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的“大字报体”：是怎样被“逼”出来的？

启功书法名满天下，曾有人称其为自明代大家董其昌以来，中国唯一一位书坛泰斗。他自幼便苦练书法，晚年方有所成。因为在“文革期间”，他曾被迫书写过很多大字报，所以便戏谑地说自己的字是靠大字报练出来的，戏称为“大字报体”。

启功从小便跟着祖父学习书法。祖父擅欧体字，其所临的《九成宫》碑便是启功最早的临摹范本，只是那时的启功只能模仿字的结构，尚且不理解书法的用笔。后来启功从刊刻精良的颜真卿《多宝塔》碑中逐渐领悟了用笔时的起始转折，被祖父所称赞。

启功的天赋真正被激发是在十七八岁时，启功的一个表舅让他为其画一幅画，事先就告诉他只画画就行，题字让他的老师代为完成。这件事大大地刺激了启功，让启功产生了苦练书法，成为书法家的念头。此事之后不过两三年，他的草书就有了一定的功底，冯公度先生以“这是认识草书的人写的草书”来肯定了他的草书。

几年之后，启功开始练习赵孟頫《胆巴碑》，其题画的功力渐渐增长，但自已认为不解用笔之趣，较为板滞。后来又在董其昌身上下了一些工夫，得其流丽、飘逸之趣，却发现自己的字缺乏骨力，这才又从友人处借得一部宋拓本《九成宫》，并将其向拓成摹本，然后临习。可以看出，他的学书过程是先从赵、董的清秀、飘逸转入欧阳的端稳、严谨的。临习诸家，融合互补，构成了启功早期书法的基础。

启功称自己的字是“大字报体”，虽是一句戏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文革前后是启功书法生涯的一个重要节点，在此之后，启功书法完全成熟，独具个人面貌，世人所熟知的“启体”也是在此时形成。

和古今无数书家一样，启功书法风格的形成也是经历了从临摹到创作的逐渐蜕变的过程，但产生他独特的个人面目却与其临帖思路以及碑帖观有着很大关系。启功认为，“学写字首先要敢于不受自古以来各流派清规戒律的束缚。比方说，笔只能怎么拿，腕只能怎么用，这是很害人的。”

其次是“向古人学习也不一定死学某一家、某一派。我幼年时学祖父和上辈成亲王的，后来又学过赵孟頫、董其昌、米芾，再后来学二王、颜真卿、欧阳询及唐人写经。十年动乱期间习柳公权。这样兼收并蓄，经过消化，就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正是由于这样，启功的书法才达到既有深厚传统，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书法界评论他的作品：“不仅是书家之书，更是学者之书，诗人之书，它渊雅而具古韵，饶有书卷气息；它隽永而兼洒脱，使观者觉得很有余味。因为这是从学问中来，从诗境中来的结果。”

古人有“书法以用笔为先”之说。启功也曾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苦练用笔，一笔一笔地琢磨，临帖临得分毫不差。但写出来的字平看还可以，一挂起来就没神了。经过再三揣摩，他发现问题出在字的“结构”上。

一般人学书法都是从写“九宫格”或“米字格”开始，将方格分成若干的等份。启功发现问题就出在这“等份”上。道理很简单，因为每个字的“重心”不一定都在“中心”，所以不能把每个字都一个模式地上下左右分为“三等份”。于是他采用一个更为符合字形结构的划分法，这便是由他首创的“五三五”不等份。这种字形上下左右的分量较大，中间的分量较小，而不是“九宫格”那样的“九等份”。“五三五”不等份结构字体，便是“启体”书法的精髓所在。

启功书法的宝贵之处，除去技法层面的东西，更多是其为人的写照。他将“书法家”、“国学大师”这样的名誉看的很淡，有人上门求字，无论是学界朋友还是维修工人他一视同仁，不吝送字。碰到出售自己赝品的书画商贩，他不仅不追求，反而同情他们的谋生之道，有时还会为其题写真迹，助其一臂。

到了晚年，因为身体原因启功无法再写出法度严谨的字来，但和无数人书俱老的书家一样，他的字较从前更加自然天成，变清健、细劲为古朴、稚拙，用笔结字更趋于随性。此时的启功，妻子亡故多年，膝下无子，但却仍保持着乐观、旷达的心境。可以想见，他笔下的那股“中正平和”之气，正是其人格的全部体现。

“大字报体”原来是被“逼”出来的

启功先生是国学大师、书法大师，这一点毫无疑问。20世纪70年代后，启功先生的书法便开始闻名于世，并形成集遒劲、秀美于一体的“启体”，成为许多书法爱好者纷纷摹习的楷模，求字者亦络绎不绝。即便到了现在，客观地讲，还没有哪位书法家像启功先生一样受到广泛尊崇。

虽然不少人称启功的书法为“启体”，但也有人常问启功，“您是怎么练字的？您的字是什么体？”不想启功先生幽默地回答：“我的字是大字报体。”可能有人要问了，启功为何称自己的书法是“大字报体”？其实，启功先生之所以这么形容自己的书法风格，背后有一段辛酸历史！

原来，在上世纪的十年内乱中，启功先生被错划为“右派”，不但经常接受审查，还和群众一起参加学习、看大字报等，只不过比起关进“牛棚”的“牛鬼蛇神”要好一点。由于启功毛笔字写得好，还多了一项给造反派抄大字报的任务。他就利用这点“自由”，白天抄大字报，晚上读书、写作。

在那个年代，启功所抄写的大字报，已经具备深厚的书法功力，非常精美，很受大家欢迎。据说，那时有不少读书人跟随启功学写字，甚至有人在晚上熄灯之后，偷偷溜出宿舍，看看四周无人，就大胆地把自己喜欢的字，从墙上挖下来拿回宿舍，剪帖后当字帖用。

由此可见，启功先生称自己的书法是“大字报体”，也是有来由的，或者说是在那个人妖不分的年代被逼迫出来的。如今，我们在欣赏启功先生书法作品的时候，如果能将启功先生所经受的一些人生磨难结合起来，肯定更能体味到启功先生书法作品所独具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