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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三部 护士们的故事 护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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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这种方法把鞋子放到了床下面的置物架上，既然不容易，也算聪明。这肯定花的时间长一点。我做这些事是背对着护士长的。我已经说过，她还在我所住的病房里。从管理上看，这个地方，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有病人在，她肯定是来看候病人，没有病人在，她又一定是来检查病房的。我背对着她，不是故意要这样做。我的鞋子放在床的临窗一边，床下的置物架也在这一边，我如果没有疼痛的困扰，就可以面对着她蹲下身子把两只鞋先拿在手里，然后再放到置物架上去，可现在不行，我需要用两只脚来做这件事，那我就只能坐在床的这一边。但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抽象地表示我面对着护士长，那就是我一边用脚完成鞋子归位的事，一边和她说话。比如说我说：“护士长，你每天真是辛苦，你可要开心些。”“做护士长的，是不是操心多，操心比做具体的工作更累人，我感觉是这样的。”她听了我的话，一定会有同感。可是我没有说，但还可以和她聊聊天。这方面，我觉得也很擅长。但我接触了护士长，觉得她不是喜欢聊天的人，如果只是我一个聊，很快就会陷入尴尬。这就是说，我虽然并没有想到这些，但当时确实只是在一心一意做归置鞋子的事，没有和护士长说话，但我知道，她没有走，还在病房里站着，她没有坐。她如果坐下，这事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她关着，表示着她随时会出去，她站着同时还表示，她没有把我当作来病房关注的对象，她有别的事情要做，要思考，要实地考察，要周密思考。所以，她在忙她自己的，我在做我自己的事。我们各不相干。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但好站着，最多只能这样去假想，是不是真的如此，是不确定的。从她让我把鞋子放在置物架上看，好像，我们两个不属于各干各的那一类。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我，她如果看着我如此把鞋子放到床下面的置物架上，会怎么想？这个推测，说明护士长是来给我好看的，就是说，她要让我知道，在这里，她可以管得着我。并且，这是随时她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今天是我的鞋子不该放在地上，明天很可能就是柜子上的东西太乱了，或者被子要保持叠好的样子。到后来，很可能，我如果只扣了三个病号服的扣子，她都会对我说，还是把扣子系好，小心着凉。管这方面的事，她可以不用刻意，也不用十分计划，按照她的个性，她可以随时即来。
我终于把鞋子归置到了那个置物架上。我先要庆幸一下。我竟然还能把这件事做得很不错。现在，我已经回转过身来。我想首先确定一件事——护士长在我做归置鞋子的时候，她站在哪一块。因为根据的听觉，她一直没有动，这没有动，不是说她没有走出病房，而是说她一直站在一个地方。这很在必要，因为，从角度看，如果她站在卫生间的门口，那就与我没有关系；如果她站在21号床位的头上，那就可能是她在等待那个护士拿不来被褥往那张床上铺；如果她贴近柜子站着，有可能她有些累了，想想象着借靠在柜子上做短暂的休息；如果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那是很明显地等待那个护士有些不耐烦了；如果她站在病房中间的地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冲着我的。她把这种心思压抑得毫无声色，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一点一点把鞋子用双脚夹起来，以至做完这件事。她也一点一点把内心的压抑释放了出来。这样，她这一天会感到略微轻松些。是这样吗？我很希望我不只是腰椎疼痛，很多时候，疼痛会让人精神错乱。
我看到了护士长，她站在加床和20号床中间的过道上。我的天啊！她站的这个位置，在我专心归置鞋子的时候，可以举起一只锤子从后面，把我的头砸进胃里去或者砸出一个大窟窿。可她站的位置，比这个要阴险十倍，她这是在看着我出丑，甚至能看到我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从背后看一个人，还有什么看不到的。
我一转向，就遇到了她的目光，她的目光里含着一丝笑意，我一下子捕捉不到这丝笑意的后面情景。但我能感觉到这丝笑意和我有关，护士长把我视为她不喜欢的病人。她现在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她对自己讨厌的病人，常常站在他们的背后，让病人按照她的指示做一件事，她要完整地看病人做完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会很快有这样的一个判断。
现在，我要来证明一下我的这个判断：
“护士长，你还在啊！”
“嗯。”
“你看，我已经把鞋子放到架子上了。”
“我看到了。”
“你一直在看我吗？”
“没有。”
“你没有别的事吧？”
“没有。”
“你这么站着，应该累了吧？你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我很好。”
“你看我把鞋子放得怎么样。如果不整齐，我可以再加工一下。”
“什么加工？”
“我是说再摆放一下。”
“我来看看。”她一边说，一边真的走了过来。后来。我站在护士长站的位置，发现，完全不用走过去看。可她为什么要走过去呢。
“就这样，不用再加工了。”她由不得自己，学着我的话这样说。
“那天，你和那个老先生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你听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和他在说话，但没有听见说什么。看来，你对病人关心有加。怨不得你能做护士长。”
“你真没听见什么？”
“没有。”
“好好待着吧。”说完，护士长转向出去了。
不会吧，护士长真以为我听见她和那个老先生的说话了。算了，这件事，只能这样了，我已经告诉她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幸亏我今天听了她的话，证明我是一个心地无私的病人。能让她高兴些，这既是可以做到的，也应该这样做。
202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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