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刘亚军散文】父爱“粽”关情——怀念父亲

 新用户8249cTO6 2021-06-28

点击"草庐书屋"免费订阅

父爱“粽”关情

——怀念父亲

原创/刘君亚

我悬挂一枚装满香香草的香囊,闻着大街上飘过的粽香,看着女人们手中刚刚折回来的艾草,就知道中国传统的端午节到了。继承传统,不忘放眼世界。明天就是来自国外的父亲节。天下谁没有父母亲?可见古今中外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崇高而伟大!值此中外合璧的节日里,暂且收回抬眼看世界的野心,静下心来,怀念我的父亲。

(一)

看到大姐为父亲拍死了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只苍蝇,我心里突然对大姐羡慕极了!同是父亲的亲骨肉,可是,在病魔肆虐折磨父亲的时候,我不能代替父亲的痛苦,如今我又不能亲手为父亲拍死他在世的最后一只苍蝇,只能眼巴巴站着袖手旁观,所以我内心的愧疚,难以形容!愧疚之余,我定下神来,思绪倒回至1980年前后。

1979年农业社解散,1980年全国范围内实行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我清楚记得,我家分得了农业社一头别人不大喜欢的毛驴,一串晒棉花的竹薄子,穿竹竿的绳子都发朽了。只有一只小洋瓷脸盆看上去还不错。父亲当时是村干部,整天不着家忙村上的事情。我们姐弟四个都年幼,母亲就成了我家责任田里的主要劳动力。

记得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冬天,我那一双小手,冻得像圆鼓鼓的花包子,特别是经常写字的右手,食指中指小拇指上裂了许多血口子。早晨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还好受些,中午在学校写字,张开的口子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特别是到了下午,坐在座位上,手脚奇痒难忍,折磨得我心情慌乱不堪。晚上放学回家,一只手拿着半个黑馍,一只手拿一棵干的发黄的香菜,吃的津津有味的父亲,看见我胀鼓鼓的小手,急忙吃完手中的东西,然后,父亲揭开他亲手打的土胡基砌自己亲手砌成的炕炉子,搭上他亲手用模子打出来的煤球,烧了一铝壶热水,然后用脸盆打了一些热水,用食指探进水里试了一下,感觉到水温合适了,才拉住我的双手,按进热水盆里。

我手上的伤口,一碰到热水,就疼得我呲牙咧嘴。但迫于父亲的威严,我硬是一声不吭地忍住了。然后,父亲给我拧了一条热毛巾,把我的小手一只一只从水里拉出来,用热毛巾轻轻檫干。最后,父亲在我的伤口上,抹上了白天,他去乡上开会时,专门抽空特意为我买的冻疮膏。最后,父亲看着我自己脱了鞋子,爬上炕,钻进了被窝,他才转身出去忙他的公事去了。躺在被窝里,我听到隔壁房子里母亲吱呀吱呀织布的声音。两个姐姐住在那个房子里,可能都睡下了,因为我听不到搭在她们炕上纺车的嗡嗡声。我和弟弟跟父母亲在一个房子里睡。我身旁的被窝里,年幼的弟弟早已经进入了梦乡。我将父亲为我暖热并敷过药的双手藏在胸口前,侧躺着蜷缩着身子,迷迷糊糊进入了甜蜜的梦想。

就这样,父亲为我坚持洗了两三天,我的双手明显塌了下去,裂开的口子也渐渐地变干,愈合。第四天,父亲不动手了,他在旁边指挥我自己给自己洗手抹药。洗完,我就乖乖地钻进被窝。伴着母亲吱呀吱呀的织布声,悄悄的入眠。不理会父亲在不在旁边,好像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

