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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风，无月，一团漆黑，何美子暖暖地坐在被窝里，翻看一本相册，最左边的一个女孩子，头发凌乱，眼睛圆睁，看着有点傻，何美子笑了，这个小丫头片子就是自己，她仔细辨认每一个同学，有的十多年未曾见面，这个应该是何伟衡，外号“何大鼻涕”，想起何伟衡就好笑。那时他们一起上小学，又是邻居，何美子乖巧可爱，成绩又好，自然成了那一条胡同的榜样，大人们在教育孩子时都拿美子做榜样，何伟衡就天天听妈妈唠叨：“你看人家美子学习好，又听话，你要有人家一半就好了。”何伟衡反驳道：“那是人家妈妈生的好，能怨我吗！”听到这里，何伟衡的妈妈便到处找棍子，等找到棍子何伟衡已没有了踪影。上学路上，何美子前面走，何伟衡从后边跑了过来，满头是汗，猛地吸了一下快要流到嘴里的鼻涕，用袖子抺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本来就灰头土脸，这一下更花哨了，从书包里掏出两块红薯，烧得黑乎乎的，递给美子：“我从地里刨的，刚烧好。”何美子接过一块儿，边走边揭红薯皮，何伟衡乘机说：“美子，你的作业让我抄一下吧。”何美子一听：“那不行，上次就因为被你抄作业，老师把我吵了一顿，我可不敢让你抄。”“那也不行，红薯还给你。”何美子把红薯塞到了他的书包里，疾步走到前面去了。何伟衡站在原地，用力吸了一下鼻涕，懊悔的说：“又没成功。”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陈书林老师手里那根磨得有点儿光亮的棍子。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但过会儿就忘，作业照常不写。昨天放学只顾跑到地里刨红薯，把作业的事情又忘到了九霄云外，本来指望用红薯换何美子的作业，现在看来失败了，何伟衡极不情愿地向学校走去。第一节正是陈书林老师的课，陈老师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整天板着个脸，何伟衡上了五年学，从来没见他笑过。每次上课，陈老师都带那根棍子，看上去挺结实，想着就害怕，何伟衡跑到张扬波那里打听情况，张扬波说前天的作业还没有写。这多少给何伟衡一点安慰。他又问康晓宇写了没有，康晓宇告诉他上星期的还没有写完，这下何伟衡心里踏实多了，他们三个是不写作业钉子户，陈老师的那根棍子大多是为他们三个准备的。上课铃响，陈书林老师拿着棍子走进教室，照常先查昨天的作业，陈老师黑着脸说：“没完成作业的同学到前边来。”康晓宇、张扬波、何伟衡面面相觑，陈老师又问了一句：“没写完作业的到前面来。”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慢慢腾腾走到教室前边。“又是你们三个，说吧！先打谁屁股。”陈老师严厉地说。他们三个互相谦让，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前。陈老师叫了一声：“康晓宇。”康晓宇一惊，暗暗叫苦，这次怎么是我，以前不是何伟衡排第一吗？今天怎么改了规矩！但又一想反正跑不了，早打屁股，免得多一会儿担惊受怕，这样一想轻松了许多，从容走到陈老师面前，开始的紧张现在一点也没有了，陈老师打了三下，康晓宇想着陈老师活到九十没问题，劲儿还是这么大，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小声对张扬波说：“一点都不疼。”现在该何伟衡打屁股，他走了过去，用力吸了一下流下的鼻涕，一点也不害怕，陈老师狠狠打了他三下，看样子比打康晓宇的重，但何伟衡看上去一点事儿都没有，大家都说何伟衡的屁股练出来了！下一个张扬波，陈老师同样打了三下，“铛、铛、铛”有响声。陈老师问：“怎么回事？”张扬波从裤子里面掏出一块儿铁皮，是他上学路上给一个换桶底的要的，当时他就觉得有什么用来着，康晓宇觉得何伟衡的屁股也很奇怪，用手一摸，里面垫了书本，他大声地陈老师说：“何伟衡也作弊，他们两个不算，要重新打。”