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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爷 和 鹅 文 | 喻秀燕 二爷今年82岁,村里人送他一外号“大忙人”，平时，他除了睡觉，很少有清闲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二爷真的闲下来了。 小叔从外地打工回来后，准备在老家安营扎寨，就请人开山挖路，把山脚下自家的一块水田和一方水塘改建成了鱼塘，放了些适宜本地生长的鱼苗，又搭建了一座照看鱼塘的简易房，给二爷临时住居。鱼塘距河边不远，隔着河，旁边有一条乡村公路，一坐低矮的漫水桥连接着鱼塘和公路，交通十分方便。 围绕这方小鱼塘，二爷慢慢地打造着自己的风景：沿着塘的周围，他种上了一些果蔬树，如桃、梨、李、板栗、香椿、珍珠花等；在宽大塘坝上，他还分块的种上了瓜果和蔬菜。 二爷依然嫌太冷清，于是又叫小叔买回几只山羊，自家再孵了几窝小鸡，养上两条小狗和两只鹅苗。在老家，一直有养鹅辟邪之说。所以面对两只灰秃秃的小鹅苗，二爷把它们当娃儿一样的精心饲养。随着这些小动物渐渐长大，二爷的日子和这条寂寞的山谷一起热闹起来了。 由于水草丰茂，羊吃的饱，来的快，天天见长。几个月就添丁加口，慢慢变成了一个大家族。二爷时常一个人坐在坝子上，望着羊群，脸上溢满笑意。当有人路过时，他就热情地跟人招呼，有时还把人引到自己的棚子里，喝杯茶抽袋烟，然后聊聊他的鱼塘、他的羊群、他的鸡狗，还有他的鹅……一旦谈到这些，二爷就笑逐颜开，眉飞色舞。 两年下来，这方鱼塘变了样。春天池塘倒映着桃红杏粉梨白，次第开放，青山绿水，一片锦绣；夏季四周果蔬丰茂，瓜果飘香，整个山沟碧绿葱笼。 经过不断的繁衍，几只羊已变成了拖家带口的大家族了。二爷时常被羊群前呼后拥的推着走，他呵呵地笑着，只见牙齿不见眼。而那一黑一花的俩小狗，也长成了强壮凶悍的大狗了。它们前后撒着欢的跑，或是这边吠几声，那边叫几声，忠实的履行着牧羊犬的职责。自然小鸡苗也不甘落后，出落的公母分明了。公鸡威武雄壮，母鸡勤奋温顺，一个催工打鸣，一个下蛋生产，卖力地为二爷服务。特别是那两只原本灰不溜湫的鹅苗，在二爷的调养下，已经脱胎换骨了。它们白羽若雪，红帽突兀，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回巡逻，俨然已成了这片天地的霸主。就连那两条凶悍的狗，也时常被白鹅欺负。 其实准确的说，应该是是大白鹅路见不平，拔刀助羊。两条狗平时狗仗人势，跟着二爷对着羊群耀武扬威。只要二爷对羊群吆喝一声，它们就凶神恶煞的扑上去，咬得山羊咩咩直叫。即使二爷喝停，它们也不肯松口。这时，一旁的大白鹅看不下去了，它们拍打着翅膀，鸣叫着冲了上去。狗见状，夹着尾巴四下逃窜。可俩白鹅却不依不饶，在后面追啄个不停，在鱼塘边上，闹了个真正的鸡飞狗跳。两条狗围着鱼塘转了几圈，见还是不能摆脱追逐，只好跑进二爷的屋子，躲在床下瑟瑟发抖。然而白鹅们仍不肯罢休，伸长了脖子在床底下好一阵乱啄，俩狗“嗷嗷”叫着却不敢出来，直到二爷出面，才给走投无路的“狗腿子”解了围。俩鹅这才缩回脖子，昂粘着狗毛的扁嘴巴，得意的鸣叫着…… 当夜幕降临时，喧闹的鱼塘终于安静下来了。可这时候，二爷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里塘有鱼、笼有鸡、圈有羊，又在荒郊野外，所以便成为一些不法之徒觊觎的目标。二爷虽然孤身一人，可有大狗大鹅作伴，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 一天夜里，二爷刚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屋外的白鹅尖声惊叫了起来，接着两条大狗也吠叫起来，鸡群和羊群里也出现了骚动声。