二姐班里有一位女同学,她的手比我的手冻得更厉害。她家是移民,从河南逃难落户在我们村。她父亲迫于生计,常年在外给人干活。她母亲一人肩负起了家庭重担,一边种自家的责任田一边赡养老人抚养她们姐弟三个。她母亲听说我父亲治好了我的冻疮,星期天早晨,就把她拉到我家来,向父亲讨要冻疮药。父亲把他给我用的药送给了那位母亲,那位母亲千恩万谢,拉着女儿出了我家的门。我知道后,心里埋怨父亲真傻,自己娃的伤还没治好,就把药白白送给别人。由于年幼无知,我怎么也理解不了父亲的做法。到了晚上,我看见父亲在母亲箱子口变魔法似的又摸出一盒冻疮药,我满肚子的委屈才烟消云散。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时候的父亲心里不仅装着我们姐弟,还装着全村孩子们的痛苦和欢乐。这一切,不仅仅因为他是一名父亲,更因为他是一名党员干部,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好人自有好报。三四年后,春末夏初,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发现房子里木椅子上坐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他中等身材,身体壮实,皮肤黝黑发亮,满头竖起的短发,夹杂着几根白发。特别是那双精明凌厉的眼睛,仿佛一双利剑,直穿透你的心底。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我,面向对面的父亲,嘀哩咕噜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只听父亲陪笑着解释:这是咱三女子,跟你那小子是同班同学。陌生人朝我点了点头,我才看见他们两中间的桌子上放一台我从没见过的机子。只见那陌生人指着机子,兴奋地跟父亲比划着讲解着,然后顺手在机子上部一按,那机子上面的两个小黑窟窿立刻哗哗地转起来,同时发出一阵悦耳的青壮年男子的声音。

长大后我才明白,那个机子叫录音机,那两个哗哗转的窟窿是磁带孔,那悦耳的声音叫豫剧。那天唱的是戏曲豫剧《卷席筒》,是著名豫剧演员牛得草演唱的小仓娃赴刑场那段戏。那位陌生人正是父亲赠送冻疮膏的那个女孩的父亲。他回家来,听了妻子告诉他这几年我父亲对他家的照顾,亲自登门谢恩来了。他带来了自己在外面刚买的录音机,特意让父亲听听戏曲,调节调节我们的精神生活。现在我才明白,父亲当时在村民心目中是有着多么高的威望。而这一切崇高的威望,都是父亲用行动,用真诚一点一滴慢慢地逐年累月换来的。

(二)

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春天,星期一大清早,我麻利地穿好衣服,急匆匆洗漱完毕,悄悄溜进厨房的小隔间里,把手伸进粮仓前地上的黑色陶瓷瓮里,顺手抓了一把父亲藏在里面的山楂。急忙塞进右边裤兜里,悄悄溜出家门,跑到学校。坐在座位上。第一节课是语文早读。我一边装着大声朗读课文,一边不停地摸裤兜里的山楂。心里盘算着,怎样美滋滋地享用它。同时不由自主支棱起右耳朵,听着刘老伯啥时候敲打那个挂在老核桃树上,用半个破铁齿轮做的铃铛,响了没有。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觉,裤兜里的山楂少了两个!我悄悄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只见教室里学习气氛非常浓烈,语文老师正端坐在前面讲台上讲桌后,认真的备课。我就装作一切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大声读书,暗中留神观察。原来今天我的一切举动,早被坐在我后面的男同学看得一清二楚,他悄悄钻进桌子下面,摸走了我的山楂。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了。我追到教室外后面,找他论理,他不但不承认,还骂我:谁见你的山楂了?就你爸会给你买山楂?你爸是“池水”!你知道不?

听了他的骂声,我委屈极了。自己的东西被人偷去且不说,反而遭到小偷一阵骂。更可气的是,还骂了我的父亲。我气咻咻地回到教室生闷气,不敢告诉老师,这山楂毕竟是我背着父母悄悄从家里带来的。不过这位男生虽然嘴硬,心底还是纯洁善良的。他自知理亏。第二星期,星期一中午,他早早到学校,把我从教室里叫出来,就在他骂我的地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了伸到我面前说:给!请你吃我烤的麻雀肉。别怕,我吃过了,挺好吃的。我妈说了,麻雀肉是个好东西。麻雀不但吃虫子,还弹咱的麦穗和谷穗。这是星期天,我妈让我看庄稼时,我用弹弓打下来的。昨天,我在南场里支了两块砖,捡了一堆柴禾,自己一个人烤熟了的。