全班同学哈哈大笑，陈老师也笑了。何伟衡用力的吸了一下鼻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陈老师笑，再后来他们三个还是不写作业，但再也没见过陈老师那根棍子。想到这些，何美子也笑了，她放下相册，一看表快九点了，这时窗外好像有沙沙的声音，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下雨了，赶紧下床跑到外面，果然是雨，淅淅沥沥，扬扬洒洒，悄悄地摸进院子，淋湿了小路，淋湿了台阶，也淋湿了窗前的翠竹，何美子回到房间，困意全无，雨总是会给她惊喜和激动，她索性拿起一本《红楼梦》随意翻看。何美子醒来时，听到妈妈叫她吃饭，雨早停了，吃过饭骑车向学校驶去，郑老师又是第一个到校，他和同学们一起扫树叶，李向鑫、董亮、张玉鸣也在清扫卫生区，他们把扫的树叶堆起来，李向鑫在上面刨了个坑，对张玉鸣和董亮说，一会儿你们把我用树叶盖起来，然后去叫班长王雨欣来查卫生，我们吓她一吓，他们两个同时说：“好办法。”给李向鑫盖上树叶，董亮、张玉鸣去找班长，找了一圈没找到，董亮说：“不如把何雨婷骗去，上次还在何老师那里告我们的状，吓一吓她”。张玉鸣说：“她胆子小，再把她吓坏了，我们不如把潘小为骗去。董亮说：“高！真高！”他们两个又去找潘小为。这时有学生给教导主任杨菲说潘小为正在打四年级的学生。杨菲一听，马上去解决问题，李向鑫在树叶下听到有脚步由远及近，他觉得要走到跟前时，“嗷”的一嗓子站起来，杨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哎呀”一声坐在地上，李向鑫歉意地看着杨主任：“不是说是王雨欣吗？您……怎么来了！” 日子简单而重复,平淡而真实，上午放学，郑老师回到家里，马上跑到厨房，看是否做自己喜欢吃的“煮菜”，洗好的波菜和白菜已凉在筐里，煮菜我不知道算不算新的做法，但郑老师就是这样称谓的，是他吃火锅时学的，但比火锅要简单。简单到像生活一样真实，也就是在锅里倒些水，加些底料，然后烧开，把波菜白菜倒入煮熟，在用麻酱伴了吃，他把这种吃法首先推荐给夏雨，后来传到杨菲那里，也觉得吃着不错，校长家也开始这样吃了，何美子也试着做了一次，都说不错，一时间风靡了第七小学，卖白菜的从第七小学门前经过时总要向着学校里吆喝几声，郑老师隔着门缝问问价钱，如果合适就会买上几棵，这时杨菲、夏雨、也会买上一些，每每煮菜，郑老师至少吃一棵白菜，不是说吃青菜有好处嘛，街里如有卖白菜的，老伴十元钱就能买上一口袋，在这个冬天，老伴俩总能吃上热气腾腾的煮菜。郑老师还把这个吃法推荐给了学校的邻居赵二歪，赵二歪和学校是隔墙邻居，每天郑老师都要从赵二歪家门前经过，每到冬天，赵二歪就早早的起来，在门前烘上一堆火，再放上个大树疙瘩，可以烧上一天，然后把家里的木墩子，破凳子搬出来，邻居们没事儿围着火堆，或闲谈，或忙手里的活儿，赵二歪披个破夹袄，围着火堆，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段淹萝卜，“呼噜呼噜”喝着饭，有时郑老师也会停下车，烤烤火，闲谈一会儿，他也终于向邻居们推荐他的煮菜了，赵二歪听得很认真。吃过饭，赵二歪放羊去了，中午回来时手里提着两棵白菜，发现老伴站在椅子上，隔墙对着学校骂骂咧咧:“谁家的兔孙把垃圾扔到我们家的……”赵二歪回家一看满地又是一包一包的垃圾，这个情况好多次了，原因是几个星期前，教导主任杨菲在学生周会宣布，谁在校产生的垃圾谁负责带走，校园里不让扔垃圾，同学们都用方便袋包起来，放学时带出校园，但大多隔墙顺便扔到了赵二歪家的院子里，每天中午或下午放学，都有二三十包的垃圾从天而降，赵二歪老伴在厨房里听见有响声，赶紧跑出来，她看到学生流源源不断地从学校出来，扔过的已经扔了，没扔的依然提着，一时也不知道谁扔的，只是每天对着放学的学生大声叫嚷：“谁家的兔孙孩子，再扔垃圾叫二歪打折你们的腿。”