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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从南苑逃出来的29军士兵陆陆续续到达北京的永定门，守军没有开门，而是用绳索一个个吊上去。南苑士兵进了城内后发现，马路两侧摆着西瓜、酸梅汤、馒头等食物，让士兵们自取，还有些市民看到他们还脱帽致敬，不少士兵惭愧得几欲落泪。 其实没什么可惭愧的，这些29军士兵实打实地跟鬼子拼了命，被打败的责任不在他们身上。 撤退下来的南苑士兵都到中南海居仁堂集结，宋哲元在回北平后，就把29军军部从南苑转移到这里。中南海的花丛里到处都是脱下来的军装、步枪，还有军官乘坐的汽车，上面布满泥土和刮碰的伤痕。 南苑陷落后，宋哲元与秦德纯、张自忠、冯治安等高级将领在武衣库的宋哲元私宅开会讨论对策；郑大章也在场，他为了冲过日军的阻击线，是从路边的高粱地里、利用庄稼的掩护冲回来的，因此身上脏乱不堪，非常狼狈。 后来跑去台湾的秦德纯回忆说，这个会开得非常团结、感人，老蒋给宋哲元发来电报，命令29军撤离北平；老宋说，姆们走了，北平的父老乡亲们怎么办？这时是他秦德纯站了出来，说给我留4个团，我跟鬼子们拼了。但宋哲元舍不得老秦，就让张自忠留下来跟日本人继续交涉。回忆后张自忠还拉着秦德纯的手、眼含热泪地说：你同宋先生成了民族英雄，我怕成了汉奸了。秦德纯还安慰他：来日方长，必须盖棺才能定论。 整个过程宛如小学生优秀作文一样简单、美好。 而1949年以后留在国内的何基沣、张克侠的版本却截然相反。会上大家对宋哲元的不满已经到了临界点：你老宋私底下跟日本人嘀嘀咕咕，让我们在战场上打他娘的；两手都要抓，结果两手都不硬，现在鬼子动真格的了，怎么收场？当时的气氛那是相当的热烈，秦德纯不敢惹张自忠、冯治安，只得拿郑大章出气说：彩庭，我们军人无论遇到任何情况，态度要稳重，礼貌要周到。张自忠则攻击宋哲元说和谈不成是由于日本人对宋有意见，并甩出这么一句话：如果委员长（宋是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委员长）暂时离开北平，大局仍有转圜的希望。 听到张自忠如此吃果果地逼宫，宋哲元的脸色都变了，他马上掏出纸笔写上：委派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冀察绥靖公署主任兼北平市市长。 秦德纯是宋哲元的人，张克侠是张自忠的人，对于29军的这次权力交接，到底是秦德纯所说的张自忠背锅、还是张克侠所说的张自忠逼宫，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最后引用一下炮党安插在29军的暗桩、军政部参事严宽在7月29日给何应钦发的密电，让我们看看第三方眼中的事实是怎样的：
深夜12点左右，张克侠召集中南海里的29军残部，宣布说宋军长和秦副军长已在当晚前往保定，平津两市由张师长代理，29军撤出北平，到保定集中；官长发5元路费，士兵发2元，即刻出发。 与此同时，留守天津的38师副师长李文田召集了26旅旅长李致远、手枪团团长祁光远、天津保安团长宁殿武也正在开会，决定1个小时后向天津的日军发动进攻。 留守天津市区的日军兵力只有1个大队、1个中队和1个小队，加上宪兵队共1000余人。 77事变后，29军出现了“37师打、38师看”的局面，虽然在廊坊和团河38师与日军爆发了战斗，但从中国驻屯军和第20师团倾巢而出、全力去打北平的行动上来看，似乎对留在天津的38师非常放心。而张自忠在去北平之前，也向38师旅长以上级别的军官再三叮嘱“不要发生冲突，和平交涉”。 当时部署在天津的38师兵力并不多，26旅有3千多人，手枪团有1千多人，加上保安团和警察部队，一共是6千人左右；其中手枪团是直属于38师的卫队，装备和战斗力都很强。另外，黄维刚的112旅驻军在天津附近的小站，也有3千多人。 李文田说，如果现在不打，等鬼子打完北平回过头来打我们，打也无法打了，所以要立即打。由于北平和天津之间的29军军用电话线路已经被日军切断，李文田等人与张自忠联系不上，后来也找不到相关的电报，因此可以断定，这次军事行动并非来自于张自忠的命令。 日军在遭到攻击后，给日租界中的在乡军人和青年学生发放枪支，让他们参与作战。 7月29日凌晨1点，按照李文田的安排，宁殿武带着保安团去夺取东站；祁光远率领手枪团去攻打中国驻屯军的大本营海光寺；李致远领着26旅占领北宁路总站和东局子机场。由于日军做梦都没想到38师竟然会偷袭他们，一开始保安团和26旅非常顺利地攻下了两个火车站，但是在东局子机场的任务却失败了： 26旅的士兵们本来是想悄悄地摸进机场，烧毁里面的30多架飞机，这样日军就无法利用空中优势攻击他们。但是可能是士兵们太紧张，冲进去后看见有辆汽车开出来，就忍不住开枪，结果惊动了睡在机库里的飞行员。