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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佛堂那株龙爪槐

 金星狼 2021-06-18

很久前听说双佛堂村有一株晚明参政巩焴亲植的龙爪槐,从此心里就有了一棵树,因为那棵树是七世祖巩焴亲植的,因为那棵树有着三四百年的树龄。

巩焴,字成我,号育炉,明真宁县(今正宁县)堡巷村人。崇祯四年(1631)进士及第,名列第六。历任河南林县、安阳知县,礼部祠祭祀主事、郎中,河南分巡道兼右参议等职,后被诏任河南巡抚,补授河南省学政、布政司参政,因李自成起义军攻陷西安而未能赴任;1644年3月,李自成义军攻破京城,崇祯帝自杀,巩焴在混乱中遇一孕妃,随即带其出宫逃回真宁(今正宁)老家,把托孤复明寄望于其生龙子,以期托孤复明,此时社会动荡,战火纷烧,巩焴回家即受兄长训戒,恐为家族带来灾难,随即带随从数十人众翻山越岭,潜居于时三水(今旬邑)官家洞,后清兵入关,大军压境,以火攻焚烧巩焴于官家洞,三水巩姓数百余口悉被灭族,与三水近临乡村巩氏族人闻讯也纷纷舍家逃命,今彬县香庙,礼泉南坊、石谭,永寿杨家岭等地的巩氏族人,无不是此期间落户异乡。巩焴一生为人忠正,为官清廉,在安阳为官期间被时人称之为“第一廉公”,在故乡正宁,与明建文殉节御史大夫景清、明万历吏部稽勋司郎中赵邦清并称为“正宁三清”

“十年树木”,一棵三、四百年的大树,定然是峥嵘轩峻蓊茸萧瑟;与我曾见之潜夫山、崆峒山古松柏有得一比,故乡人虔诚,认为一草一木皆成灵性,百年以上的大树,都饱受日月之光华,水土之润泽,堪称精灵,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有一株盘根错节的古杨,杨树的树身很粗,树枝皲裂而苍桑,树身上布满坑洞,从树根处的树洞里爬入,可以从内壁爬上树梢,树枝突兀狰狞,却布满寄生,且有数个鸟巢,大杨树每年都会发旺,树荫如盖,老人们都说那棵树树龄在百年之上,许多人都说此树会福佑俗称大杨树底那几排窑洞里生活的百姓以至全村,若遇大风或闪电劈断树枝,许多人就是惶惶然耽忧,怕生不祥,村里发生的许多遭祸与生老病死,也有人与大杨树的荣枯联系在一起,所以当那棵悠然老去的大杨树最终枯死时,许多村人都在担心着怕有不幸事件的发生,然一切如常。

我的老家其实离双佛堂村很近,仅三十华里,但许多年来我甚至弄不清双佛堂在哪里,即便是我在上初中时就通过民间故事“火烧金山寺”中狗认人的传说记下了与双佛堂毗临的苟任村,并通过苟仁初中的位置给苟仁树做了定位,“佛堂”、“双佛堂”一类的地名却依然在我心底里只是个名字而已;中学毕业后出外打工,这一去就是十几年,回到乡土,双佛堂依然只是有偶尔去县城的途经之地,随着新农村大刀阔斧的建设,双佛堂与苟仁区间的小楼房连成了长一公里许的纵排,双佛堂中心村的大广告牌也一目了然的告诉路人,盛世丰年,双佛堂在这里傲然展示新颜,这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凑机会去看看那株龙爪槐,那株先世由异乡带回的龙爪槐,就象流落异乡把他乡做故乡的族人,在这块土地上已扎根数百年。

在距我家三十里外的双佛堂村,有一株由,传说当时巩焴从京城带回三株龙爪槐,一株植附近的烟村,另一株植堡巷,历经数百年风雨,至留双佛堂的这一株,我很多年前就曾从老辈人口中听闻此树,所以昨日路过双佛堂村时,就突然生发了去看看这株龙爪槐的念想。

专程去双佛堂村去寻找巩焴手植龙爪槐已是2014年8月中的一个上午,距我知道有这株树的存在已足足过了二十年,细思量,不免为自己的惰怠无比汗颜,试想当年在河南从政的巩焴,离任时两手空空,连回家的盘缠也是属吏们的资助的,却千里迢迢地带回了几株龙爪槐的幼苗,并将其亲植在故乡的烟村、堡巷和双佛堂,不说河南至故乡正宁有多远,但这三棵树所植的村与村之间距离就超过四十华里,先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又是如何车马劳顿的操劳,记这几株小生命落地生根,蓬勃成长的。