然后就是喋喋不休骂着，时间长了，不但没阻止学生扔垃圾，大家还把它当成了一种乐趣，尤其李向鑫、张玉鸣、董亮每天从这里经过,都要扔上几包，每当这时赵二歪的老伴就匆匆地从家里出来，扯着嗓子骂着过往的学生，嗓子沙哑带亮，和唱坠子的差不多，李向鑫他们称她为“赵大嗓子”，每每这时他们三个觉着非常有意思，于是每天骂学生成了赵大嗓子要做的事，她也感觉到最近身体特别好，不知是不是和扯着嗓子大喊有关。听说大声喊可以锻炼身体。赵大嗓子为了抓住谁往家里扔的垃圾，没少下心思，但最终没有抓住一个，回学校告了几回状，都无济于事，反而越扔越多，最后想了个办法，在墙上掏个小洞，每天快放学的时候，她就趴在墙上，从小洞里观察动静，整天看得脖子痛，说也奇怪一连几天都没人往家里扔垃圾，赵大嗓子竟有些失望，她心说骂骂学生管用了，还是老师教育好了，反正这两天挺心静的，反而让赵大嗓子有些不习惯。好像昨天董亮和张玉鸣的数学作业没完成，数学老师刘立成说：“谁的数学作业写不完谁今天下午扫地。”李向鑫暗暗高兴，本来李向鑫也没写，多亏今天来的早，班长王雨欣昨天就写好了，他一翻班长的作业没带走，便迅速地照抄起来，翻看班长的课桌抽屉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今天就有了意外收获，所以今天李向鑫没用扫地，对于他们三个来说用扫地换不写作业是天大的便宜，所以五年级的卫生几乎被他们三个承包了，关键是还能把打扫的细土、垃圾什么的打包，然后放学时投到赵二歪家里，打包的细土掺杂碎纸什么的，飞向赵二歪家院子里，向炸弹一样冒着“烟”，太有意思了，如果运气好还能投到赵二歪家的厨房里，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儿，还能落到赵大嗓子的头上，每当这时赵大嗓子就像老虎一样，嗷嗷大叫着跑出来，嗓子比平时高两个八度，甚至有时拿着半截砖，“哐”地摔在地上，比平时惊险多了。下午放学，张玉鸣、董亮慢慢腾腾地打扫教室，李向鑫买了一根辣条，边吃边和小胖玩卡片，也是在等扫地的董亮他们，张玉鸣对董亮说，一会儿把扫好的土包起来，我们藏在教室后。让李向鑫先走，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时小胖走了，李向鑫回到教室一看，门锁了，李向鑫说：“真不够哥们，也不说一声！”轻轻踹了一下门走了，张玉鸣和董亮看着李向鑫走出了校门，他们赶紧跑到赵二歪家房后，觉得李向鑫要走到赵二歪家门口时，从校园里面，两包土从赵二歪家房顶飞了过去，接着又是两包，细土拖着长“烟”，嘭、嘭、嘭的砸到院子里，赵大嗓子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几包土落了下来，她迅速跑了出去，从洞里一看，李向鑫正好走到门前，就赖在他头上了，李向鑫正纳闷，怎么有几股“烟”从学校飞了出去，看看前后一个人也没有，跑吧，怕赵大嗓子赖着他，不跑吧，就他自己走到这里，李向鑫不知如何是好，看来今天这件事是给他坐定了，果然赵大嗓子气势汹汹地出来了，跑着用脚就去踹李向鑫，李向鑫闪开，赵大嗓子竟把鞋甩出去多远，赵大嗓子也不管了，光脚捡起鞋，一手抓住李向鑫，用高跟鞋狠狠地摔打李向鑫的屁股。天气不错，午后小暖，但早上却有些“三九”的意思了，何美子今天没用妈妈叫就起了床，她的实习即将结束，正准备写实习报告，全副武装，口罩、卡通耳暖、围巾、手套、羽绒服捂的严严实实，骑电瓶车出发，远远看见赵二歪骑电瓶车载着老伴迎面而来，何美子非常好奇为什么他叫赵二歪，也没看出来哪里歪呀，何美子正想着，这时赵二歪说：“何老师早。”何美子还未反应过来，赵二歪已骑着电瓶车“呜”的过去了，后面坐着赵大嗓子拍他的肩膀大叫：“慢点儿、慢点儿！”赵二歪好像骑的更快，转弯时突然出现两个小学生，赵二歪躲闪不及，赵大嗓子大叫“啊……”直奔沟里去了，沟不是太深，里面堆满蜀黍杆，两个好不容易才把车子从沟里拉出来，赵大嗓子埋怨赵二歪：“叫你慢点，你谝啥能，你还不知道赵二歪是怎么来的。”赵大嗓子边走边唠叨赵二歪。李向鑫、张玉鸣一块儿来的学校，当他们经过赵二歪家门前时，昨天烤火留下的灰烬还没清理，还有半个大树疙瘩没烧完，他们嘴里冒着寒气，夹着脖子，抄着手，跑了过来，伸手一摸，发现火已经熄灭，他们失望的把剩下的树疙瘩踢开，发现赵二歪家栅栏锁着，家里还有“咩咩”的羊叫声。