二爷立即翻身下床，抄起一支土铳，透过窗户往外看，借助朦胧的月光，看到有几个人影晃动。见对方人多势众，二爷一个人不敢贸然冲出去。突然，他想起了手机来。儿子一再嘱咐说，有情况就打电话叫援兵。可二爷刚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就自动关机了：原来平时很少用到手机，所以就忘了及时充电。 二爷急了，就在朝着外面大喊：你们再不走，我就开铳了！小偷显然知道二爷是在吓唬人而已，所以他们索性不再蹑手蹑脚了，而是大摇大摆的直奔羊圈鸡笼而去。二爷原本指望两条恶狗上去阻拦，可他听到几声狗的惨叫和呜咽声后，再也没有声音了。二爷心想，坏了坏了，八成是给狗下药了。 正当二爷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白鹅的怒叫声和人的惨叫声。二爷趴在窗户一看，果不其然，俩只鹅跟小偷干上了。只见它们从小偷背后扑上去，用嘴撕扯小偷的头发，强壮的翅膀凶狠的拍打着，很快，随着小偷撕心裂肺的哀嚎，一撮带血的头发就被白鹅生生的拔了下来，那人抱着头满地打滚。 听到同伴的惨叫声，另外两个准备偷羊的小偷赶了过来。可不等小偷做出反应，另一只白鹅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凶狠的朝小偷的眼睛啄去。小偷尖叫一声，捂着脸趴在了地上。另一个偷见状，从怀里拔出匕首。可不等他动手，两只白鹅，同时向他发起进攻……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几个狼狈不堪的小偷，跌跌撞撞的逃向了路口。而两只白鹅嘶鸣着，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摩托车声响，几束光亮划破夜空。二爷这才打开房门，跑到鸡笼和羊圈里清点了一下，除了地上掉了一地鸡毛和几根鹅毛之外，鸡羊一只不差。但是，却没见了两条狗的踪影。二爷流着泪，心痛的喊着“小花”和“小黑”，正当他打着手电准备寻狗的尸首时，两条狗呜咽着、喘着粗气儿奔了过来，扑在二爷的身上，摇头晃尾直往二爷怀里钻，并跳起来舔着二爷的脸。两只大白鹅也不甘落后，争宠的伸长脖子往前挤，把老人围在中间，二爷摸摸这个，抱抱那个，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随后骑着摩托车赶来的小叔和邻居，见到这个情景，也都感到眼眶润润的。 原来，两条狗见斗不过小偷，就狂奔了二三里路，在小叔屋前，抓门挠窗，狂叫不止。小叔一开门，它们扯了小叔的衣服往外跑。小叔立即明白鱼塘有事，叫几个邻居开着车赶了过来。 经过这个事件后，二爷的大狗和白鹅成了英雄，名声远扬。这样一来，二爷的日子安稳了许多。 可是，二爷的俩鹅却不甘心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由于二爷的宠爱，它们日渐骄横起来，开始嫌鱼塘地方太小了，时常结伴去公路上溜达。它俩迈着八字步，在大路中央一摇一摆的散着步，任你怎样按喇叭，不理也不让。有些司机逼急了，就一个劲的按喇叭。鹅的悠闲被打扰，它们梗着脑袋，不耐烦的张开翅膀示威，甚至跳起来用嘴去啄车的挡风玻璃，和汽车干上了。附近熟悉白鹅脾气的司机，只得缓慢的跟在它们屁股后面，看白鹅的“脸”色而行。 有些骑摩托车的人急了，拿石头或是用脚驱赶它们，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只要这些人下次再从这条路上走过时，两只白鹅就会赶来，前后夹击，不啄的你个抱头鼠窜，就不会罢休。而且见一次啄一次，记仇呢。 这样一来，去二爷那里告状的人便源源不断。二爷给人说好话赔不是，另外送上鸡蛋果蔬。等人一走，二爷就拿棍子教训它们。