我撅起小嘴,不理他的讨好。他并没有在乎我不屑一顾的样子,继续热情地对我说:你知道不?去年冬天,我的手冻烂了,我妈用活麻雀的脑子,涂在我的手上,用棉布包住,治好了我的冻伤。我这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手中的麻雀肉,迟疑了片刻,胆怯地用手捏了一丝,仰起头,闭上眼睛,张开嘴巴轻轻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嘿!果然好吃,比我那酸中带涩的山楂好吃多了。有点儿油,有点儿咸。他看着我胆小谨慎的样子,偷偷地笑了,并反复叮咛我:千万不敢告诉老师和其他同学,更不敢让我爸知道。要是我爸知道了,非卸掉我一条腿不可!看着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这才胜利地笑了。原来他也怕他爸揍他!

为此,我曾暗暗恨过父亲,当啥“支书”嘛!害得我在学校里受人欺侮,还让我变成“池水”的娃。(池水,就是我们当地农村人,把雨水收集在地上挖的水窖里的雨水。专用来淘菜,洗碗,洗衣服,饮牲口用的水。人吃的是从井里用辘轳绞上来的井水,地下水。)

(三)

记得我上小学三四年级那两年,二姐得了一种怪病。每次她小学毕业考试前半个月,就牙疼,而且两边脸蛋肿起很高。父亲带着她,虽然治好了病,但是却耽误了姐姐的升学考试。因此,二姐辍学在家。但父亲教她看报纸,教她自学。二姐识了不少字。大姐上初中,我和弟弟上小学。二姐跟着母亲在我家责任田里劳动。

二姐辍学后不久,父亲承包了我们村里的面粉厂。父亲率先引进了自动上料磨面机。在厂家派来的技术员帮助下,父亲安装好了机器。送走技术员,父亲便到处发布消息,欢迎村里人来我家磨面。那时候,村民们饿怕了,刚刚有了自己的麦子吃,所以都盘算得非常精细。就有人背地里说:你看那自动上料磨面机,光那上料的铁桶子就有三四米高,再加上中间筛子下面出面的大铁桶子,加起来还不沾咱二三斤面。你算算,一家人沾二三斤,磨得家数多了,咱们大家不明摆着吃亏么?

他们悄悄议论的这些话,父亲听在耳里,记在心上,一言不发。父亲每次开磨面机之前,都是先从我家拿半袋麦子,放进机子里磨,一边磨一边调试机子,先摸清机子的性能,然后也把机子里该沾面粉的地方都沾满了面粉,才开始给村民们磨面。有好事的青年人就在我家面粉厂外转悠,他们看着父亲的举动,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半信半疑地把自家的麦子用架子车拉来,在我家磨面。

父亲总是热情地帮人家把麦子从架子车上卸下来,背进操作间。先放在已经调试好的磅上称分量。然后父亲拿出纸和笔,详细记下麦子的斤数,应付的钱数,日期。最后写上客户的姓名。年轻人不停地看看磅上的砝码和刻度,再看看父亲记下的斤数价钱日期。反复确认了几遍,算了几遍价钱,确认无误以后,才同意开始磨面。

父亲把麦子倒进准备好的铁桶里,先将半桶麦子倒入进料口,才扶起固定在墙上的电闸。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响声,机器在父亲的掌控之下,运转了起来。

头一遍,磨出来的麦子还都是整粒。机器只是吹走了混在麦子里的尘土和杂物。父亲把吹净的麦粒倒进准备好的大铁槽内,用半个葫芦做的水瓢,按麦子重量的比例,浇上水,用专用铁锨将麦子拌匀,稍等五六分钟后,才开始正式磨面。父亲先调节了一下机子,开始往进料口倒拌好的麦子。这一次磨出来的麦子都破碎了。磨面的主人也不能闲着,他蹲在机子下面的坑里,接面粉。前面出口是黑面,后面出口是白面。父亲站在坑上面机器旁,不停地换料,每磨完一遍,父亲就调一下机器。大约调三四遍,面粉就磨完了,最后只剩下麸皮。父亲拉下墙上的电闸,那震耳欲聋的机器声终于慢慢停下来了。

