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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回忆录第三部第二章从绘画谈到《天女散花》(一)学画(2)

 cxag 2021-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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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回忆录第三部第二章从绘画谈到《天女散花》(一)学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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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画(2)

      我学画佛兴趣最浓的时候,老友许伯明要我画一张佛像送他做生日礼,这是一九二一年(辛酉)的秋天,那时我的佛像画得并不太好。一天下午,我把家藏明代以画佛著名的丁南羽(云鹏)的一幅罗汉像作为参考。这张画上画着罗汉倚松,坐在石上,刚画了一半,陈师曾、罗瘿公、姚茫父、金拱北……都来了,我说:“诸位来得正好,请来指点指点。”我凝神敛气的画完了这张佛像,几位老师都说我画佛有进步。金拱北说:“我要挑一个眼,这张画上的罗汉,应该穿草鞋。”我说:“您挑得对,但是罗汉已经画成,无法修改了,那可怎么办?”金先生说:“我来替你补上草鞋。”他拿起笔来,在罗汉身后添了一根禅杖,一双草鞋挂在禅杖上,还补了一束经卷。大家都说补得好,金先生画完了还在画上写了几句跋语:

      畹华画佛,忘却草鞋,余为补之,并添经杖,免得方外诸公饶舌。

      许伯明那天也在我家,看我画完就拿走了,裱好后,还请大家题咏一番,师曾先生题曰:

      挂却草鞋,游行自在。不听筝琶,但听松籁。朽者说偈,诸君莫怪。

      茫父先生题了一首五言绝句:

     芒鞋何处去,踏破只寻常。此心如此脚,本来两光光。

     樊山老人的题跋,最有意思,假这张罗汉讽刺当时的议员,他说:

     今参众两院议郎凡八百,人遂目为罗汉,兰芳此画,西方之罗汉欤?中国之罗汉欤?脑满肠肥,其酒肉和尚欤?面目狞恶,其地狱变相欤?北楼添画草鞋,岂欲促其行欤?耳大如此,作偈者谓其不听筝琶,彼将何以娱情欤?罗汉日如有筝琶可听,即永废议事日程,如促吾行,则二十圜之出席费谁肯牺牲?纵使詈我有民,殴我有兵,我神圣不可侵犯之罗汉,但觉宠辱不惊,并不觉坐卧不宁。兰芳此画诚所谓画鸡画毛难画鸡内金,画人画面难画不可测度之人心者也。

      樊山没有署名,后来罗瘿公在旁边加了两句跋语:

      吾为伯明丐樊山翁题此帧,以玩世语多,故不署名,伯明复嘱吾加跋证明之。

      樊山题跋里连当时所谓欧洲文明国家的议员,也借题发挥,一起骂了个淋漓尽致,可谓大快人心。事隔三十余年,一九五八年的岁暮,我应外文出版社的邀请,在国会街二十六号为他们演出《宇宙锋》,我知道这个礼堂,当年就是国会议场,当我在台上大骂秦二世的时候,忽然想起议员们曾在这坐表演过墨匣横飞、老拳奉敬的丑剧,又想到了我画的这张罗汉和樊山的跋语,真是感慨系之。

       有一次,王梦白、金拱北两位谈到作画的风格,王先生对金说:“你的画画,好比一个裁缝,三尺三就是三尺三,怎么裁的,你就怎么做。”因为金先生对于临摹古人名迹、宋元院本、楼台界画、工细人物,最为擅长,所以王梦白先生这样讲,他又拿自己作譬喻说:“我的画画,好像是个铁匠,假如我要打个钉子,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不合适回炉再重来。我是用脑子来画的。”金先生听了,笑着回答他说:“画画不能只靠天才,学力也应该并重的,我们几千年来前人留下多少有名的作品,这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你说我是裁缝,不错,就算我是裁缝,可是我做的衣服是称体合身的。”他们这样开门见山的批评,有说有笑,真是有意思。

      过一天,陈师曾先生对我讲:“拿梦白的天才,拱北的学力,把他们两方面的特长,融合在一起,彼此的成就更有可观了。”陈先生的话,确是说明他对王、金两位是很了解的。绘画艺术与戏曲艺术一样,都共同有一个继承传统,发展创造的问题,既要继承又要发展,既要认真向前人学习,又要大胆进行创造革新。

       陈师曾先生的父亲是散原老人,他自己诗、书、画都很高明,我画佛像和仕女,就得过他和姚茫父先生的指点。

       师曾先生的北京风俗画是很有名的,他画的都是日常所见的生活情景。如跑旱船、唱话匣子、骡车进香、鼓书、拉骆驼、水果挑、卖切糕、卖绒线、扛肩儿、拉洋车、红白执事、打鼓的、剃头挑……像这些行业的人物,是当时士大夫所不屑为伍的。他在画里面,用警世讽时的笔触,写实的手法,替他们写照。陈先生告诉我,他画这些画的时候,先要同他们接近,听到他们一吆喝,就走出大门去看他们的工具、服装、举止神情,细加揣摩,而后下笔。我很喜欢他的这些画,例如水果挑,卖水果的挑子上插着一根笔直的鸡毛掸子,小贩手拿的烟袋荷包,这些小地方画得都非常细致,凡是老北京看见这一张画,都不觉要会心一笑。这幅画上题着:“大个钱,一子两,当年酸味京曹享,而今一颗值一钱,贫家那获尝新鲜,朱门豪贵金盘里,风味每得街市先,吁嗟乎,风味每得街市先。”一种不平之鸣,跃于纸上。骡车进香的画上则题着:“有庙且随喜,不必有所图,看家小女儿,犒以糖葫芦。”“不必有所图”一句,正写出了当年逛庙人的心情。最突出的是画里长长的两串糖葫芦和梳着“两把头”的旗装妇人,把当时的风俗情景,描绘得生动逼真。鼓书一幅画着拉的唱的,写出了当年串胡同的街头艺人,为了糊口,不得不在傍晚的时候挟着弦子、大鼓,冒着寒风沿门卖唱的悲惨情境,哪里会有人来同情他们被旧社会埋没,过着困顿生活呢!陈先生还画了一些描写天桥杂技艺人表演的画,也都是身临其境去观察体验后才下笔的。陈师曾先生对当时社会上的形形色色作了观察,在他的风俗画里反映出来,他的目光是敏锐的,一种愤世嫉俗的心情是流于纸上的。从陈先生的画里,我们也看到观察生活对艺术家的重要作用,任何艺术都不能脱离生活,陈先生的风俗画既继承了国画的传统技法,又有强烈的生活气息,而且有他自己的风格。观察生活是艺术工作者重要的习惯,我记得余叔岩就谈过他是怎么观察生活的,他和朋友逛公园,就对来往游人一个一个地打量,他能从游人的神情,气质中认出哪是军人,哪是商人,哪是读书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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