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世界自闭症日，与往年一样，我会写一写这一年我与自闭症孩子的趣事。很久没写龚宝贝的故事了，因为不教他了，对他的关注从来没有减少。每天早上路过操场时，都会找找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喜欢那张笑脸，扎到我怀里。抽屉里放着他的画作，那些用线条环绕起来的花，我说那是他的世界，永远绚丽多彩。电脑桌面是他的头像，一双眼睛看向远方，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关于这个世界的模样。他语言表达有限，不开心的时候放声大哭，开心的时候开怀大笑，他会看着张老师上楼梯，自己在那笑。我问张老师怎么他了，张老师说我什么都没做，他看到我的时候就这样。我喜欢他笑的模样，仿佛可以吞没所有的悲哀。他行为刻板，受不了我在黑板上画不等的圆圈和五角星，一定要跑到黑板前把他们补全。我对此置之不理，不是不负责，只是我也喜欢那种自由，我想给他自由。 
与龚宝贝不同的小颜，他会看着我和龚宝贝互动，露出笑容，每当这时我会和他说：“抱抱你好不好？”“不好！”他嘴上拒绝，可还是会用眼睛瞟着我，看我们的互动。他看到我就和我问好，有时我没听到，能感觉到挂在他脸上的失落。但很多时候都是他先叫我，而我有机会先叫他的时候，多半是他犯错误了在接受批评。小颜想和我们互动，只是他不太容易打开自己的心，用恰当的方式和我们互动。小颜不太接受我靠近，有一次他说:“马老师香不香？”我就走过去闻闻他，“真香！你闻闻我香不香。”他也凑过来闻一闻。临近假期时，他和妈妈到学校取东西，“你来闻闻我香不香？”他凑过来，亲了我一下，我特别夸张地说出来:“他亲了我一下，他亲了我一下。”他突然哭起来。其实我只是想表达他不再拒绝让我靠近他了，他可以接受别人了。但没想到在他那里解读的是责怪。从刘小思身上，我看到了教育神奇的力量。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那个只看窗外的小男孩儿愿意盯着黑板看了。“乱按电梯，电梯就坏了，电梯坏了，饭箱就运不上来了，饭箱运不上来了，你就没饭吃了，大家都没饭吃了。你还按吗？”有时候发作业晚了，他就会一直念叨，“数学作业呢？刘小思的数学作业呢？”开始我不知道，杜老师和我说，刘小思问很久了，马老师怎么不发数学作业？后来，事情再多，我也会按时去发作业，我对刘小思说:“你比校长的指令还管用！”他当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会给我每天上课做的活动命名。我让孩子们用数字来评价自己的心情，每天如此，有一天来不及说了就下课了。浩浩说:“老师，还没说数字心情呢！”我一愣，数字心情是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是这个活动。哈哈，我开始让他给我的游戏活动命名。他会学着我的样子做个小老师。让孩子们来主持活动，刘小思没认真听，以往我主持活动时就会给他画个蓝色的杠以示不好。那天浩浩主持活动，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和我说的话给刘小思画了一个蓝色的杠，可爱至极。浩浩特别在意红蓝杠，如果他得了蓝色的杠，他就会哭，我越是安慰，他哭的越厉害，我说你要是再哭，我就再给你画蓝色的杠。浩浩满脸憋的通红，也不发出声音。后来我尽量不触及他的痛处，但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给他画了个蓝色的杠，然后我不敢看他，面对黑板。“老师，我没有哭唉。”我真的哭笑不得。以上这些宝儿我已经不教他们了，但是我会一直记住他们给我的感动与温暖，曾经同行的日子，我没有辜负你们的喜欢。
