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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却总也死不成

 文火0 2021-07-06

59岁的欧维在一家建筑公司干了三分之一个世纪。妻子索雅去世的时候,欧维觉得该随她而去,但他不能因为自杀而耽误工作——6个月后,公司不再需要他了,他决定是时候去陪索雅了。

欧维是脚踏实地、想做就做的人,就像他在16岁那年父亲死后,放弃学业接替了父亲的工作;他想建一栋房子,就去学习并一点点建了起来;他喜欢上一个姑娘,就每天朝反方向坐几个小时的火车陪着她听她说话,并最终成为她的丈夫一样。

他决定去死,就认认真真的计划并执行了起来;但在真正死去之前的每一天,欧维仍然循规蹈矩,早上六点差一刻醒来,起床,启动咖啡机,沏上两人份;然后去小区巡逻,推车库的门把手、踹指示牌、记录访客停车位上的车牌并检查垃圾房。不能因为他当天要死就放任那些流氓们为所欲为。

方案一:

这是欧维的首选方案:在家里客厅的天花板上,反复测量、确定好中间位置,用电钻打孔,安装个结实的钩子,穿上绳子吊死自己。

不过为了避免进屋抬走他尸体的人、以后的地产中介把地板踩得乱七八糟,欧维先在地上铺了一层塑料防护膜。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在欧维穿上西服套装和出客衬衫——这是为了死后见到妻子时能够保持体面,手持电钻准备打孔时,不懈的敲门声响起,直到欧维无法忽视。是他的新邻居,外国人盲流——他之前把拖斗车倒进了欧维的花坛,撞倒了他的邮箱——和他怀着第三胎的妻子,她来自伊朗,给欧维送上了波斯蛋糕。盲流要借个梯子用来从外面打开窗户,及借把内六角扳手组装宜家的柜子。欧维借给了他。

还有另一位访客,欧维近四十年的老邻居鲁尼的太太安妮塔。鲁尼与妻子安妮塔、欧维与妻子索雅几乎同时入住排屋,鲁尼与欧维曾经一起创立社区委员会,担任副会长辅佐欧维;但后来,用欧维的话说,“鲁尼发动政变把欧维从社区委员会会长的位子上赶下了台”。鲁尼最初的座驾是沃尔沃,后来却买了宝马,而欧维一直钟情于萨博;总之两人已经绝交很久了。鲁尼太太说家里的暖气坏了,热不起来;而鲁尼老年痴呆症,最近病得不轻,还坐着轮椅;社保中心说要把他送进养老院。鲁尼太太在欧维的瞪视中退散了。

欧维终于装好了结实的钩子,穿好绳子。他打开门锁,这样进来抬他的人就不需要破门而入了。这扇门挺好的,还能撑好多年呢。他穿好外套,检查了一下信封是不是还在内侧袋里。最后他把窗台上太太的照片翻了个面,让它面朝储藏室。他不想让她看着他动手,也不想让她面朝下。每次他们落入什么封闭的空间,欧维的太太都会非常恼火。一切就绪,欧维把头伸进绳圈、踢翻凳子、闭上眼睛,感受绳子就像一头野兽的血盆大口在他脖子上收紧。欧维一口气想了很多心事,还想到了暖气……然后他摔在了地板上——震惊地看到绳子断了。再然后他为鲁尼家修了暖气。

方案二:

欧维打算在他的车库里迎来“终结”。他穿上蓝色西装,虽然肯定会弄脏,还会有糟糕的气味,但太太会高兴他穿这一身的。在正式着手之前,他站了半个小时,以庄重的沉默作为仪式。他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把后排车窗打开5厘米,下车,关上车库闸门,把塑料软管固定在排气管上,从打开的后排车窗塞进软管,上车,关门,像每次上车时一样调整后视镜、把电台的频道旋钮朝前拧半圈再朝后拧半圈;之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感受浓稠的尾气渐渐充满车库和他的肺。太太会怎么看待现在的他?欧维思绪万千。

有人敲车库的门,拼命敲那种。受够了的欧维粗鲁的掀开车库闸门,外国孕妇被撞到鼻子,直流鼻血。盲流从梯子上摔下来,已被救护车带走;孕妇要求欧维开上萨博载她们去医院——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7岁,一个3岁。而孕妇没有驾照,后来是欧维花了一个下午教会她开车。

方案三:

欧维决定卧轨。在火车即将进站时,有个男人不小心掉下站台,欧维跳下去把他救了上来。在欧维打算站在轨道上被装个稀巴烂的时候,却和年轻的、紧张到眼含热泪的火车司机视线相对,他无法让这么个年轻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撞碎在他面前的玻璃上——这很可能会毁了年轻人的一生。在最后一刻,欧维跳上了站台。这个自杀方案以成为救人的英雄而告终。又搞砸了,欧维想。

方案四:

