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重大环境项目，从来都不会是单纯的科学问题。由于众所周知的事件（ 果壳问答：什邡钼铜厂是否像微博所说对环境有巨大影响？ ）我们紧急制作了此专题。无他，就是想从这样一个正在进展当中的跨国项目，看两国各自的民众、政府乃至总统，针对这个必然会带来各种问题的大型能源环境项目如何做出反应；两国政府的环评部门、学术机构、NGO 组织又如何从各种角度搜集数据，做出怎样的环评结果；而企业则如何从项目提出、被反对、修正再提出、再被反对，再调整以期获得支持。各方究竟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数据、证据，而不是暴力，以获得更好的结果。  2011年11月6日，以环境活动家比尔·麦克纪本为首的1.2万余名抗议者包围了白宫，要求奥巴马实践诺言，顶住 “Big Oil”（石油巨头）。当日，白宫见证了近几十年来美国规模最大的一次公民不服从运动。图为在华盛顿的一次集会期间，示威者举着一个巨大的输油管道模型经过美国财政部大楼，要求奥巴马政府取消 Keystone XL 石油管道项目。（照片：Reuters / Joshua Roberts） “我们不能真的占领白宫，” 比尔·麦克纪本（Bill McKibben）向他的抗议伙伴们说， “那我们就去包围它。” 2011 年 8 月 20 日，麦克纪本及其他 64 名抗议者在白宫外抗议时被捕，入狱 3 天后获得释放。这一次，他准备实施一个更大的计划。麦克纪本不知道 “围” 住白宫要多少人，但他之前的担心被证明完全是多余的——2011 年 11 月 6 日，至少 1.2 万名抗议者出现在了白宫草坪，他们不但包围了白宫，还结结实实地围了好几圈，有些地方甚至是里三层外三层。 “好几十年了，终于又见到这么多人一起聚在白宫外面为环境做点儿什么，” 麦克纪本向着人群说， “你们今天做了件伟大的事情。” 比尔·麦克纪本是一位环境作家及环境活动家，这位 51 岁的中年瘦高男人没想过要当什么领袖，但他确实是近几年来的环境运动中升起的一颗超级明星。包围白宫是麦克纪本针对加一项纵贯北美的输油管线项目发起的抗议，他呼吁奥巴马实践 2008 年总统竞选时作下的诺言， “让我们这一代人能够带领美国最终摆脱石油的奴役”。 麦克纪本挑战的，是一股强大的经济与能源推动力，加拿大跃跃欲试，或将取代中东成为世界石油的新中心。这次美国近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公民不服从运动，能抵抗住世界能源版图移动的力量吗？ “拱心石” 项目“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统”（Keystone Pipeline System）是加拿大能源和天然气输送公司 “横加公司”（TransCanada）主持修建的一个输油管道系统，目的是把合成原油以及加拿大阿尔伯塔省油砂田所出产的稀释沥青运输到美国境内 [注] 。该公司于 2010 年 6 月铺设完成了横跨美国中西部农业区的 “拱心石” 石油管道（Keystone Pipeline，下图蓝线部分），目前该段已经投入运营。 下一阶段的 “拱心石 XL”（Keystone XL）延伸项目计划将向北连通加拿大艾伯塔省，向南最远可达德克萨斯州境内墨西哥湾沿岸的炼油厂。目前，拱心石 XL 项目从加拿大到美国伊利诺伊州的管道已经建设完成，如果成功实施，将使输油管线延伸至蒙大拿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然而，正是这项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引发了巨大的环境争议。  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统（Keyston Pipeline System）示意图。拱心石项目由加拿大横加公司主持修建，左上橙色区域是加拿大阿尔伯塔省的油砂田；蓝色部分是目前已经铺设好并投入运营的石油管道，红色虚线代表接下来预计修建的管线，也即 “拱心石 XL”。（图片：guardian.co.uk）
环境威胁与其他争议规划中的拱心石 XL 输油管道直径 0.91 米，将埋在 1.22 米深的地面下，全长达 2730 公里，日输油量为 83 万桶。这段管线的潜在环境危险包括临近湿地、浅层地下水、临近地表水、敏感植物和动物等多个领域。其中，对奥加拉拉蓄水层的潜在危害是大多数环境机构关注的焦点。 奥加拉拉蓄水层（Ogallala Aquifer）是一片广大的含水地层，主体为约 600 万年前形成的奥加拉拉组半固结粘土、粉砂岩、砂岩和砾岩，地下水深度从 0 到 120 米不等。这片蓄水层覆盖面积高达 45 万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储存库之一，产出了全美 30% 的灌溉用水，浇灌了 27% 的耕地，而对居住在这片蓄水层之上的 230 万人中，82% 的饮水也来自这片蓄水层。这片农业区域出产了全美19% 的小麦、19% 的棉花、15% 的玉米和 18% 的牛，农业总产值高达 200 亿美元，对全美粮食安全而言举足轻重。