张玉鸣说：“都灭了，怎么烤，去学校吧，还是教室里暖和一点儿。”李向鑫说：“最好远一点儿，让赵二歪看见，还不把我们打成李三歪、张四歪。”李向鑫说：“傻呀你，赵二歪家的栅栏门不是在这儿嘛！”张玉鸣有点胆小，不敢去折，李向鑫已经动手，张玉鸣也大着胆子，和李向鑫一会儿就折的只剩下一个长方形大框，然后把折下来的棍子、木条抱到学校后面，赵池铭也来帮忙，他直接把赵二歪家坐的木墩子搬走了，李向鑫已生起一堆火，把所有的木棍都放上，火苗蹿了多高，赵池铭把木墩子也放上去，如果不出意外，这堆火可以烧到半夜。大冬天里有这么一堆火，谁从这里经过都舍不得错过，人越聚越多，大家围着火堆，说说笑笑，谁还管木柴是从哪里来的。何美子推门进了教室，她惊讶地看着学生，学生也好奇地看着何美子，她发现今天所有女生戴着和自己一样的卡通耳暖，只是形状有点差异，何美子的是两个可爱的玩偶，有的是两个小兔子，有的是两个小狗样子，难道这就是默契，何美子对学习委员李晓悦说：“检查一下昨天的作业，没写的报给我。”何老师去了办公室，李晓悦安排查作业，就剩李、张、赵三个人的作业没有检查，班长和何雨婷都没看见他们，王雨欣，何雨婷、李晓悦分头去找，连厕所都找过了，都没有，这时有学生说他们在学校后面烤火。她们三个气冲冲地去学校后面，挤过人群，都不说话，一起怒视李向鑫，李向鑫正坐在鞋子上伸着脚烤袜子，一看班长她们来了，小声对张玉鸣说：“老张，老祖奶来了。”张玉鸣麻利得藏到人群后面，赵池铭也藏起来，他们两个也不是怕班长王雨欣，而是怕王雨欣在他们爸爸那里参上一本，和班长一个村真是倒了霉了，不但经常听妈妈唠叨要像王雨欣一样多好，还不能在学校做点儿坏事，昨天张玉鸣就因为上课时用绳子把前面两个女生的辫子系在一起，张玉鸣还没有回到家，妈妈就拿着棍子在门口等着，晚饭都没吃好，有点风吹草动，准得让班长传到爸爸妈妈那里，今天这事还指不定会怎么样。班长终于说话了：“张玉鸣，赵池铭还不出来，看见你们了。”他们两个灰溜溜的从人群中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班长说：“班长，我们是来叫李向鑫上学的。”何雨婷说：“谁信呀！你们三个就是一伙的，在一起准没好事儿。”赵池铭说：“怎么没好事儿，上次要不是我把你身上的毛毛虫拿下来，说不定现在还哭着呢！”何雨婷去追赵池铭，赵池铭围着人群转圈跑。班长王雨欣急忙制止：“别闹了，都回学校检查作业。”赵池铭、何雨婷停住脚步，张玉鸣和赵池铭怏怏不快地回学校去了，李向鑫还是不紧不慢地烤袜子，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李向鑫说：“昨天老师不是说雪中送炭嘛，我今天就是给同学们送碳来的，你们回去跟何老师说，我正在给全校的同学做好事呢！到时老师还不表扬我啊。”班长说：“想的美，你不走是吧，晓悦、雨婷我们把他拖走。”她们三个一起动手，两个人拽胳膊，一个人推后背，李向鑫顺势蹲在地上，赖着就是不走，她们三个一起拉着李向鑫，李向鑫的屁股时不时还“秃噜”着地，一直被拉到办公室。老师们正在办公，忽然从外面进来几个学生，一看是李向鑫狼狈的被拉过来，杨菲笑得差点把茶水喷到李向鑫身上，李向鑫从地上起来，正要用手去拍身上的尘土，杨菲赶忙拦着：“到外面拍去。”李向鑫巴不得快点出去，他回到教室，站在班长王雨欣的座位前，狠狠拍打身上的尘土，一时间教室狼烟四起，班长王雨欣拉着长音大喊：“李向鑫……”同学们都跑出教室，李向鑫也跑了出来，吃惊的是远处拿棍子的那个人好眼熟，径直奔他来了，李向鑫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棍子在屁股上出现“啪啪”声时，李向鑫觉得那个人好像是赵二歪。作者简介：关海威，网名大关，河南滑县八里营乡关庄村人，滑县四间房乡第七完全小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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