欧维决定使用索雅父亲的猎枪。他吃完早饭,收拾好厨房,放走猫,从阁楼上拿下枪,心平气和地往靠椅上一坐,打算平平静静地往自己脑袋上来一枪。外国孕妇敲响了他家的门,是女记者的电话,她还是想采访英雄。打开门之后,欧维看到了要去把鲁尼从安妮塔身边带走的白衬衫——欧维把所有的政府公务员都称为白衬衫,他们每次都嚣张地无视社区内禁止车辆通行的警示牌,直接把斯柯达开到最里面的鲁尼家。这一次欧维找到邻居盲流,用他搬家时那辆拖斗车挡在了斯柯达身后。但这微小的胜利并不能让欧维好受一点,因为索雅和他们交锋多时的他深知白衬衫们总会赢。

这一天晚上十一点半,等猫在索雅那一边睡着后,欧维端出藏好的猎枪,拿出塑料防护膜,贴到了门厅的墙上。往自己脑门上来一枪可能会溅得很厉害,这里表面积最小,可以尽量少的弄乱家里——索雅最讨厌他把家里弄乱。欧维又穿上了外出用的皮鞋和西服,这身衣服很脏了,又有汽车尾气的味道。他检查了猎枪,又想起穿着西服不妥,还是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在委托外国孕妇善后的信里加上“穿西服下葬”。寂静,只穿着袜子和内裤的欧维突然意识到,枪声会吵醒猫。他打开收音机,正在播报的是《晚间地方新网》,说到有一伙入室盗窃的惯犯在整个城市横行。然后欧维听到了家门口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然后手持一杆七十多年老猎枪的欧维,上演中年半裸排屋版《第一滴血》。从兵荒马乱中弄清楚的真相是:为了讨女孩欢心而想要帮忙修理自行车——后来是欧维去他打工的咖啡馆替他修好了——的青春期男孩,带来了他的朋友米尔莎德,后者因为出柜被咖啡馆老板赶出家门,请求欧维收留他一晚。早上巡逻的队伍变成了欧维、猫、同性恋男孩以及凑上来对猫过敏的大胖子吉米。吉米告诉他鲁尼即将被社保的人带走——程序已经走了两年多,安妮塔觉得欧维和索雅麻烦已经够多了故意瞒着他们的,这让欧维很意外,他本来觉得还有更多时间的。但他终于解决了鲁尼的问题。

计划外的“死亡”

欧维劝说同性恋男孩的父亲接受现状;到外国邻居家里吃晚餐,给三岁女孩念睡前故事,在喜欢房子的七岁女孩房间看她玩儿造房子游戏——欧维也喜欢房子。他收到了七岁女孩的生日宴会邀请,并且知道了女孩迫切想要的礼物。为此欧维在吉米的帮助下买回了Ipad送给七岁女孩,以便她可以用以画设计图。回家路上欧维遇到了真正的盗窃犯,他义不容辞的冲了上去,之后感觉到心脏刺痛了两下,失去了意识。

欧维的新生

欧维踏实生活、按部就班、从不生病、自食其力,自己动手铺实木地板、装修厕所或者换冬胎;在那场失去孩子的灾难后,为了索雅的轮椅改造家里的厨房、换车、在索雅工作的学校铺设无障碍通道。在遇到索雅之前,他唯一热爱的东西是数字。除此之外,他对童年几乎没有任何记忆;没人欺负他,他也不欺负人,体育不算好也不算差,他从来不参与却也从来不逃离,只是简单地存在着。

他从来不知道索雅为什么选了他。她只爱抽象的东西,音乐、书籍、奇言怪语,诸如此类。比如她决定让欧维在排屋里任选一个房间每半年上一遍油漆——她想要这一个房间每半年变一次颜色。她这样对欧维说时,欧维让她别做梦了。于是她打电话找了个粉刷匠,让他报个价。然后她告诉欧维她打算付给粉刷匠多少钱,再然后欧维就起身拿刷子去了。

索雅离世之后,欧维每天带着鲜花去看望她,和她说话。他总在思念她。家里到处是索雅的照片,欧维时时生活在她的目光中。厨房地板上满是轮胎印迹,到处是她的东西,窗台上有她的小摆设,木桌上有她遗忘的发卡,冰箱贴上是她的笔迹。厨房干净整齐,但却罩了一层灰。

经过抢救,欧维在医院里醒来。在得知欧维是因为“心脏太大”而晕倒时,外国孕妇大笑出声——她之前濒临崩溃,状若疯狂。四天后,他们回到欧维家,欧维收到三岁女孩和七岁女孩送给她的画,她们称呼他“外公”——伊朗孕妇的父亲很早就离世了。在她们的帮助下,欧维把索雅的东西一件一件包好,那是一件一件回忆。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医院,孕妇生了个男孩。

四年后的某个清晨,欧维安祥的躺在床上变成了尸体。他留给了伊朗女邻居除了萨博、部分钱之外的所有财产,其中大部分钱都是索雅父亲的炒股所得;他的伊朗女邻居设立了索雅慈善基金,用以救助孤儿。

欧维的葬礼来了三百多人,正是他痛恨的那种“该死的盛会”。

作者简介

文火,意淡息微,火力小而缓,即将成为波动影响的源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中心影响力,可能影响周围的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这些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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