而一旦输油管道发生漏油事故，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奥加拉拉蓄水层（Ogallala Aquifer）示意图。（图片：en. wikipedia.com） 虽然在环境温度下，管内运输的稀释沥青高度粘稠，很难直接在蓄水层中流动，但是其中的苯、甲苯、乙苯和二甲苯等化合物却可能扩散到周边的饮用水之中。由于输油管位于地下一米多深，这些化合物无法像在地表那样迅速挥发，而且生物降解和光降解的速度也将大大减慢。一旦油管破损，这些芳烃化合物——尤其是苯——将对人类和牲畜健康造成严重威胁，包括中枢神经系统麻痹作用和致癌效果。长期接触苯对造血机制的损伤尤其巨大。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规定饮用水内的苯含量不得超过 5 微克/升。 由于输油管道采取了先进的渗漏检测和紧急关停措施，发生超大规模泄露事件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真正的危害在于微小而难以检测到的泄露维持很长时间。现有的自动检测机制只能探测到大于总流量 1.5% 的泄露，这意味着每天漏油 1.2 万桶左右，其中有 0.1% - 1.0% 为苯。理论上每 14 天一次的人工检测可以发现这样规模的漏油，但即便如此，在发现前也可能造成可观的污染，更何况气候和具体地形条件会影响人工检测的进行。 按负责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建设的加拿大横加公司估计，在输油管道 50 年的设计寿命中，可能有 1.6 - 13.2 次泄漏事故发生在奥加拉拉蓄水层当中。但是对于具体的环境危害，各份环评报告差异颇大。譬如 美国国务院的环评报告 采纳了横加的部分数据，认为泄漏的影响微不足道，而内布拉斯加大学土木工程教授、美国陆军工程兵部队的风险评估指导约翰·斯丹斯伯里（John Stansbury）却认为横加严重低估了风险。按照 斯丹斯伯里的计算 ，在最坏情况下，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将漏油 1.89 万桶，使 180 万立方米的淡水无法饮用。还有一个额外问题是，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的部分区段将穿过一个活跃的地震带，该地震带在 2002 年曾发生过一次 4.3 级地震。  美国北达科他州在建的“拱心石 XL” 输油管线，摄于2012年1月18日。（图片：Reuters） 虽然环境问题得到了最多的关注，但这条输油管线所涉及的远远不止环境威胁。其他争议问题主要有：
拱心石 XL 管线沿途的许多地产所有者都遭到管线铺设的威胁。截至 2011 年 10 月 17 日，横加公司已经完成了 56 起土地征收（Eminent domain）行为，这些行为虽然提供了金钱补偿，但均未经过土地所有者同意。
拱心石管道系统的铺设将大大降低美国对其他进口原油的依赖，同时管道输油从成本和碳排放上也优于油轮运输。管线的主要支持者认为，拱心石提供的原油所取代的是来自南美和海湾地区的石油，没有挤占替代能源的发展空间。与之相伴随的自然是来自这些石油出口国或明或暗的抗议。此外，管线铺设顺利与否，显然是对美加关系的一次重大挑战。
已经铺设的管道距离 150 个加拿大原住民群体不超过 50 公里，并在十多个原住民保护区内部有相关设施建筑。而对于美国而言，预计将有 160 公里的管线路过原住民保护区。美加双方的原住民对此都表达了抗议，包括对他们圣地的玷污以及可能的水污染与空气污染。
横加公司的 CEO 罗斯·格林指出，这项工程将为美国制造 2 万个就业岗位，并花费 70 亿美元以促进美国经济增长，但得出这些数据的公司、美国智库佩里曼集团（The Perryman Group）本身受雇于横加，因此被怀疑不够客观。康奈尔大学工业与劳动关系学院的一项独立研究认为，该工程只能制造 2500 - 4650 个临时建筑岗位，而美国国务院的估计数据为 5000 - 6000 个。 政策拉锯战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建设计划于 2008 年提出，2010 年 2 月 19 日得到美国南达科他州公共设施委员会的批准，同年 3 月 11 日得到了加拿大能源委员会的批准。但是，2010 年 7 月 21 日，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认定该计划环评草案数据不足，对诸多安全措施考虑不周。即便如此，2011 年 8 月 26 日，美国国务院出台的环评最终版依然认定这一管道的修建 “不会对环境带来显著冲击”。这一时期，作为对官方环评的回应，康奈尔大学工业与劳动关系学院和内布拉斯加大学教授斯丹斯伯里分别发布了两份独立的评估，对其可能的危害提出了不同看法；来自其他渠道的抗议也各自抵达了白宫。 2010 年 3 月，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一家 NGO）发布报告指出，油砂的开采、运输和使用都将带来巨大的碳排放。 