刚开始它们还转着躲避，但后来也开始拍着翅膀竖起羽毛和二爷也干上了，这让二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渐渐的，二爷开始讨厌起鹅来。有时他从村子回鱼塘迟了，它们竟然从二三里之外的鱼塘自己找回村子，在新房子里找不到二爷，就穿过一块菜地，竟然跑到老房子里找。找到后二爷，就高兴的拍着翅膀，用嘴啄拉二爷的裤脚，像细伢儿见了妈一样亲热的不得了。 随着寒冬的来临，村庄周围草木枯萎，可供鹅吃的草食几乎绝迹了。天气一冷，二爷总想窝在家里烤火，去鱼塘的时间变的不确定了。而大白鹅又冷又饿，就天天往村里跑，找二爷要吃的。如果吃不到口，它们就围着二爷鼓噪个不停，伸着长脖子用嘴在他身上胡乱的拉扯着，惹得二爷心烦意乱。有一天，饿肚子的白鹅又回来了，当看到二爷的小孙女正拿着香喷喷的爆米花吃，就围了上去。小女孩见状，就把爆米花高高举起来。白鹅急了，跳起来抢，竟然啄在小姑娘的手上。听着宝贝孙女的尖叫和哭喊声，再加上儿媳的埋怨声，二爷怒火平心而起，疯了一样的冲到厨房拿起菜刀，朝着俩鹅劈头盖脸的乱砍。奇怪的是，平时那么机警的两只鹅竟然呆呆的看着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着二爷挥刀砍来…… 看着倒在血泊中抽搐的两只鹅，二爷像被烫着了一样的扔下了菜刀，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院子。 没了鹅的聒噪，二爷的日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爷的精气神儿没有了。大白天的，无论坐到那里，都会开始打嗑睡，口水顺着嘴角流老长却浑然不觉。有时在给羊打防预针时，读初中的孙子吃力的按住了羊的四条腿，喊二爷快点时，竟然发现二爷手拿着注射器站在羊旁边睡着了！二爷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不得劲，总是想睡。 过了年，羊卖掉了大半，只剩怀着崽的母羊和几只上不了台在面的小羊。鸡也一样，陆陆续续的卖给了鸡贩子。随后，在腊月的一个黄昏，小黑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估计是被人贩到狗肉馆去了。而剩下的花狗终日无经打采，和二爷一样，整天窝在草堆里晒太阳。更可怕的是，在鱼塘边住了几年的二爷，以往虽处荒郊野外，却从来不曾感到害怕，现在一到晚上，他就跟烙饼子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是慌慌的。好不容易要睡着，老鼠们又出来了，悉悉索索的，有甚至放肆的爬到二爷的床上来嬉闹…… 二爷开始发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还喃喃自语。小叔仔细一听，二爷在念：鹅、鹅，我的鹅…… 小叔明白过来，就在心里记下了：等明年开春，就给二爷捉两只鹅苗回来……可没等这一天，二爷就出事了。那是一个初春的的下午，二爷赶着羊群上山放羊，羊在小花狗的驱逐下，来到了一座高山的山顶上，二爷找了个向阳避风的山坳，睡着了。 天黑时，小花和羊群熟门熟路的自己回去了。 小叔在天黑时送饭，没看到二爷回来，小叔和乡亲们，在二爷平时放羊去的沟沟坡坡里到处找。直第二天，在荒无人烟的水库边上，有人发现了二爷的一只鞋…… 在远处的水面上，不知从哪飞来的两只野天鹅，正欢快地拍打着翅膀，曲颈高歌。 喻秀燕，女，1978年出生于大悟高店，中学教师。有诗文见《槐荫文学》《孝感晚报》《走进文化孝感》等书刊。感言：生活就是小说，活着就是故事！ 第 二十六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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