村里人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面袋子,一个装白面,一个装黑面,一个装麸子。这时候,父亲和磨面的人都变成了雪人。他们浑身沾满了面粉。村民磨完面,站在操作间外,拿我母亲用我们的旧衣服缝成的布条儿,扎成的尘拂,甩干净身上的面粉,拉着磨好的面,满意地回家了。父亲打扫了一遍操作间,等下一家人来磨面。

年轻人亲身经历了父亲的磨面技术和服务态度以后,就变成了父亲的义务宣传员,逢人就讲自动上料磨面机的好处。村民们都争先恐后地来父亲开的磨面厂磨面。生意一天天好起来,一整天能磨几十家的面粉。这样持续几个月,父亲累得要命,父亲从没有在我们家人面前有过怨言。

听着日益轰鸣的磨面机声,村民们对我家磨的面粉质量和父亲的服务态度纷纷赞不绝口。也从心眼里佩服这个大队党支部书记,一心为人民衣食服务的芝麻官。

再后来,父亲常常根据主人的要求,将黑白面按比例拌匀,留多少麸子,也能控制得住。有人说:我家这个月有门户,要蒸白馍,父亲就专门留一些白面,其余的拌匀,留给主人自家平常吃。有人说:我家要过大事,磨的面多,要求父亲价格上合适一点。父亲总能按照别人的意思,精心为他们磨好面,并在价钱上做了明显的让步。还有人说:我家里牲口多,得多留点麸子。父亲就尽量多留麸子。当时人们都是自种自收自碾自晒的麦子,难免有好有坏。所以不同的麦子出面率就不同。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都互相体谅互相理解。随着面粉厂生意日益红火起来,大姐也主动退学回家了。父亲手把手,教会了两个姐姐磨面。自己又脱开了身,忙村委会的事情去了。

如今年届不惑的我,才明白,父亲不仅是一位慈祥可亲威风严厉的好父亲,更是一位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雷厉风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四)

我上初一第二学期,春天。星期三中午放学后,午饭时间,同学们都到宿舍吃饭去了。我独自在教室,等母亲给我送馍来。两个姐姐步行从一公里外高明沟楞上的砖瓦厂里,给我送吃的来了。姐姐们站在教室外面,摇手把我叫出来,大姐站在教室外的蓝砖台上,说:爸让我们给你送油条来了,趁热吃吧。我接过姐姐手中的油条,打开包油条的麻纸,五六根黄亮酥脆的油条立刻垂出纸边,那油把纸片渗得晶莹透亮,看了真让人垂涎欲滴!姐姐们看着我吃了一根,叮咛我:慢点吃,吃完喝点水。不要光顾自己吃,给咱姨家你表哥送几根。你认识他的教室。我们走了,下午还要上班。

我捏着手里的油条,看着姐姐转身离去的背影,此刻,我对姐姐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羡慕极了。长大后我才明白,我吃的不仅仅是姐姐们送来的油条,而是在咀嚼着父亲那勤劳勇敢智慧的魄力和血汗!

这时候,父亲已经把我家经营的有声有色的面粉厂转让给了嫁在本村的姑姑。身为党员干部的父亲,积极响应党和国家领导的政策,带领乡亲们先解决了温饱问题以后,现在又身先士卒着手改善村民们的住房问题了。

这个星期天,我没有回家,去父亲的砖瓦厂玩。

正是槐花飘香的季节。白天,父亲和姐姐们在厂区里干活,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父亲禁止我踏入他们的厂区。我就在姐姐住的宿舍附近转悠。父亲和姐姐们的住宿条件很差。他们用自己制造出来的卖不掉的砖,砌成墙盖成两米多高的矮房,房顶盖着从乡上拆的旧厂房上的瓦,有的盖着薄薄的石棉瓦。里面狭窄矮小,盘一个土炕,炕头只能放一张桌子。而且房子没有窗户,房顶墙上只有半块砖大的透气孔。听姐姐说,不开窗是为了安全。因为宿舍盖在沟楞上,夜里山风很大,还有沟里的野獾,野狐,黄鼠狼等小动物来偷东西吃。有时门若关不严实,它们钻进来,啃坏了家具呢。

