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散文】沧桑子牙河 河北 王砚清

 蒺藜文学 2021-06-21


散文 ‖ 沧桑子牙河

     □ 河北 王砚清

初春的一个清晨,我搭车到了十里湾大桥。从这里出发,开始了我沿子牙河大堤步行回家的旅程。

十里湾村,距离县城十华里,子牙河在此处折了一个大大的弯,一弯也是十里,故名十里湾。

几畦大蒜、韭菜、小葱,被主人侍弄的还算出息。

走这样的路,我是有心里准备的。手里拿着的树枝就是打狗棒。

大城,旧称大(dai)城,历史悠久,自商周就有人繁衍生息。春秋时属齐国,名徐州,意为地域广袤;后归燕国,改名平舒,民风宽舒之意义。天下第一无耻之人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平舒因属古瀛洲而沦入契丹之手。后柴世宗皇帝虽未完整收回“燕云十六州”以雪汉耻,但瀛洲回归,平舒也更名为大城,取城高防坚之意,以来彰显威烈武功。

明朝洪武年起,大城属北平府,后改成京师顺天府;明雍正年开始,大城直属顺天府南路厅管辖,顺天府二十四州县之一。又因位于京师最南,乃入京门户,故称“京兆首邑”。在我家家谱上,记载着高祖几兄弟均为“前清太学生”。清朝的太学,就在国子监内。

在中华民国时期,大城属直隶省津海道。建国后,属天津专区。天津地区改名廊坊地区后,大城隶属廊坊至今。

大城这个地方, 自古就是兵家争夺之地。蒙元、满金等北方少数民族的多次入侵,大城总是在劫难逃,战乱频频,民不聊生。后又朱棣“燕王扫北”,后又直奉大战,此地人民不得生息,苦不堪言。八年抗战,大城人民同仇敌忾,地雷战地道战,大大小小战役无数,始终没屈服过。也因此,大城民风刚烈,多行伍之人,如张作霖张学良父子,民国总理张绍曾、民国上将商震、开国将军孙毅等。

大城东去百十里是天津,北上三百里是北京,所以大城这个小地方,文风颇盛。中国美术家协会大城籍会员竟有二三十人之多,泼墨涂丹在乡野蔚然成风。

杨柳远远看去,也能看出来一树新绿了,桃儿、杏儿刚刚绽开新蕾,一派生机。

演马村在三十年前就建起了集体企业,当年生意做的红火,令四外八乡的人羡慕。如今虽然也早就成为了私人企业,但可能难脱曾经是集体的旧窠,始终没有跟上发展的脚步。

演马村名的由来和好多附近的其他村子一样,与“杨家将”的故事分不开的,因为大城是当年宋辽大战的古战场,演马村就是当年杨六郎在此操练军队的地方。西面相邻的村子叫“王范”,原本是写作”王返“的。相传八贤王赵德芳亲率大军在此处大败辽国元帅韩昌,并追出数百里后又返回,在此处庆功,故名”王返“。

双摆渡桥旧址。抗战吃紧时,八路军区中队退守子牙河北,为阻止日寇紧逼,炸毁旧桥。

望帆长村,原名”王范场“,本为王范村的打谷场,有后人觉得不雅,又因子牙河水在此折弯东流,站在堤上可望过往渔船白帆远去,故改村名”望帆长“,取”望帆点点长“之意。此村房舍傍河而筑,也曾是绿树荫路枕水而居之处。

蓦门村,有四千多人口村民,为附近较大的村庄。”蓦“取超越之意,以此为村名,有期冀族门富庶、人丁兴旺之意。抗战时,此村为八路军堡垒村,冀中支队和回民支队等多隐藏在这里开展对敌工作,并在村西对日军进行过伏击,取得巨大胜利。

