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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万岳斌/活着一定要去一次色达

 潇湘原创之家 2021-07-11

活着一定要去一次色达

作者:万岳斌

 “死后如果不能进天堂,活着一定要去一次色达。”虽然无法记起语出何人,就是这话,让我毫不犹豫在新都桥的岔口,选择北上色达, 舍弃打尖仓央嘉措愿借鹤翅飞到的理塘,不曾叩问四川耸得离天最近的这座小城有多少孤独的心语,不曾倾听仓央嘉措心仪的理塘姑娘传奇的故事。
“色达”,直译过来就是“金马”。因在县城色塘发现了马形金,故得名。别看色达境内有色曲河、色尔坝、色吉玛等众“色(金)”相,但金黄却无法主打色达。
金马草原的翠绿,是色达的前世,也是色达的今生。山岭披着云幔从西域一路风尘向东,趟过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江水受吓,躲入草地,浸润出千儿八百茵茵的草沟。雪山不是看客,忙着在不远处支住明晃晃的梳妆镜,我以为它在提醒我,别忘了掬一捧清泓,洗尽身上的尘埃。河流弓着柔指,梳理着草原的绿色长辫,暗笑我会错了雪山的意。格桑花、波斯菊、狼毒花,像袋鼠好奇般探头草尖,或如土拨鼠埋身草丛,肆无忌惮地在草绿中画满花斑。我试着走入,它们主动招呼着犹嫌不够,抱住我的双脚,仰起头,想看清我脸上是否有高原反应的晕红惨白。云朵走过无垠草原,变得懒惰,将阳光左一厢右一厢圈住,趁阳光与嫩草鲜花悄语金色童话,自己趴睡在茵草上,做起一帘幽梦。倘如我这般禁不住金马草原似梦似真的勾引,万千思绪均会化作轻烟。唯有见怪不怪牛羊,在山头风马旗的指引下,低吟浅唱草原的腴美。


散落在金马草原山边水岸的色尔坝藏房,西藏民居的奇花异草,占据了金马草原画幅的黄金分割线。上宽下窄的造型,活脱披挂铠甲的战将,只待军号响起,即刻跨马出征。它们不只是泥土的建筑,居住着饮食男女,时光将它们装订成册,翻开在大地,不停地讲述这支族群的祖先,格萨尔王手下的大将色尔哇尼崩达雅的丰功伟业。花开双甲的那一栋,依然鹤发童颜,谁也不敢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如果略懂藏语,不妨走进藏家,每一个牧人口中都有一部格萨尔王传,谁都能哼唱几段英雄史诗。当然,进门之前,得将你心中世风日下的感叹捺入泥土,这里仍旧延续着释迦牟尼创设的有饭大家吃的佛门古风。到了吃饭的点儿,不管你进了谁家,不管你跟主人是否素昧平生,保管拉着你坐下一起吃饭。你呢,别扭捏作态,只管坐下,端起青稞酒与主人对饮。然后,在主人至真至诚的笑容里,扶墙出门。
无数人的镜头里,记录的色达山河那一片红。喇荣沟,藏传佛教里这朵错乱时空、错乱高原色彩的红“贝玛(莲花)”,震得我差点没立稳脚跟。打小生活在江南水乡,常常误入藕花深处,惯看“映日荷花别样红”,但眼前的“贝玛”却让我顿生沉溺之险。

几道山岗束成五叶“贝玛”,莲瓣上垒满了简易的小木屋,一小栋一小栋,层层叠叠,山坡被挤得直叫输氧。高原风自恃有些神力,想在稠密里秀秀它的轻功,一样碰得鼻青脸肿,半天抚摸着额头。小木屋清一色桔红,上万名喇嘛(男)、觉姆(女)身穿绛红袈裟,蹑步其间,年长者,岁月已在其脸上雕刻了多道沟壑。年少者,年轮还没来得及褪去他脸上的稚色。他们或她们,一脸平和,平和得一尘不染,清澈如水的双眼,照见我疲惫的“另类”身影。须得区分他们和她们,因为宁玛教的清规戒律,那怕乘坐开往“坛城”的公交车,也不能比肩而坐,她、他身边只能坐着我等弥勒院外之男女。