宿舍外面的空地上,野生几颗蟠桃树,树上结满了果子,但不能吃。没人管理,桃子全都裂开了嘴,憨憨的冲着我傻笑。我独自一人,下到大路对面沟底去玩。

沟很深,但有人踩出来的小路。沟底的灌木丛里夹杂着许多洋槐花,我无聊地摘着洋槐花玩。那天,无意中碰到父亲赠送冻疮膏的那位女孩的弟弟。这弟弟因为腿部骨折,所以留了一级,现在比我低一级。他来沟里摘洋槐花。我帮他摘满了他背的布袋,他高兴地回家去了。临走他还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他家这几天就有菜吃了!他走后,我站在沟底,听见对面沟上面,砖瓦厂里,姐姐和工人们,扯着嗓门,放声唱着流行歌曲《大约在冬季》《一无所有》等当时非常流行的歌曲。欣赏着姐姐们激越豪放的歌曲,我对他们激荡的青春活力和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羡慕极了。

我在学校里,学习踏实勤奋,遵规守纪,但是,仍然常常受到班主任数学老师的批评,但同时又受到语文英语老师的表扬。处在青少年发育时期的我,心里非常的痛苦和纠结。同学们也学着数学老师的语气,纷纷挖苦我,讽刺我,看不起我,好像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似的。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

这一年在乡上举办的“我爱家乡征文活动”中,我的作文获得了鼓励奖。这次颁奖活动,在乡政府大会议室里举行的。按照会议进程,我在讲台下等候领奖。可是直到奖状发完了,唯独没有我的奖状。我尴尬地一个人回到座位上,糊里糊涂跟着同学回到学校。

第二天早晨,课间活动,班长把我拦住,说教导主任李朝安老师叫我去领奖状。我站在李老师办公室外面,在没有掌声,没有羡慕的眼光追随下,傻傻的接过我进入中学的第一张奖状。可我深深地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我有自己的缺点,也有自己的长处。我唯一只能做的是:努力弥补自己的缺点,努力扬长避短。我可以平凡,但我拒绝平庸。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父亲那勤劳的身影和殷切的期盼。

(五)

1989年,也是学生暴乱那一年,父亲用他和两个姐姐亲手烧制的机砖机瓦,为我家盖起了我们村第一家纯砖结构,有钢筋混凝土的二层楼房。父亲在后院留了一块地方,后来在那上面盖了果库。父亲又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政策号召,从砖瓦厂退出来,回到家,着手在我家地里种植苹果树。这时大姐已经出嫁,二姐和父母亲在家里务农,我和弟弟上学。

  我每周步行去高明上学,背着父母亲为我蒸的白馍。装一瓶油泼辣子,装一瓶母亲为我炒的她自己泡出来的豆芽,或是一瓶母亲亲手腌制的咸菜。

  我常常走弯弯曲曲疙里疙瘩的田间小路,为节约时间。而与此同时,父亲骑着一辆旧飞鸽自行车,走大路去乡上开会,或者马不停蹄的去外地考察学习,最后终于在杨凌买回来苹果树苗子,栽进村头西边坡上我家的地里。我们村里有了第一片苹果树园。

  记得父亲最早栽的苹果树品种以乔化秦冠为主,乔化富士位次,有少量黄元帅,有几颗红星。听父亲说,果树品种不能太纯,要有授粉树,提高坐果率。但品种又不能太杂,没有主打商品,客商扎不起庄,就卖不出去。村民们又疑惑不解了。我八十多岁的奶奶生气了,拄着拐棍,踮着小脚,从二叔家追过来,训斥父亲:娃呀,你胡种些啥么?咱人老几辈都是种麦子吃麦子,种棉花穿棉花,种红薯杂粮养牲口或者填饱肚子。你可倒好了!不种吃的,不种穿的。那苹果,天天吃,能填饱肚子么?孝顺的父亲听奶奶唠叨着,一言不发,直到奶奶说累了,提起拐棍自己踮起小脚走回二叔家去了。

