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钢琴家顾圣婴 1977年，从青海释放回到上海的顾高地，见家中一切物是人非。他的妻子秦慎仪、女儿顾圣婴、儿子顾握奇，早在10年前，因不堪欺辱，一同在家中，打开煤气自杀而死。 失去所有亲人的顾高地悲痛欲绝，不知能向谁去控诉命运的不公。悲剧发生的那一刻，他竟全然不知，都没有看到妻儿的最后一面，好不残忍。  秦慎仪和幼年时的女儿顾圣婴、儿子顾握奇， 顾高地从年轻起就投身到民族解放的革命洪流中。参加过北伐战争，抗战时期，又参加了著名的“八·一三”淞沪抗战。 同时，这个充满正义感的爱国将领，多次帮助中共地下党完成任务。其中有助郭沫若回国抗战，为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提供情报，掩护中共地下电台的活动，协助中共地下党高层领导潘汉年脱险。 抗战胜利后，顾高地辞去军职，与蒋介石划清界限后隐居上海，专心培养教育一双儿女。尤其是女儿顾圣婴，在音乐和钢琴演奏上极具天赋。 在她刚满月的时候，只要母亲播放唱片，小顾圣婴就会立刻安静下来，若是音乐停止了，她就会哭闹不止，待重新有了音乐声，她马上不哭不闹了。  小时候的顾圣婴 顾圣婴三岁就开始学琴，小学三年级就获得了上海市钢琴比赛第一名。而且熟读中外文学名著，是个全能型的学霸。顾圣婴之所以这么优秀，与她有个好邻居有一定的关系。 与顾家比邻而居的是著名翻译家傅雷一家，两家关系很好，傅雷的儿子傅聪比顾圣婴大三岁，和她一样是个弹钢琴天才。他们常一起练琴，那也是两家人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傅雷很喜欢这个文静乖巧的女孩，相比自己的两个儿子，他觉得顾圣婴要更加的聪慧。每次顾圣婴去到他们家做客，傅雷都会极其耐心地教她学问，花心思去给她传授东西方的文化常识。  傅雷和夫人朱梅馥 顾圣婴从学钢琴的第一天起，就是名师指教，先后师从李斯特的再传弟子杨嘉仁和李嘉禄先生，所以她钢琴演奏的基本功特别严谨扎实。 可在乐理和其它方面却相对比较薄弱，故此，傅雷为顾圣婴推荐了著名的沈知白教授学习音乐史，至于文学部分，傅雷亲自上阵给顾圣婴补习。 1953年7月，19岁的傅聪前往罗马尼亚参加钢琴比赛，获得一枚铜牌，为祖国争得了荣誉。顾圣婴在为这个哥哥感到高兴的同时，自己的钢琴演奏首秀也大获成功。  钢琴家傅聪 同年，16岁的顾圣婴首次登上舞台，和上海交响乐团合奏了肖邦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惊艳到了在场所有演奏大咖，他们都予以这个天才少女一致好评。 然而，就在顾圣婴崭露头角，事业开始进入上升期时，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将她的家庭和她的事业推向了暗黑深处。 1954年伊始，顾圣婴被上海团市委表彰为优秀青年，上海乐团也准备为顾圣婴举办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可在这时，她的家中却突遭变故，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情。 4月时，曾经的革命功臣潘汉年，因被错误地宣判成“反革命”含冤入狱。与潘汉年交情颇深的顾高地因此也受到牵连。  钢琴天才顾圣婴 就在顾圣婴钢琴独奏音乐会举行的前四天，顾高地在家中当着顾圣婴的面被逮捕。年轻的顾圣婴怔怔地看着一切，想不明白始终爱国的父亲，怎么忽然之间成了罪人？ 自知此去凶多吉少的顾高地，临走时还不忘告诉顾圣婴说：“你要好好练琴，要爱国家，爱人民。” 不相信爸爸是“坏人”的顾圣婴，大声喊道：“爸爸，我爱国家，也爱爸爸。”从此，父女俩再也没有见过面。 1958年，顾高地被判20年有期徒刑。为了不使家人和顾圣婴受到牵连，顾高地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顾高地和女儿顾圣婴、儿子顾握奇 顾高地出事后，妻子秦慎仪失业，儿子顾握奇患病辍学，瘦弱的顾圣婴独自担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担。 为了母亲和弟弟更好的生活，也为了父亲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顾圣婴尽最大努力在钢琴事业上取得更高更好的成就。她没有抱怨，只想用琴声去改变一切。 看到顾高地一家遭受如此大的磨难，傅雷夫妇并没有避嫌，而是时常过来给予他们一些安慰和帮助，只是他们不会料到，不久之后，他们自己也同样要承受被迫害的境遇。 