以前我就喜欢逗彧宝宝，他在楼道里坐着，我总会叫他，摸摸他的头。也正是他那时的乖巧，让我把他和“咬人”结合不起来，直到我作为被攻击者，我才知道牙扎进肉里是什么滋味。那天我们上课，他突然发脾气了，书上说自闭症孩子发脾气时可以给他一个拥抱，于是我试图抱着他，正好我的肩膀在他嘴的那个地方。突然一阵刺痛，我“啊”的叫了一声，也正是我的叫声让他松了口。对，是他自己松的口，否则我不可能被伤的那么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的“亲密”接触，让我和彧宝宝之间产生了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情愫，只记得有一次我出去学习，两天没去学校，他第二天受伤了也没来学校，我们周四的时候才见面。他原本可以直接走到座位，却偏绕一圈走到我面前，和我对视一眼然后再回座位。我对这个小小的动作很感动。记忆中这是我们友好交流的开始。我会给他捏手，在他表现好的时候。后来。他一听到我说他表现好就把手伸出来。我会说我罩着你，在他害怕的时候，即使他比我还高，即使我只能在他的头上做一个保护的动作，但他似乎听懂了一样，把捂着耳朵的手慢慢地放下来，嘴角上扬。他会哄我，不是那句：“老师，我错了。”而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低着头，皱着眉，塞进我的手中。全程没有一句语言，我却感动得哭了。是啊，他就是那个被别人称为没有情感没有语言乱发脾气的自闭症啊，可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道歉”，他在努力地和这个世界融和，这对于普通人的我们很容易，对于他们来说却很难。就是那次，我更加喜欢这个小孩儿。因为喜欢，我想要去探索，探索他为什么咬书，探索他为什么发脾气，探索关于他身上一切的神秘。我不认为他故意做这些，一定有个原因，是我们都不在意的。这个想法在居家活动期间得到了证实，每天和彧宝宝妈妈的讨论让我很享受，仿佛能够真切地看到一个小孩儿在那看书的样子，在那练习说话的样子，在那控制自己行为的样子。现在他变得越来越好了，他开始慢慢地打开自己，接受之前不能接受的事物了，我知道我们的教育开始了。其实我们的教育一直都在，在创建他的环境，在让他感觉舒适。在发现他的特点，在寻找教育的切入点。再与金珠接触，她早没有先前的打闹，坐在那里，如果静静地时候，你会觉得一个小淑女在你的面前。我给她吃小西红柿，她说：“马老师，我想吃西红柿。”我从筐里拿出来，递到她面前，紧紧地攥着，等着她说谢谢，然后给她。下次她想吃的时候，直接会和我说：“谢谢！”我知道我的教育出错了，于是调整。有一次我和金珠妈妈的讨论声音大了一点儿，听上去我们有点生气地样子，金珠就坐在妈妈的腿上，说：“回家了，回家了。”我们都知道她想表达的是害怕了。新年表演节目的时候，妈妈有事出去了，我坐在她旁边，等妈妈回来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和彤彤妈妈在聊天儿，金珠就一边推搡我一边说：“好朋友，好朋友。”其实她想让我起来。她总是这样“词不达意”，但这就是她的表达，我们需要做的是理解和引导，而不是指责和谩骂。从设置闹钟到吃饭后玩ipad，他能够在看到我的时候开始吃饭。很长时间的努力，才看到些微的效果，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给孩子们盛完饭，先到他面前，他开始吃饭，他吃完饭后，到我这里拿ipad，然后让他玩儿。他需要环境中很明显的信号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为何，或者他需要信号在那里他才敢作下一步的动作。以前我们的信号是语言，现在我们慢慢地把信号变为视觉，让他能够看到，继而成为他自己对环境里的信息的解读和运用。信号宝宝活在自己的模式里，我们很难进入，他很难打破。但是一切问题都是我们尝试的源头，寻找信号是我们的努力，将外部信号转化为内部信号也是我们的努力。我们都说自闭症儿童的视觉优势比较明显，这是我们显而易见的，比如有个信号他就能做什么，有个视觉上的提示他就知道程序如何。但我们忽略了自闭症儿童的听觉优势。彤彤就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利用听觉来学习的自闭症儿童。“怎么可能？他能说话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逻辑，但是我真的听道他读课文。阿姨说那都是她教的，她说一句，彤彤说一句，就这样学的。我有点不相信，直到我带着彤彤读古诗、读绘本，我才知道一个孩子可以利用听觉学习到什么程度！慧慧是一个自闭症女儿，没有语言，只是咿咿呀呀的。我记得我第一天进入班级的时候，当时孩子们没有反应，对我不亲切也不排斥，我找不到龚宝贝抱着我扎进我怀里的问好，我找不到小颜那样清脆的“马老师好”的声音，我找不到刘小思那种不停地询问的身影。