栽上果树第一年冬天,父亲把场里不能烧的麦草都拉进果园,撒在苹果树下。把地面盖严实了,做有机肥。第二年开春,乡政府按我家种的果树面积,给我家送来几袋肥料。父亲和母亲挖窝,二姐施肥,最后父母把窝填平。这一年,还给果树浇了一次水。这水是国家抽黄二级工程引来的黄河水。也是父亲当村干部时,配合国家,将水引进我们村里所有的农田里。这是国家为广大劳动人民建立起来的利国利民造福千秋万代的利好惠民工程——东雷抽黄工程。

第二年冬天,父亲花钱从长安县买回来几车鸡粪羊粪,堆沤在村西头场里。并雇了我们村几个青壮年劳力,沿果树行子,挖了一条两锨刃宽,一米深的坑,然后把买回来的粪用架子车,拉进地里,倒进坑里,然后填平。听父亲说,这样做既改良了土壤结构。又增加了土壤肥力。

第三年春天,浇了第二水。第三年春末夏初,父亲发现果树叶子被虫子吃了,就开始查找学习资料,并请教农林专家,给果树上学者喷农药。个别树上开了花儿,父亲把他们都摘掉了,我不解地问父亲:咱家地里三年已经没有收成了,刚见了几串花儿,为啥把它们摘了呢?父亲说:树太小,枝条数目还没有长够,挂果过早,很容易形成小老树,这棵树就永远再也不能结很多果子了。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直到后来,我主动看了一些有关果树栽培的书籍,才彻底明白了这些道理。我当年出嫁时,父亲给我陪了一本果树管理和栽培的书籍,父亲希望我们继承和发扬他勤劳智慧,勇于学科学用科学的做人品质。我喜欢读书,爱好学习的习惯,都是喜欢读书看报纸的父亲潜移默化的结果。

第四年,我家果树开始有了收成,乡政府派人来考察学习,直夸父亲带头作用带得好。这年后,根据我家的实际情况,乡政府按政策,给我家适当减免了一些农林特产税。父亲切身体会到了政府的帮扶和关怀。我上高一那年春节,拿着父亲种的苹果去同学家拜年,同学们都非常羡慕我家的苹果,个大色艳,咬一口,酸甜可口,肉脆汁丰,齿留余香。

我高中毕业,在父亲的安排下,考上了技校,来到一个小厂里,开始了我理论兼实习的技术学校生活。从这里我迈出了踏进社会的第一步。而父亲一面帮母亲务果树,一面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跑保险。这时,二姐已经出嫁,弟弟也被父亲送进西安学习电工。 

(六)

父亲从事的是中国人寿保险事业。最初,中国人寿保险业务属于乡政府直接领导下的政府行为。乡政府还给父亲配了一名助手。这时,父亲早已经辞去了村干部职务,父亲的职位由我们本组的赵叔(赵社全)接任。再后来中国人寿保险公司从乡政府逐渐独立出来,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企业单位。

我结婚后,父亲常常来我们村谈保险业务,好几次路过我家门口,都没有进来。父亲干起事情来,真的是勤奋踏实,公私分明。父亲一旦踏进我家门,总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保险业务。受父亲的影响,我一度曾想跟父亲干保险事业,被父亲毅然回绝了,理由是:我刚成家立业,应安下心来,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家庭。二是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在无论我想干什么事情,已经与父母亲没有直接关系了。父亲认为我应该与丈夫家的父母兄长商量。我听从了父亲的劝告,从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在这里,我要替丈夫感谢父亲,父亲不仅是一位好党员好公仆,还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泰山——岳父大人!

(七)

儿子考上高中那年,我在县城一个学校上班。父亲带着二叔来县医院给二叔看病。初步诊断二叔为:肺癌后期。父亲又陪二叔去西安检查确诊。从西安回来后,父亲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也不适起来。

11月底一天早上,我正在学校上班,二姐用电话把我叫到县中医院。当我赶到医院时,二姐,父亲和丈夫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二姐说,爸说他最近老感觉自己肚子疼,有时疼得受不住。并说,她大伯在中医院上班,医术相当高明,今天说好了,让他大伯给父亲检查身体。经中医院初诊,判断父亲为:肝癌后期。

