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与鼠 起伏的山脊线在天幕下变得很低。远远近近的草丛中有虫在鸣,如弹着簧片儿,一起一伏地呼应。 那时,由于连续作战,他实在太疲倦了,便靠猫耳洞坐着,枕着枪。他浑身乏力,身上长满疥疮,针刺般地奇痒难熬,折磨得他想打个盹也不行。他只觉得朦朦胧胧,却又十分清醒,十分清 醒,却又朦 朦 胧 胧。有时,一个人喃喃自语,却又以为自己在思考。一刹那间的睡眠, 竟做了梦,梦见了许多事情。醒来看表,这睡眠还不足三分钟。总之,只觉得疲倦。 辽阔的山岳丛林延绵起伏,月亮昏黄,大而圆,且长着毛。那时,他带着一个班守着这最前沿的警戒阵地。任何一刻他们都有可能被偷袭的敌人切断退路而永远回不去。永远回不去就永远回不去,这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倒是另一种怪现象,那就是老山地区的竹鼠,也不知是厌倦了素食或者是突然发现了可口的荤腥,还是出于对平时见了它们就打杀的人类的报复,竟成群结队地去啃人的尸体。他每每见到这种情形,都要愤怒地用冲锋枪打得它们狼狈逃窜。但老鼠还是成群结队地又来了,那噬咬声轻微而杂乱,吱吱吱,叽叽叽,听了令人心里发毛。他闭上眼,用牙齿咬紧嘴唇,努力不去听那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几次拿起冲锋枪又放下。突然,一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惨叫,从尸体堆里响起,他不由自主地一下跳起来, 但刚从战壕里探出头,对面越军阵地就打过来一梭子重机枪子弹,打得战壕前尘土飞扬。战士们都看着他。他明白了,妈的,一定是进攻我们阵地的一个越军士兵没有死,他正在与竹鼠搏斗。 “都不准 动!”他脸色铁青,命令战士们退回战壕。 可他还是有意抬高了枪口,子弹贴着那士兵头皮飞过,那士兵便连滚带爬地缩回去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爬向那伤兵。竹鼠惊恐地散开,却仍不退,居然用进攻的态势匍匐着,望着他,使他又愤怒又恐怖又无可奈何,头皮不由得一阵阵发麻。 当他把那垂死的伤兵拖进战壕的一刹那,双方阵地都不约而同地向竹鼠猛烈开火了,打得鼠群血肉横飞。 他把阵地上仅有的半壶水去喂那伤兵。泥土、血污糊满了他的脸,看不清他长得什么样,只看见他一双眼睛能微微转动。伤兵目光中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痛苦,又像是感激。他望着那水壶,只喝了一口,便坚决不喝了。他要给他包扎,他却艰难地摇摇头,拒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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