但是在我特别伤心于此的时候，我找到了慧慧给我的安慰。她拉着我的手，放到她的下巴上，使劲儿摩擦。我突然就哭了，这就是他们的回应啊。不是孩子们没有回应，而是我没有发现他们的回应。王小宝儿很聪明，这是所有和他接触过的老师给我的忠告。我说数到10，你就可以走了，他前一秒还在闹，听到我这句话，立刻从1开始数起。王小宝儿喜欢用他的问题行为获得关注，他会出声音，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批评他，但对于他来说，这是关注。之所以有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之前他出声音我就批评他，他想要让我和他说话，他就一直缠着我，发出“啊啊”的声音，我对此置之不理，他就一直跟着我。还有一次是在英语课上，他也是这样不断地跟着我，发出“啊啊”的声音，我故意不理他，他就一直跟着。后来在和宝儿妈交流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生病的时候，家人就对他特别好，百般疼爱，要求都可以满足，但那个时候他身体不舒服，都是用问题行为在表达，但是家长没有关注到，所以他习惯了，习惯了这种表达，也接受了别人对此的回应。沐遥看似在哼哼呀呀，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其实在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感知这个世界。她会在看到我和彧宝宝玩儿的时候突然不晃动身体了，突然不出声音了，眼睛盯着我们看。她会在没有带古诗诵读，听着其他同学读而默默地掉眼泪。她会在下课后站在教室门前，等我们一声令下，开始搬饭箱。我喜欢用奔跑吧蜗牛来形容他们，因为蜗牛虽慢，却一直在努力前行。一如我们，步伐虽缓，却一直在进步！我喜欢这些蜗牛带着我去散步，沿途的风景，走的快的人体会不到。在这一年中，还有轩轩、然然、小葛、阿满、阿锐、浩然，很多的自闭症学生出现在我的面前，或给我带来了欢喜，或给我带来了思考，和他们的一路同行，是我的荣幸。
今天是世界自闭症日，不是庆祝什么或者记念谁的日子，它的存在更多的唤醒我们对自闭症这个特殊群体的关注。今年的主题依旧是这个：只有我们理解了他们，才能接纳他们，然后才是关爱他们。若论爱，谁也不及他们的多。他们缺少的不是关爱，而是理解。他们在努力地适应我们，他们在向我们敞开怀抱，他们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但需要你和我的包容。理解他们不一样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理解他们大吵大闹是因为环境让他们不舒服，如果环境调整他们会好一点儿。理解当他们看到一个事物的时候想的可能和我们大多数人想得不一样，花10秒钟想想其中的联系，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接纳他们作为一种现象的存在。这种现象就像人有高矮胖瘦一样，不一样的是胖人减肥可以变瘦，矮的人穿高跟鞋可以变高，可他们即使通过训练也并不一定能流畅地交流，也并不能读懂很多社会语言。但，他们就是一种现象的存在，不是疾病，如果你不理解他们，接纳他们，自闭症的存在才是障碍。关爱他们，不是物质的给予，而是精神的慰藉。当他们想要和你拥抱的时候，请伸开你的双臂。当他们想要拉你的手的时候，请试着主动牵起他们的手。我们最富有的体现并不是在物质，而是精神。他是自闭症，但是他首先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自闭症儿童的认知不能用高或低、好或差来形容，只是差异，思维模式的差异。没有语言的表达，他们的身体和行为在告诉我们，他们的需求，只是需要我们停下来，耐心地理解或者天马行空地理解，因为任何细小的事物都被他看在眼里，任何不足以吸引我们的细节都是他所谓的至关重要。
我和我的自闭症孩子们2017——理解、包容、尊重
我和我的自闭症孩子们2018——理解、接纳、关爱
我和我的自闭症孩子们2019——理解，接纳，关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