检查完了,二姐的大伯背过父亲,婉转地告诉我们姐妹:让你父亲吃好,让你父亲穿好,不要让你父亲生气,要给你父亲天天好心情。又当着父亲和我们姐妹的面说:给父亲抓几副治疗胃病的中药,吃几副中药,父亲的胃病就好了。

我们和医生共同瞒着父亲和母亲,一边四处给父亲寻找治疗肝癌的中药偏方,一边同与父亲关系最铁的伯伯商量,带父亲去西安大医院治疗。这时候,除父母外,其余所有人都知道了父亲的病情。尽管我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怎奈骨肉难离。

父亲在西安被推进他人生最后一次的手术室。弟弟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我陪父亲在医院一周整。2013年春节后,父亲出了院。机智聪明的父亲,早已经在西安医院里医生给他开的药单上,看明白了一切。回到村里,坚强镇定的父亲坚持天天下床走路。每天坚持到他亲手栽过苹果树的地里转转,然后去后城里大姐家门前转转。在去大姐家的路上,父亲碰到村里人就说:我这次在西安捡了一条命,身体好了以后,准备出国呀!护照都办理好了。知道父亲病情的乡亲们,无一不对父亲坚强镇定,豁达乐观的生活态度表示由衷地敬佩!

(八)

2013425日晚,我正在学校上夜班,接到了二姐的电话。我急忙奔出学校,二姐已经坐在出租车里等我了。我钻进出租车,什么也没问,我们姐妹二人星夜直奔娘家。大姐已经从山东回家多半个月了,父亲到了弥留之际。

大姐忍着泪告诉我和二姐,早晨医生给父亲抽过一次腹水。我们看见大姐用母亲织的白布袱子,将父亲的腹部紧紧地扎了起来。父亲的铁杆朋友不停地托关系找门路,给父亲弄回止疼针,让村里我们本家叔叔给父亲注射。

那一晚我躺在父亲的脚旁,双手抚摸着父亲肿胀的双脚,心疼到了极点。我们姐妹三人,守候在父亲床前,不停地轮流给父亲嘴唇上抹水。不停地帮父亲翻身。可怜的父亲已经咽不下任何流质的东西,包括一滴白开水。

那一夜,父亲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姐妹三人把父亲扶起来,让父亲坐在炕沿上。母亲轻轻地将父亲抱在怀里,大姐跪在炕上,在父亲右侧,用自己的身体,抗住父亲。我跪在炕上左侧,扛着父亲的左边身体。二姐与父亲背靠背,用她的脊背靠着父亲的脊背。我们一家五口,就这样迷糊了几分钟,直到父亲叹息着说:他坐不住了,要靠在椅子背上。我们母女四人才将父亲搀扶起来,让父亲坐在炕沿边的椅子上。

谁料想这便是我一家与父亲在世的最后一次拥抱!一次旷古绝今温暖而又痛心的一次拥抱!

201351日,劳碌了一生的父亲,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终于摆脱了肉体的痛苦,平平静静地走了。

53日,在父亲的追悼会上,身为村党支部书记的表哥,既代表村两委会,又代表我们家全体亲属发了言。

正如表哥所说:父亲为人忠厚善良,深明大义。为家庭,为村民,为子孙后代,操劳奔波了一生,就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选在了五一国际劳动节。可见父亲的一生,是何等勤奋务实,何等积极进取的一生。

粽香飘飘,艾草青青,龙舟威武。伟大诗人屈原用他独有的方式,向后世人宣告了他的一颗爱国之心。我的父亲,用自己的血汗和智慧,抒写了他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在我心中,屈原与父亲,同样伟大!

2018年616日(修改)


作者简介




刘君亚,笔名三丹丹,渭南大荔人。喜欢用文字把生活的苦涩与甜蜜珍藏起来,需要时,但愿我文字的馨香,能够温暖生命中的你、我、他。作品见于《同州风》《三河潮》《三贤文苑》《齐鲁文学》《齐鲁文学·最美女诗人》《大秦岭文摘》《草庐书屋》等纸刊和微信公众平台。

主编:李跃峰

本期小编:草庐居士

投稿邮箱:879101005@qq.com

图片来源:网络搜索

备注:长按下面二维码关注

心灵圣地,芝兰之室。

原创高地,温馨舒适。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