子牙河发源于太行山,史称滹沱水、沿河等,上游为滹沱河。因流经相传为姜子牙垂钓的钓台而名”子牙河“。子牙河旧时并无独立河道,因此每到雨季,洪水多发。大城地界,夏多涝灾春多旱灾,有史记载”九月,蝗灾重,人相食“。古时的大城,战乱频仍,旱涝无常,每到饥馑之年,饿殍满地。

大清朝时,康熙皇帝四年间三次到大城巡视子牙河,可见当时子牙河水灾之严重,也可见皇帝体恤百姓之苦心。康熙三十八年,康熙取道天津卫,循子牙河南下至大城。其实在十年前康熙南巡时,就曾到过大城的,那时大城还是一片富庶之地,人民安居乐业,而如今河堤颓废,良田竟变泽国。

大城、静海两县代表面陈子牙河灾情,”夏秋之间,水发淹漫,四野一片汪洋,人民失业“。康熙帝听闻此处人民的苦难后,立即敕命直隶巡抚李光地,拨国库银两,将子牙河河堤尽行修筑,”以拯沿岸州县田庐”。

康熙三十九年,康熙帝专程离京到大城。?见子牙河堤坝修筑已经告竣,十分欣喜,即兴赋诗:

暂别宫槐幸子牙,近村处处少人家。

清和微暑浮畦麦,棣树初荫接岸沙。

堤外草荒艰籽粒,淀中水浅捕鱼虾。

黄童白叟望霖雨,霖雨先施莫自赊。

康熙四十一年,康熙帝第三次专程到大城巡视,他看到坚固的长堤护着湍流的河水东去,两岸男耕女织一派祥和,他终于放下心来,并作诗一首,题为“大城等处堤防修完舟中驻跸王家口”:

积水频萦虑,长堤幸已成。

桑麻连井邑,花柳近清明。

泊惬勤民意,还深问俗情。

兰桡经过处,布谷唤春耕。

留各庄桥村,以子牙河上的”留各庄桥“为村名。对岸就是留各庄村,号称”绿色建材之都“,全国最大的保温材料生产基地。留各庄桥村这个地方,曾经是子牙河上最繁荣的水路码头,南上衡水北下天津的的船只,在子牙河水道里川流不息。”大城三宗宝,烧酒、驴肉、大火烧“,那时火轮的汽笛声、岸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灯火通明。因为这条子牙河,青年人进城见了世面,又给闭塞的乡下带回来了新鲜的气息。

“东看粮、西看房,条河两岸看衣裳”,风调雨顺时子牙河流域是富饶的。当地特产 ”金丝小枣“、”窝头“、”赤小豆“等被老乡大总管李莲英带进宫中,成了贡品;子牙河两岸的人也是风情的,田间地头唱出的”西河大鼓“,就唱到了天津北京。

留各庄新桥北面还有一座旧桥,旧桥之前是一座洋灰桥,再之前是木头桥。翻修洋灰桥的时候,在堤内侧挖出一通功德碑,碑上镌刻着士绅捐助修桥的善举,我太高祖的名字赫然其中。

我们村叫权村,分王、杜二村。始祖王清,于明永乐二年自山西洪洞县老鸹窝村迁徙至此地,披荆斩棘、垦田造屋,繁衍生息,至今已有六百多年了。

子牙河的水灾,距今最近的一次是1963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那也是个夏末秋初的季节,瓜果就要能摘了,庄稼也已经饱满了,老人们至今都惋惜的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年景。也是连阴雨十几天不睁眼,子牙河水暴涨,下游行洪受阻。还是为了保北京、天津、保津浦铁路,上级又选择了在大城决堤。水悄无声息地就来了,来势凶猛地让人胆战心惊,好收成的憧憬一下子破灭。接人撤离的船就停在了村口,来不及一点的犹豫,人们哭喊着一步一回头,趟着膝盖深的水背井离乡。我家在村子的边上,一亩半地大的院子里满是桃树杏树、满是各色蔬菜。爷爷带着父亲拼命地打着土埝,想把水挡在外面。水一寸一寸地涨着,土打的院墙终于被冲毁了,父子俩也已经精疲力竭。三间土坯房最终也轰然坍塌了,只剩下东山头供着佛龛的半堵墙。看着惊慌啼哭的一家老幼,正值壮年的爷爷怒不可遏,”你保不了我,我也不供奉你!“,抄起香炉就扔到了水里,然后才扶老携幼登船逃难。

