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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诗典》十周年纪念文集:盛兴《什么是诗?什么是段子》

 毋忘书 2021-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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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诗?什么是段子?

盛兴

 虽然仅有一百余年且历经浩劫和荒芜年代,但我想说中国新诗的发展不是慢了,而是出奇的快。

 哪怕只有一个诗人写出了在这个世界处于先进位置、极具现代意识的诗歌,我们也可以说中国的诗歌进入到了一个持续发展的现代主义时代。众人不知道的是,在今天,有众多具有先锋自觉和现代自觉的诗人在一种一无所有的窘境中艰难前行,现代主义诗歌正在这个时代的湖底盛行。而用大众的一种普遍价值观来看,让中国诗歌在世界上赢得尊重、获得荣耀的正是这部分秉持独立精神、维护诗人尊严、延展汉语美学的探路者。

 在一个叫“阿呆的李子”批判贾浅浅的阅读量达1.2万的公众号里提到:“一般来说,现代诗有几个形式要素:分行、韵律、意向性、风格、情境”。然后其又举了几个例子:顾城、北岛、海子、徐志摩。且不说举的这种在代际上乱七八糟的例子,五四时期你提徐志摩、革命年代你提徐志摩、建国后你提徐志摩、新世纪你提徐志摩、2021年你仍提徐志摩,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不读诗”,这就是众人的在这个时代无比强硬的理由,无比蛮横的态度,人不读诗果然如同一头大猩猩,张牙舞爪,捶胸顿足。“一头大猩猩在指手划脚”这就是诗歌面对这个时代时的缩影。

 这是我写于去年的一首诗:

血盆大嘴

因为一篇朋友圈的文章

单位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是一位诗人

自此之后

有的人见了我背诵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有的人见了我背诵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有的人张开血盆大嘴

“啊,大海”

从我背后蹿出来

吓我一大跳

2020.1.21

  “读懂读不懂”无法衡量一首诗的好坏,但关键是一首诗被你“所见即所得”一眼就读懂了,你就会认为这不是一首诗,因为诗在你那里就得似懂非懂、晦涩难懂,偶有的词语要触动你、感化你、温暖你才行,让你觉得是写给你的才行,你读的不是诗,你读的是词语。有人说现在的某些诗“门槛太低了”,我从不知道诗歌竟然在人世间设置了一道门槛,那或许是一截废旧的铁路吧。我始终觉得中国诗歌的现行价值观,不在于体制的矫正,也不在于主旋律濡染,就在于近乎于腐朽的文化,在于在这种腐朽文化里众生的超级自恋、超级酸腐、超级分裂

  但是没有关系,诗歌似乎不需要“读者”。

  现代诗是一门文学专业,首先具有一种内部价值,这种内部价值是指文本价值、语言价值和诗人价值,至于阅读价值,微乎其微。我有一个粗鲁的判断,自口语诗往前追溯一直到白话诗诞生,除了“文革体”,几乎一多半诗都是靠着“误读”“为生”的,与此相对应的是,诗人并不在乎读者的误读,也绝不会纠正,甚至津津乐道,兴致盎然,误读成为心照不宣,一种正道和常态,并美其名为“读者的再创造”,实质是诗人的失格与读者的自恋。在我这里,能被误读的诗不是好诗,不管是否经典。而不论在任何年代任何国家诗歌的发展,从来都不是靠读者来推动的。

  在各文体中,诗歌文本最能彰显现历史性,诗意核心最能呈现时间节奏,诗意如同时间的心脏。现代诗歌所处的语境必然是现代、是当下甚至是眼前的瞬息,只有极少数诗人关注诗歌的发展,把自身置于一条诗歌之路上,殚心竭力,绝大多数诗人和大众一起把诗歌视为一种经典文化,一根粗大的古木根雕,摆在书房里、茶馆里,何谈生机?何谈发展。

