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实行分产到户，农民能够吃饱了肚子，但是在经济上还是捉襟见肘。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活，繁重的农活，还是让许多农村孩子期待通过读书，有朝一日能跳出农门。 大寒就是这么想的，自从口袋里装着小满的手帕，大寒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成为一个城里人的愿望更加强烈。夜深人静，同学都睡着了，大寒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大寒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小满送的手帕，放在枕边感到特别温馨。大寒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考上大学，分配在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做一个国家干部，和小满结婚，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样一想，大寒就觉得数学的公式和英语单词看起来十分亲切。睡不着正好，大寒又把老师今天上的课在头脑里过了一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小满今天晚上也没有睡着，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树叶，映照在宿舍的墙上。小满想到了老倔头爸爸和秀兰妈妈对自己的好，想到令人烦恼的数学公式和难记的英语单词，想到自己考不上大学，大寒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又想到村里的小伙伴说，自己不是秀兰妈妈亲生的。别人家都是兄弟姊妹好几个，自己就一个。自己还为这事问过秀兰妈妈。妈妈说，爸爸是工人，厂里要求计划生育，我们只能生一个。如果自己真的不是秀兰妈妈亲生的，那自己的亲妈在哪呢，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想着想着，小满默默地流下眼泪，也不知道啥时候，朦朦胧胧睡着了。 渔子沟中学高三年级有四个班级，两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原来在高二年级每班50多人，高三年级插入复读生，一下子达到70多人，教室里四边贴墙都挤满了人，中间留下的狭窄的走道，只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大寒所在的文科班，复读时间最长的朱兄，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据说今年已经第8年了，同学们背地都喊他“朱八届”，他也不气恼。不是所有学生都有这位朱兄的执拗劲，有些学生知道自己考大学无望，就开始混日子了。还有一部分心思活泛的同学，心思用偏，觉得考不上大学，找个对象回家，对父母也有个交代，也算是不虚此行。 小满姑娘长相清秀，皮肤白皙，像一朵鲜艳的桃花，自然是不少男生追求和暗恋的对象。小满翻开书，或者打开书包，经常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一开始小满很恐慌，就利用体育课的机会，把大寒喊到操场边上说起这件事。 大寒摸了摸装满单词和公式的大头，安慰小满说，小满啊，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常呢，你不睬他们就行了。 小满翻了大寒一眼，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说不定哪天我就不理你了。 大寒望着小满转身的背影说，小满，你不会的。 教室里挤满了人。长的、短的、方的、圆的、扁的、椭圆的、梯形的、菱形的、平行四边形的、不规则形等各种几何图形的人头攒动着，有的学生借请教问题之名到处窜，有新来的，有离开的，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坐在教室北边的大寒做作业累了抬起头，要把脖子伸到极限，穿过层层阻碍才能发现坐在教室南边的小满。小满下课也常常接着和同学讨论问题，或借个橡皮，偷偷向大寒的位置瞟几眼。 不知什么时候大寒发现小满的位置旁边坐了一个帅哥，留着当时城里流行的长发，皮肤白净，穿着淡黄色的夹克衫，很是显眼。大寒用铅笔抵了抵坐在自己前排的花千里后背，低声说，坐在小满旁边的那个小子是谁？ 花千里说，城里来的，叫郑健。来几天了，看样子和小满聊得挺热乎。小七让我转告你要注意。 今晚大寒的心里很烦躁，睡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小满送的手帕，又赌气揣进口袋里。 上铺的花千里正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照着，给小七同学写情书。他俯下身子勾着头问大寒，艾青那句'眼里含着泪水’诗句咋说的？ 小七同学姓唐，小满同桌，是岔沟大队唐书记的女儿。唐书记老婆已经生了六个女儿，唐书记想儿子，结果第七个还是女儿。他心灰意冷，名字都懒得起，就叫小七。唐小七身材苗条，柳眉凤眼，长相甜美。花千里隔三差五给小七写情书，写好了还经常在宿舍朗读，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今天他想引用艾青的诗句，就问大寒。 大寒气鼓鼓地说，为什么我的眼泪常含泪？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于是花千里给小七同学情书的结尾是：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小七爱得深沉，加了三个感叹号。 四哥说，明天我也给小七写情书。 花千里说，那我要和你决斗。 两个人见大寒今晚闷闷不乐。 花千里说，咱班新来一个郑健同学，这两天和小满聊得火热。大寒正在郁闷中。 大寒说，别瞎说，我在思考一个函数题。 四哥说，这个，好办。 星期五上午第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在潸然泪下讲白居易《琵琶行》，深情朗诵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突然门外有人喊“报告”。接着一颗缠着白纱布的头探进教室，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此人，原来是帅哥郑健。 语文老师正讲在高潮处，被人打断，脸色很不好看。看见郑健头裹着纱布，也不好再批评。随口问一句，头怎么搞的？ 郑健弓着声含糊答一声，走路摔的。 等到下课，郑健同学主动把位置从南边搬到后边，说南边光线刺眼，眼睛受不了。 中午大寒拿着碗到食堂吃饭，看见食堂门口的梧桐树下小满对他招手。大寒走到小满跟前，看见小满的脸色阴沉着。 小满问，郑健的头是不是你打的。 大寒一头雾水。说，他不是说自己摔的吗。 小满恨恨地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野蛮粗鲁的人。 说着转身走了。 大寒看小满这么替郑健说话，还莫名其妙怪到自己头上。心里也来气，又感到一股悲凉。 晚自习结束，大寒和花千里，到理科班把四哥喊出来。三人来到学校东面的池塘边坐下。大寒问四哥，郑健的头是不是你打的？ 四哥笑了笑说，昨晚我在校园外看见那小子，就喊了一句，他就吓得跌破了头，我也没有办法。 大寒当然不相信四哥有狮吼神功，但是想到四哥为自己出头，也不好过分责怪四哥。只是说了一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野蛮粗鲁的人。 四哥哈哈大笑。说，老子历来就是野蛮粗鲁的人。 大寒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递给四哥说，来，野蛮人，给我头上也来一下。 四哥有点惊愕，连忙说，我的砖头从来不拍自己兄弟。 大寒毫不犹豫举起砖头对准自己的大头拍了一下，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大寒感觉头一晕，好像满脑袋单词和公式都洒落一地。 四哥对大寒说，算你狠。 大寒说，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连忙和花千里扶着大寒直奔镇卫生院。 第二天早上，语文老师来到课堂，发现大寒硕大的脑袋上也缠了一圈白纱布。今天老师上的是“荆轲刺秦王”，老师一边朗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边用眼瞟着大寒。大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持书诵读，语调慷慨。 中午放学，花千里帮大寒拿着碗，一起上食堂吃饭。大寒看见小满正站在食堂门口的梧桐树下，焦急地对着大寒招手。 小满小巧的鼻尖上布满细汗，眼睛噙着泪水，盯着大寒头上白纱布问，疼吗？ 大寒心中充满温暖，摇了摇大头。 小满说，真没想到郑健是一个睚眦必报、阴险毒辣的人。 大寒轻声说，不怪他，是我自己摔的。 小满剜了大寒一眼，嗔道，你也是罪有应得。 大寒心中有些惭愧。小满是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姑娘，自己怎么能用这种手段骗取她的感情呢。 布谷鸟已经在校园上空咕咕叫起来了，校园里青砖黛瓦的教室都被浓荫覆盖严实。大寒站在校园里就能看见蔚蓝的天空下，四周的麦苗渐渐由绿转黄，这时候母亲在家应该把秧苗落下去了，父亲也应该牵着牛拉着石磙在碾场了吧。高考预考马上就要到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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