那年的11月,毛主席发出了”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命令,一场历时十几年、每年投入几百万民工的浩大工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以歌颂大城人为代表的与洪水抗争的影片《战洪图》,在全国放映。

这些事情,我是没有亲历的。但眼前这条被挖的千疮百孔的河道,已经找不到当年子牙河美丽的身姿。

村南紧挨着的是筱庄村,也有三四千口人的。村里有位曾在旧军队任武术教官的武术高手,八十年代时开馆授徒,传授本村和邻村子弟武艺。筱庄和权村相邻不过里许,以一条大沟为界。每到秋天,枣、梨成熟时,沿大沟一线戒备森严,各自提防,不让对方潜伏过来摘梨捋枣。

那时子牙河里常年有水,清澈透底。每每放了学后,书包一扔, 背上筐子就往子牙河跑。穿过枣树地、小梨树地、杏树地,再穿过菜园子才能到河堤。河堤很高,要使劲地跑才能上去。河堤里面的缓坡上总是绿乎乎的,那是长的一层地梨,像足球场的草皮。河里的水流很大,要顺着水流才能游到对岸。凫水时,水波一层一层地荡漾着拍向你,惬意极了,但水波中有时也有水蛇游荡,让人惊惧万分。水面是烫的,深处却是冰凉。水底水草很茂盛,也有鱼藏在里面,撞你的腿,不小心还可能踩到嘎鱼。

蚂蝗是少不了的。上岸后一定不要疏忽检查,看到蚂蝗钻进了肉里也不要慌张更不要用手去拽,用鞋底子“啪啪”的抽打,越用力越好。洗完澡,我是更乐意拾蛤蜊的。在水边最浅的地方仔细看,泥里或深或浅的一道道的沟,那是蛤蜊行走时留下的痕迹。顺着这痕迹向水里找过去,肯定有蛤蜊,一逮一个准儿。小的扔掉,只要大的,不一会儿就能装满一筐子。

大堤上是小伙伴们公共的乐园,筱庄的占据扬水站南,我们的在扬水站北边,但当河西有张吉村的孩子们出现在对岸时,两个村子的孩子们就会自觉紧密地结成一条战线。和对岸的人敌意地对峙着,不一会儿总有好战的挑起事端。排兵布阵的方法,大多参考“岳飞传”里的,元帅、军师、先锋官各司紧急地进入角色。筐子里背来的砖头儿、水泥块儿就是武器,投向对岸,一时间叫骂声阵阵、箭石齐发如雨。河道很宽,砖头土块儿大多打不到对岸的,纷纷落入河里,水花四溅,蔚为壮观。也有大个子的“犟头”,被打急了骂急了,“扑通”跳入水中想游过去厮杀,结局可想而知了,不等靠岸就被密集的火力打的抬不起头来,只好乖乖地游回来,闹不好被打破头也是常有的事。

这段路我走了四个半小时,深一脚浅一脚的,有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路,河底沙化严重,河堤也被挖掘的千疮百孔。沧海桑田,但愿曾经绿柳成荫、波光粼粼的子牙河、曾经鱼虾肥美的子牙河,还能够再回来。?更希望生在这长在这的人们,都能静下来心来,到我们的母亲河边,走一走看一看。

2016年5月7日 王砚清

【注:照片来自网络 ,部分由作者和大城县摄影家协会提供,一并感谢!】

【作者简介】

王砚清,1972年生,大城县权村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