小木屋犹如人塔,将“坛城”托起,安放在最高峰。饰着黄金的“坛城”,一经粗壮的雪域阳光打磨,更著庄严妙相,仪态万千。天空横握灿阳的长笛吹响梦幻蓝调,游云不属于天空,有时落单,有时结伴,走过“坛城”头顶。太阳快要下山时,才在“坛城”的视野远处扎堆,支起露营帐篷,等着古道热肠的夕阳烧一抹殷红温暖它们的衾被。
夜色披着暗黑的斗篷如时而至,金光点亮莲心正中的“讲经堂”,“坛城”跟着灿然。随后,讲经堂最近的小木屋的桔光从窗户跳出,一阵暗语传递,万盏灯火燃遍山野。直教我怀疑,是不是跌入了繁星灿烂而又静谧的银河。
小木屋里,一盏桔灯,一尊菩萨,一个信众,时间和空间都关在他(她)们心外,天地沉入轻翻经卷的安宁。怅然不如微风,能钻进屋内,抚摸他(她)们隐匿的故事上一道道的旧伤。偶然一声野犬吠叫,穿雾破尘,声落,世界又归于安静,淡定禅修,只剩不浓不淡的藏香在地界无声巡视。
如果说有一种仪式和风俗,平生最难直观,那是西藏天葬。不知是否权威,自直贡梯寺建立第一座天葬台,西藏上千处“尸陀林”,唯有色达对外开放。
色达天葬台如篮球场大小,落在平坦开阔的缓坡。对面隆起的山岭,正好将它屏住,天然阻断亡灵对亲人的难离,对故土的难舍。
逝者遗体由其亲人或背驮或抬来。假天葬师之手,将逝者屈曲成母腹中既将临盆的胎儿状,以这种姿势准备下一个轮回。喇嘛手摇经筒,轻声《中阴闻教得度》经文,助亡灵安心上路。
桑烟袅袅升空,铺出一条云路。天空中先是一个小黑点,慢慢是一片,越来越近,越变越大,最后飞成黑压压一群神鹰,在天葬台上空展翼盘旋。那些个等不及的,早早跃下,立定在天葬师跟前,看天葬师按照宗教仪轨,游刃于遗骸。一切停当,天葬师鸣响口哨,神鹰如同接到指令,蜂拥而至,霎时,只剩些许残红。
罪过,罪过!虽然我没有将这个过程描述具体,你心里可能还是莫名的难受。于我们而言,这画面不亚于凌迟,血腥、冷酷到底。可我们不忍卒看,未必就是慧根更深?


藏文化里,人活着一切布施都是为来世种下善行,舍身是布施的最高境界,将遗骸饲喂神鹰是此生最后一次行善。藏地相信六道轮回,肉体只是生命数十载的宿主,死亡,是不灭的灵魂与可以消化的躯体分离。亦如我们租住房子,走时归还。藏族歌手亚东以歌声礼赞《天葬 》:
应召而来天的神鹰
请你打开我阳光的天路
如此安宁
如此安详
多么美妙神奇的时光
死亡在消失生命已经飞翔
远去的翅膀上
默默地向你挥挥手
告别我们轮回的缘分
我无意赞美某种宗教信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生命轮回,但又不得不承认,天葬体现的对于生命、对于死亡、对于世界的哲学思考,让关于这些话题的其他说教,略显空洞、干巴、苍白,给人莫大的洗礼、启示、感慨。我们当地常见的葬事,安意如的《千山之外》书中说的可谓一针见血:“这一生迎来送往,虚情假意的戏份还少?还嫌不够?临了临了,还要来一出谢幕戏,只可惜不能安可。”
有人说,内心有伤不能去色达,去了就会留下。也有人说,如果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色达,更适合独自前往。毋庸置疑,每一个个体生命的尽头是断崖,到了断崖,便失去了回走的天梯,只剩眼前的死亡谷。名与利,权与势,且莫执着、背负,纵然六道轮回,即使每天善行不断,后世再轮回人道也非易事。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珍惜当下,无须自挠。这可是活着一定要去一次色达之意?

作者简介

万岳斌 ,上世纪六十年代生,站过讲台,戴过大盖帽,现任岳阳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一级巡视员。上班之余,爱好羽毛球运动,拿过省大众运动会、省运会金、银牌;亦爱徒步、登山、自驾游。旅途中所见所闻所思所悟,形成几十篇散文,见诸于《人民日报海外版》《湖南日报》《岳阳日报》《湖南林业》《湖南民盟》等报刊,两获全省报纸副刊作品铜奖。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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