  “四大误识”如同阴霾笼罩在诗歌上空。“唯工具论”,一方面号召鼓舞、讴歌弘扬,一方面禁忌丛生,到处都是昏昏欲睡的歌唱者和清醒的守夜人;“唯抒情论”,诗歌和人的泪腺之间本没有必然的联系,抒情成了一种“强权政治”,写诗要是等同于抒情,没有一个诗人的感情是够用的;“唯道德论”,诗歌俨然是道德之子,你只有先绑架了自己才有和这个世界对话的权力;“唯发表论”,出现在出版诗集上的诗才是好诗,发表在刊物上的诗才是好诗。

  一切事业自身自带生长翻新优化发展功能,从事者就身处其中,如同我认为“创新”二字是一个悖论一样,在诗歌中,我不太愿提“先锋”二字,每一个诗人都应本能地走在自己脚下这条路的最前面,从而构成诗歌的现代性,这也是诗人和诗歌的价值所在。

  现代诗歌走到今天,从存在价值上来说,趋向于诗人个体,从文本上来说,趋向于碎片化,从诗意美学观上来说趋向于真实。

  诗歌终究要回到一个有血有肉的诗人本身,诗的差别就是诗人的差别,他的诗就是他的人,所以要想有伟大的诗,必须产生伟大的诗人,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诗歌在倒退着走,蝇营狗苟之徒却在书写着正大光明的诗。“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式的误读和“史诗”巨著将日渐式微。这是一个以数据为灵魂的时代,数据就是碎片化,碎片化就是精准精微,诗歌要走向碎片化,诗学也要走向精准精微的个例,靠语言逻辑转换来凭空生成诗学观点的干法会在一个一切语言公式都需要精准答案的时代失去通行证。

  这是一首精准的诗:

公用辣椒酱

她痛恨我在于

她在餐厅里失手打翻了公用辣椒酱

溅了一裙子

我还跑过去

在地上躺倒的辣椒酱瓶里

舀了满满一勺

倒进自己的面里

2020.8.16

  当一个习惯用偷换概念来诡辩和暧昧的文字时代过去,一切变得难以证实,“真实”就会日益趋近于诗歌的灵魂。我所谓的真实是与这个时代相呼应的“大数据式真实”,是真实中的真实,谓之为绝对真实,而用语言构筑起来的真实坚不可摧,语言的硬度即诗意。他可以是一个事实,也可以是一类情感,可以真的发生予以指认,也可以虚构凭空而生,这种绝对真实充满了力量,足以对这苦难的生活形成救赎和对一个“真我”的立命。

  这是一首真实的诗:

一个冬天的晚上

小时候我姐一天到晚总爱哭

一个冬天的晚上

我哥趴桌上做作业

炉子早灭了

天太冷了

我哥拿着钢笔

跑到我姐面前

用她的泪水润了润笔头

转身回去继续做作业

2019.11.14

我由此要反对的,是由浪漫主义、象征主义、意象派、抒情派在诗歌的天空殒落后,揣着一些下脚料,装神弄鬼的伪善作派和疑神疑鬼的情感书写。在过去、现在和将来,左靠“语感”、右靠“重新命名”两轮驱动,再加上一颗“敏感过度”的心,由此制造出的情感“半死”语言“不活”的诗歌垃圾仍将充斥着汉语世界。我所说的这类诗歌,是能无限写下去无限长的诗歌、敏感过度和发神经鬼神上身的诗歌、更换词语如同更换零件的诗歌、毫无自我批判一味自我温暖的诗歌、没有一个真我的诗歌、以道德为唯一美学的诗歌……我所厌恶的是那种无力和软弱,我认为这类诗歌淹没了汉语的光彩、异化了汉语的基因、拉低了中国诗歌的段位,也混淆了中国诗歌在世界范围内的视听。

  最后关于什么是诗,什么是段子,我想说一个终极问题,诗人写诗最终靠的不是诗学观点,而是态度,诗学观点转念就来,态度却是诗人的哲学存在,也是一个根本,以让人发笑为目的的诗就是段子,真正的诗歌另有其做为一个诗人的一切。

  你如何才能拥有一个伟大诗人的态度?

                                                  20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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