日军飞行员们训练有素，听到枪声后连忙上飞机准备飞走，26旅士兵一拥而上把汽油撒在飞机上，但他们是跑步去的机场，当时又是夏天，身上大量出汗，导致火柴潮湿无法点燃，就在这个时候日军的飞机纷纷起飞，26旅的士兵们方寸大乱，有的用大刀砍飞机，还有的用手死死抓住飞机不放，结果被带入空中掉下来摔死，一片混乱中有人想起用手榴弹炸飞机，终于有一架滑行中的飞机起火，一些士兵们不顾火烫，扑在这架飞机的机身上、用手撕下起火的碎片、再到别的飞机上引火。最终36旅烧毁了10架飞机，但还是有20多架飞走了。 日军飞机正在轰炸天津市政府 攻打海光寺的手枪团也没那么顺利，留在天津的日军是中国驻屯军第1联队第2大队，李文田和祁光远本想速战速决，但第2大队向38师猛烈还击，而且海光寺内还有10多门大炮，双方互相炮击，一直僵持到天亮。李致远率领26旅前去支援，天津市民们也前去帮忙，公私卡车和公交车替38师运送弹药，有的商铺把自家铁门拆下来搬到阵地修工事，还有的送茶、送饭、送西瓜和毛巾。可能大家都想不到，一向窝囊的法国人也硬气了一回：海光寺的日军想从法租界穿过去夺回东站，但法租界拒绝让日军通过。 下午1点，日军的10多架飞机飞到天津上空开始向市区轰炸，38师士兵和普通市民伤亡惨重，黄维刚的112旅在大沽跟日军干上了，无法增援天津这边；而第20师团39旅团接到消息后，也从北平杀了回来，此消彼长，38师已无力继续作战。下午3点，李文田收到一封电报，这是张自忠发给他的秘书长马彦翀的，因为马躲在英租界，电报到了李文田的手里，电报上的内容是张自忠告诉马彦翀，他已同日军接洽停火，和平有望。李文田跟李致远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率领剩下的部队撤出天津。 39旅团长高木义人迅速带队返回天津。 张自忠从宋哲元手里结果行政大权之后，马上在29日上午宣布把铁杆汉奸江朝宗选进委员会，并任命潘毓桂当警察局长；除此之外，张自忠还下令让驻扎在北苑的38师39旅以及之前被宋哲元调来守北平的132师27旅向日军缴械投降。39旅是张自忠的嫡系部队，有6000余人，在旅长阮玄武的率领下当了伪军；刘汝珍则带着27旅的一部分人马逃离北平，顶着日军飞机的轰炸回到他的老哥刘汝明驻守的张家口。 张自忠觉得自己做了这些，日本人应该满意了吧？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38师的天津抗战等于是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因为日军发现，别说29军，张自忠就连自己的38师都已经无法控制了，一个被部下抛弃的过气军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日本人根本不搭理张自忠，而江朝宗、潘毓桂也直接跑到太君那里上班去了，只剩下张自忠一个人在跳光棍舞。他这才明白：自己要么干脆也落水当汉奸，要么就回去找老蒋认错，绝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8月6日，张自忠宣布辞去所有职务，并称病住进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华北王的宝座，他只坐了8天。 8月7日，在美国人的帮助下，张自忠乘汽车连夜逃出北平。 8月8日，5000名日军举行了盛大的北平入城仪式。 张自忠离开北平后，没脸去保定见宋哲元，他先去了山东想投奔韩复榘，韩复榘的部下李汉章见到张自忠，讥讽说：以前我见你尽读圣贤书，都学了些什么呢？张自忠红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保定的宋哲元也没脸去南京见老蒋，他派秦德纯去了；老蒋不但没说一句指责的话，反而安慰秦说这两年你们在华北忍辱负重，辛苦了。秦德纯就坡下驴，马上表示一定要戴罪立功，誓死杀敌。 29军还有80个团的兵力，甭管能不能打，这是将近10万人的大军，老蒋当然不傻到要把宋哲元逼到日本人那里去。作为政治人物，这点度量都没有的话，就没办法混了。 38师26旅从天津撤出之后，驻守在静海，当地有一条河叫减河，约20米宽，满床河水约3、4米深，这里是从天津南下的必经之路，日军几次来攻，都被李致远带兵击退。26旅守了20多天，始终没有让鬼子过河；后来日军从静海后方的马厂绕过来攻击，26旅只好转移。离开静海的时候，李致远回头望了望那条减河，看到堤坝上面长着茂密的芦苇和杂草，岸上还有成荫的柳树。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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