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2月，那是一个寒风夹杂着雪花的日子，母亲往我绿色手提包里装了3双千层底，含泪说：“这是我熬夜赶制的3双布鞋，穿着这千层底堂堂正正地去闯荡吧！”
记忆里抹不掉的永远是乡情。虽然新兵下连后，部队也配发胶鞋和布鞋，后来考上军校，我还穿上了三接头皮鞋，但在周末闲暇，我还是喜欢偷偷穿着母亲为我做的千层底。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针一线为我纳鞋底的情景，不时激起对母亲的思念。
军校毕业10多年后，我和妻子带着不满1岁的儿子，第一次一家三口回老家陕西过年。
远远就看到母亲站在村口迎接。车子尚未停稳，母亲就迫不及待伸手开车门，迅速从妻的怀里“抢”过孩子。一家三代人第一次团聚，母亲把幸福全写在了脸上。在家那几天，几乎就轮不到我们抱孩子，一有空闲，母亲就和妻子抢孩子……忽然觉得，儿子的出生，让母亲显得越发苍老。
假期幸福而短暂。临行前，母亲又是给车上装苹果，又是给我装蜂蜜、灌菜籽油，后备箱里吃的、用的塞得满满当当。“妈，您别再装了，现在城里什么都不缺，装多了我们也吃不完！”“城里是什么都不稀缺，但这是咱老家自产的，你在城里花再多钱也买不到！”听到这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刺痛了母亲的心。
回到部队驻地时，妻子和我大包小包、大袋小袋往家里搬东西。车厢里两个有些眼生的包袱引起了我的注意，打开一看，妻和我都惊呆了：从小到大，5件小棉衣折叠整齐， 显得格外可爱和漂亮。
妻说：“这是妈给孙子精心缝制的小棉衣，几乎可以穿到上小学了。妈要费多大功夫才能做出来啊！”看得出来，从面料到颜色，母亲都是用心挑选的。我对妻说：“生活好了，妈也老了，可还闲不住。只有我们老了，才能真正体会到做父母的不易！”
妻一边给母亲打电报平安，一边赞叹母亲的手艺。母亲在电话那端说：“还有一个小包袱，你们再打开看看，我怕你们嫌土气不给孩子穿，就偷偷装车上了！”我急忙打开另外一个红色小包袱……足足10双各色小千层底展现在眼前！这10双千层底犹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母亲巧妙地用一根红毛线从小到大串了起来。
电话里，母亲对我说：“你们都是穿着千层底长大的，娃娃马上要学走路了，娃娃一天天长大，你们闲了就给他试一试，总有一双适合他的小脚。穿着结实的千层底学走路，娃娃以后的人生路才不会摔跟头……”
如此富有人生哲理的话，竟出自母亲这个平凡的农村妇女之口，让我从心里对母亲更加敬佩，不由得又想起当年母亲送我参军时说的那番话。
用心细细抚摸那一双双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小千层底，我:想：母亲早已不年轻，含辛茹苦拉扯我们长大，如今还要为孙子操劳……这时我才想起，这些千层底都是春节期间母亲一针一线熬夜赶做出来的啊！想到这，眼角两行热泪奔涌而下。
妻问我为什么流泪？我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母亲和以前穿千层底的那些岁月，想起了母亲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手。妻劝慰我说：“等明年回家，我给妈买双皮鞋吧！”妻的话让我恍然想起：自己也已有多年没有穿过千层底了。
电话里，我哽咽着对母亲说：“妈，您有空了再给我纳双千层底吧！”母亲答应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明天就动手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