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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负重与漏失等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1-06-23

关于读书,文学史家(社会科学家)杨公骥先生认为,博学而无识见,成为“活书橱”或“两足书架”,是不足取的。他曾打过一个比喻(这样比方读书还是第一次见):猪肉乃营养物,好东西,然而有人吃一百斤猪肉在腹中,经过分解与吸收,结果使自己身强体壮;而有人背一百斤猪肉在背上,不能分解与吸收,结果被这块身外之物压得精疲力竭。这结果之不同,在于消化能力之有无。读书亦然,同样读万卷书,有的将之作为精神生产的原料,从事再生产,结果生产出新的精神财富;有的则将之作为谋生的商品,依靠死背硬记积起来,结果“死人统治活人”,成为精神上的负担。但在我辈看来,杨先生所述的两种人(消化吸收与负重增量)还都是值得羡慕的;对照自己的经验,不要说第一种不可能,第二种也做不了,结果只能成为第三种人。虽然读了几本书,到头来感觉全忘光了,好像一个漏斗,装的东西渐渐流失,什么都没剩下(即使有也可能是没漏净的废渣),只是徒耗光阴了。

杨公骥先生说,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他幼年是吃一只老母羊奶汁活下来的,由祖父抚育长大。他五六岁时,老母羊病故,其祖父(系清末秀才)便将它礼葬在祖坟边上,还立了块小石碣,正题是“异族羊氏乳母之墓”,左款是“受恩杨正午敬立”(“正午”为杨公骥先生学前名)。于是,全族哗然,动了公愤,开宗祠“批斗”其祖父,罪名是“蔑礼辱宗,污及先灵”。祖父不肯低头认罪,族人便递呈子将祖父告到县衙门。经戚友说和,最后由祖父将这块地皮以高价买下,私结了案。以后,每逢春秋祭扫,祖父都领杨先生到“羊氏乳母”坟前叩头致祭,并享之以豆腐渣。杨先生祖父不愧为“杨半疯”,个性鲜明。

杨先生的祖父本人工书法,但不允许孙子临帖练字。他认为:书法只不过是读书人的门面装饰,一笔好字,并非学问;书法既无济于品德,也无助于才干;如为了饰门面、装幌子而将大好光阴虚耗在文字的一横一竖一点一撇写法上,有识之士不为此也。其祖父曾说过:西洋人使用拼音字,不讲求书法,所以彼国孩子从小便能专心一志地学习“实学”,结果科学发达,国势强盛;而我国孩子仅为了能念书就得认几千个字,这是大难事,但人们还认为难得不够味儿,还要叫孩子终日下苦功练什么真草隶篆,朝临夕摩,铁砚磨穿,真是误人子弟。此说法虽未必正确,但看来很有新鲜感。

杨先生说,周代男人也穿裙子(裳),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时人穿的乃是“开裆裤”,裳(裙)起着“遮羞布”的作用,因此“裳”(裙)不能脱,不可转让,不可“与朋友共”,否则有伤“大雅”。可见《诗经·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裳”,需要怎样的豪迈性格;“与子同裳”是于粗野中显诙谐。

(参见《杨公骥自述》,载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世纪学人自述》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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