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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

 新用户3134eDv6 2021-06-08

老张在学校门口当门卫。

其实,老张多年来一直是教学骨干,就像戏班子里的台柱子人物。后来,年岁大了,后生仔娃子们不听话了,经常在课堂上调皮捣蛋,搞得他一堂课很难安宁上下来。

现在的学生啊,对老师的选择太挑剔了:要学识丰富,要机智幽默;最叫人接受不了的是,还要年龄轻长得帅。——简直比择偶像还苛刻!

其他条件不说,就年龄轻一项,老张就已经被学生们不约而同的一致pass了。现在的老张啊,头顶上的头发已经可以扳着手指数出来了——灰白,细软,干枯,稀稀拉拉的分散在光滑明亮的真皮表面,就像沙漠里稀稀疏疏干瘦的几根荆棘。

年龄这东西,头发糊弄不过人,脸更糊弄不了人。老张的脸很有特点:平得像一砖头拍过似的。就这张平脸,随着年龄的增长,仿佛廉价衣服,严重缩水:五官好像在争先恐后地使劲儿往一块儿挤。皱纹一条一条的,各自走各自的路子,弄得那张脸就像一个皱巴巴的核桃。

每到他上课的时间,远远地他还没有走过来,学生们就故意把教室门从里面关上了,还要用木杠顶住,害得老张可怜兮兮地在外面推门、叫门。好不容易叫开了门吧,黑板还没有人擦——上面是上节课老师的板书。

开始的时候,老张也曾用了自己毕生的脾气。

“没人擦?”老张虎着脸象征性地问一下,然后赌气直接把课题写在原先的板书上面。

他有脾气,学生更有脾气:一个个爬在桌子上,整堂课头连抬也不抬。——这是多么直白的抗议啊!

原先上完一堂课,老张就像抿了一口散装老龙窝,每每坐在办公桌前回味许久,脸上挂满满足和享受。现在啊,上完一堂课,他就像跟一个泼妇大吵了一架:装满一肚子闷气和委屈。——上四十五分钟课,在备课室气得哼哼哼俩小时。

好汉不提当年勇,提了辛酸眼眶涌。

被浓郁的“老猫不逼鼠”的苍凉感折磨难耐,最后老张向学校领导请求,让自己到门口看门。——早些年代,学校还没有保安设置,门卫大都由不带课的老教师负责。主要是来人登记,还有放学开门,上课时间关门。

老张本就是个严谨的人,干门卫工作是绰绰有余的。无论学生家长、教师亲属,还是上级领导,老张均一视同仁:登记信息,留下联系电话。

工作之余,老张把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电壶里总是灌满开水;一向谨细的老张,一下子大方起来,居然自掏腰包备了些瓜籽儿。年轻老师们没课的时候,来这里看NBA比赛,吃着,聊着,倒也热闹。老张看不懂篮球,但看着大家热热闹闹,自己也就乐乐呵呵,很有欣慰感。

大家都说,如今的老张啊,“开窍了!”

老张那个年岁的人,都是吃了苦受了罪的。尽管老张是县城人,条件比农村出身的老师好多了。但他原先的谨细真的到了叫很多人咋舌的地步:

学校院墙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垃圾坑。有一天,老张课外活动去乡间小路散步回来,发现了一双七八成新的皮鞋,被人扔在了边上。

老张捡起来里里外外地看了个仔细:“好好的呀!——还能穿么。”

老张拎回门房,找出来鞋油,用干净的抹布擦了一遍。——皮鞋简直跟新的一模一样了。

第二天,老张就把自己的老布鞋放在床下,把“新皮鞋”蹬上脚,来来回回地在学校门口转悠执勤。那双鞋呀,把出入经过的老师学生们的眼光,紧紧地拴住了:“哎呀,老张这是遇啥喜了么?”

老张隐隐地听在耳朵里,走路脚底下更轻快了,还感觉得到些许久违了的弹性。

有些东西,外人看起来漂亮,真实的滋味儿只有自己知道。老张的这新皮鞋呀,才穿了三两天下来,脚趾缝就痒得不行:又烧又痒。他用热水泡了,不管用;又龇着牙咧着嘴,在那里细细地抠。——原来,那皮鞋是劣质货,给老张染了严重的脚气。

饶是如此,老张依然舍不得扔掉皮鞋,宁愿晚上一遍一遍地涂抹脚气膏。——听说,脚气膏买了不少盒。

开了窍的老张,原先满身正义的脾性依然没变。用他的话说,“我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老张虽然以谨细出名,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不随便吃人请,但被人请了时,他一定要回请。“礼尚往来嘛!”老张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对于那些小里小气心口不一的人,老张很是鄙夷不屑:“没档次,掉身份!”对于虚虚假假脏脏兮兮的事情,老张时常痛骂斥责。——老张不怕得罪人。

有一次, 下晚自习后,有个学生哭哭啼啼地来门房给家里人打电话。老张隐隐约约地听出来:学生把饭卡丢了,明天早上就没饭吃了。

没有人知道,老张其实还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老张记住了学生的名字和班级,第二天一大早就拦住了班主任,细细打问那个学生的家庭情况。

原来,这个孩子父亲不在了,母亲在外地打工。——“娃还懂事很,学习很好。”平时周末回家里,要自己做饭。生活费是母亲每个月寄一次——也就仅够吃饱,和买点复习资料。

老张听了,没有吭声,只是那张皱巴的脸拧得更紧了。

……后来,听班主任说,老张给那个娃办了张饭卡,每个月在自己的烟钱里取出一半叫娃充卡。那以后,就很少见老张抽烟了——一块五一包的;小酒也不喝了。

有关系好的就问他:“老张,烟也戒了酒也戒了。是要在天安门广场买房吗?”

老张都是打哈哈掩饰而过,后来跟几个性情极投的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几个一合计,每人出点力气,大家一起帮衬那个学生,直到顺利毕业。

——这些事情,是后来受助学生从大学里写信到学校找张老师,大家才知道的。

老张没有手机,舍不得买。那个学生把老张认作“干爷”,他是写信给“干爷”报喜的:学校推荐他读研了!

那时候,老张已经退休了。退休了的老张,很少再回学校来。偶尔听得他的消息,听说身体不太好,住过一次大院。

“老张这人啊,看不出来!”后来的老师们,都能听到老张的故事,也都这样颇为动情地慨叹。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户县人。文风力求散淡、干净、质朴。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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