2010 年 6 月 23 日，50 名议员上书国务卿希拉里，警告 “铺设这一管线可能会威胁美国的清洁能源未来，并影响美国在全球气候变化中的国际领导地位”。 2010 年 7 月 6 日，白宫能源与商业委员会主席亨利·瓦克斯曼敦促国务院阻止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认为这将加重美国对石油的依赖。 2010 年 12 月，“反油砂运动” 正式开始，支持者除了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之外，还包括美国国家野生动物基金会、地球之友、绿色和平等多家 NGO。 2011 年 2 月，记者大卫·萨孙发文指出，美国第二大石油公司柯赫工业（Koch Industries）旗下的炼油厂将从这条管线获取暴利。 2011 年 3 月，NASA 气候科学家詹姆斯·汉森表示，拱心石 XL 这条输油管道一旦建成意味着 “地球（的气候）就要完蛋”。 2011 年 5 月，拱心石输油管道发生两次严重泄漏，导致其延伸项目拱心石 XL 遭到了环保团体、农牧业组织的强烈反对，纷纷呼吁美国总统奥巴马阻止这项计划。 2011 年 8 月 20 日，环境与全球变暖活动家比尔·麦克纪本（Bill McKibben）及其他 64 名抗议者在白宫外抗议时被捕，入狱 3 天后获得释放。麦克纪本呼吁奥巴马实践 2008 年总统竞选时的诺言：“让我们这一代人能够带领美国最终摆脱石油的奴役。” 2011 年 8 月底，美国国务院公布报告说，拱心石 XL 项目在建设或运营过程中不大可能产生重大的环境问题，并计划在年底前决定是否批准该项目。 2011 年 9 月 19 日，一批美国和加拿大原住民领袖在白宫外抗议时被捕。他们抗议的主要内容是修建输油管线将会破坏的 “成千上万处保留地内的历史文化资源”。 2011 年 9 月 23 日，加拿大自然资源部长乔·奥利佛对反对油砂开发者进行了激烈抨击，认为油砂的开采不会导致重大环境问题。 2011 年 10 月，《纽约时报》发文质疑一份环境评估报告的客观性。该报告来自美国环境咨询公司卡德诺咨询公司（Cardno Entrix），认为管道对环境的影响有限，然而该咨询公司在过去曾与横加公司合作，并描述该公司为他们的 “主要客户”。10 月 26 日，14 名议员联名要求美国国务院调查在环评报告出台过程中是否存在利益冲突导致的不客观情况。 2011 年 11 月 6 日，比尔·麦克纪本组织了 1.2 万名环境运动支持者组成人墙包围了白宫，要求奥巴马停止管线铺设。 2011 年 11 月 10 日，奥巴马宣布将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铺设计划的决策推迟到 2013 年决定。横加公司随后宣布 14 条其他油管线路正在研究和讨论中。 2011 年 11 月 14 日，横加公司在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宣布，将更改拱心石 XL 输油管道线路，避开环境脆弱的内布拉斯加州沙丘区域和奥加拉拉地下蓄水层，以推动该项目得到美国的批准。 2011 年 12 月 28 日，加拿大监管部门批准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中石油）收购加拿大阿萨巴斯卡公司位于该国艾伯塔北部麦肯河油砂项目（即拱心石石油管道系统加拿大起始端）60% 的开采权益。该项目第一阶段定于 2014 年投产，日产量为 3.5 万桶，最大日产量可达 15 万桶。 2012 年 1 月，奥巴马在白宫发表声明说，政府无法对该项目的环境影响进行全面评估，因此他否决了该项目的执行。 2012 年 1 月 3 日，加拿大阿萨巴斯卡油砂公司宣布以 6.8 亿加元（约合 42.7 亿元人民币）向中石油转让该公司位于艾伯塔省麦肯河油砂项目的 40% 剩余股权。交易完成后，中石油将全资控股麦肯河油砂项目。 2012 年 3 月底，加拿大联邦政府精简环境审查过程以及加大环保组织提出反对意见难度，以促进对亚洲出口含油沙项目的实施。加拿大政府及石油工业一直敦促通过输送石油在亚洲建立多元化市场，不过一度遭到民众环境保护运动及原住民群体的强烈反对。 2012 年 5 月 4 日，横加公司重新提交了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的申请。提交申请的管道线路包括已经接受过检查的蒙大拿州和南达科他州部分，公司正在继续与内布拉斯加州环境部门合作，以设计出一条绕过环境敏感的沙丘地区的替代线路。该公司预计，将在 2013 年第一季度启动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建设，并将在 2014 年底或 2015 年初完工。  2012 年 5 月 4 日，横加公司重新提交的 “拱心石 XL” 石油管道项目修建计划。图为穿越奥加拉拉蓄水层关键地带的管线铺设计划，蓝色是原定铺设路线，其他线路都是后来提出的改建方案。（图片：business.financialpos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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