双佛堂中心村隶属于湫头镇城乡一体化规模最大的中心村,两层小楼绵延铺展的村落已形成约一公里长的街区,生长着龙爪槐的双佛堂自然村在村子的东南,问起龙爪槐,村子里妇孺皆知,向几位村妇问路,都如出一辙地告诉我沿混凝土村道向南,出了路头向西拐,我一边走一边揣想,三、四百年的古树,想必古木参天,那个年代的人们都住在沟边的窑洞里,凭直觉,龙爪槐应很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或在某人古老的窑院,或在一处黄土山梁或涧畔,就在这种意象里,我边走边环顾左右,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位老人,以至我走出约二十米的时候,老人在身后呼唤时方回转身,老人说他看到我背的照相机,所以猜想到我或许是要去看那棵弯弯树。老人所说的弯弯树正是巩焴手植的龙爪槐,而且就在他家屋后的田地里。

是的,没错,是在平整的田地里,故乡被称之为坳(土旁肴)的黄土塬上的平地,沿着通往田间的小径,我很快看到了那株古槐,但一时我却不敢确定这就是我要寻找的那株,我甚至突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它实实在在算不得一株大树,伞塔装的圆盖也实在有些小气,冠身或许还不及一株三年的梧桐。

在果蔬田禾的包围中,在一圈不锈钢空心管的围栏内,在齐膝高的荒蒿野茅陪伴中,密集槐叶装扮下的龙爪槐象一棵歪脖的绿蘑姑,仅看树冠,或说有些馒头柳的意味,约模三十公分的胸径,主杆高不过三米,这实在也太有些稀松平常了,如果走进稍有规模的公园,与公园里十多二十年的龙爪槐林比,这棵树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我四叔家院子里有一棵三十年的刺柏,树冠也有七八米,绝对比这株槐树有板有形,再看到槐树叶上密集的虫洞,那一片一片密布的蛛网,我的心里立时就有点“来时怀抱火,去时背背冰”的感觉。

望着夏末葱郁的原野,寂廖而又冷清的原野甚至听不到一声鸟鸣,没有鸡鸣犬吠,没有播种收割,更觉得树如同塬畔上被抛育的老庄子般落寞,然就在我准备着离开,又有些许不甘愿的回望时,我突然惊呆了,我看到了密密匝匝叶片下盘枝错节的槐枝,槐枝上巧夺天工布满生动神似的鳞甲,又何一个“枝杆虬曲,盘若卧龙”所能形容,那每一个弯,每一个节点,巧妙地环回绕曲,不包含一点点人工的修饰,却穷尽世间的能工巧匠也难以创造这种自然而唯妙的神奇。

 

好人未必都有好报,世间的是非曲直也无人能理的清,少年聪慧的巩焴,英年为吏清廉,政绩卓著,关于他是否出任李自成大顺礼政府尚书一事,我遍查网络,也是众说纷纭,无有铁证,只是他忠心耿耿报主,两袖清风为民,却无法力挽狂澜,助延大明江山,无论他是否顺同于李自成,都无法更改他成为满清入关黑名单上必除的异已,联想到网上热播时隔50多年回国老兵王琪,“火焚官家洞”与“三水没巩家”的历史悲剧,或只能以时势和命运来释注。

一个人的命运尚且如此,一棵树能苟且至今,本身就已经是奇迹,在我们村子公路北面的云寂寺,隆盛元、明、清数代,文革损毁,后多次平田整地,如今那一台台的苹果园,已无法让人联想到当年的晨钟幕鼓,更无法遐思及冠盖如云的千年古松,历经大炼钢、大生产、大建设,一棵数百年的龙爪槐能够自千里之外迁徙并扎根这片黄土(此前本地无龙爪槐这个树种),历数百年风雨浩劫而生命旺盛,并冠盖叠翠,这又是何等的幸运与难得,就恰似从战火中归来的英雄,从恶流中穿越的老帆,展示坚强,传承历史,即使普通平凡,又怎能不让人悠然生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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