沙漠核鼠》、诗集《山野菊》和长篇小说《绝处逢生》,长篇纪实《杏林传奇》等。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

联系方式:1380377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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