那时，傅雷的儿子傅聪被公派去波兰学习，学习结束后，傅聪没有回国，而是私自去了英国，此后在傅雷夫妇有生之年内，再没回来过。  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傅雷自然要被牵扯进来。加上其它的诸多误解误判，傅雷夫妇很快被批被斗。 而此时的顾圣婴，在自己的不断进取下，幸运地获得了出国深造的机会。1957年，顾圣婴被送到苏联莫斯科音乐学院进修。并在第六届莫斯科国际青年钢琴比赛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在国际音乐比赛中夺得的第一枚金牌。接着顾圣婴又参加了柏林举办的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获得金质奖章。 顾圣婴取得的成绩与她的用功分不开的，她的老师克拉甫琴科说：“顾圣婴在每一堂课上，都以自己的成绩使我感到惊讶。她每天弹奏10到12小时，她一年学会的作品，至少比我国音乐学院用功的学生学会的乐曲多一倍。”  顾圣婴参加比赛 顾圣婴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当年的指挥家李德伦回忆说：“1957年，顾圣婴去莫斯科参赛，我当时在莫斯科留学，每天都从学校往中国代表团的驻地跑。 我发现顾圣婴原来是个拼命三郎，她练琴一般从早晨开始，一直练到下午，中午不吃饭。我对她说，小顾你这样不行呀，不吃饭怎么行，但她不听我的，依然没日没夜地练琴。” 正是凭着这股坚韧和勤奋，顾圣婴一路开挂，迎来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高光时刻。 1958年，她参加日内瓦第十四届国际音乐演奏比赛，获得了女子钢琴最高奖项。 1964年在比利时伊丽莎白王太后国际钢琴比赛中，顾圣婴再次获得最高奖。  顾圣婴和她的同行们 拿奖拿到手软的顾圣婴，不仅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优秀钢琴家，也是国际上公认的“一位天生的肖邦演奏家，真正的钢琴诗人”。 然而，尽管顾圣婴的钢琴演奏成绩斐然，多次为国争光。可总是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利用那个特殊的动乱年月，伺机对她这个有家庭包袱的“特殊分子”打击报复，使得她终没有逃脱被批斗的厄运。 1967年1月31日，顾圣婴被人押到上海乐团排练厅舞台，强迫她跪地请罪，并当着众人的面被狂扇耳光，大骂她是“里通外国的叛徒”。 好不容易熬到批斗结束的顾圣婴，当听到被告知明天继续斗她，要接着交待自己的问题时，倏忽间竟想到了si亡。  就在半年前，她的邻居，看着顾圣婴长大的傅雷夫妇，因不堪被“批斗凌辱”，双双自缢而死。此时对于不愿再承受生命之重的顾圣婴来说，傅雷夫妇的选择，或许也是她解脱苦难的最好方法。 回到家中，顾圣婴看到柔弱的母亲和生病的弟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绝望到了极点。1967年2月1日凌晨，还不到30岁的顾圣婴和母亲秦慎仪，弟弟顾握奇在家中打开煤气自尽。 两个小时后，邻居闻到煤气的味道，叫来救护车把他们送到医院，但一家三口的心跳已经全都停止。 三个人的遗体被火化后，骨灰因没人认领被丢弃。平反后的顾高地跑遍各处寻找妻儿的骨灰依旧无果。后来，顾高地为了纪念妻儿，养了三只猫，以寄托相思。 拨乱反正后，顾高地先后担任了上海文史馆馆员，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1979年，顾高地为顾圣婴举办了追悼会。 当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女儿空空的骨灰盒时，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地轻唤道：“圣婴，我的女儿。” 1990年10月15日，顾高地患肺癌逝世，终年82岁。天堂之上，他将与妻儿团聚，女儿的琴声正悠扬，没有龌蹉，只有纯净。 顾圣婴生前与傅聪、刘诗昆、李名强、殷承宗，被国际业界称为“中国钢琴五圣手”。顾圣婴则是他们中的第一。 可惜的是，她的才华过早地被“攻击和谩骂”淹没掉了。这个“天生的肖邦作品演奏家”宁愿结束生命，也不会违背自己纯良高贵的心性。她说：“心灵的英勇是活，躯体的英勇是死。” 音乐是人们灵魂深处的救赎和慰籍，一个伟大的音乐家，是不会随着特殊时代的谬错而被遗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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