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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寒 || 淘沙石门村:结庐而居槠山下

 丰城文旅 2021-07-15

江南五月梅子天,沿丰抚线一路向市东南边陲驱驰到淘沙,镇上的汤粉是不能错过的,那粉细嫩而柔韧,汤清香而不油腻,地道山里味。就着粉条品一段从容悠闲的小镇时光再北转,山路愈来愈弯,行人愈来愈少,渐渐地便显出远处黛色峰峦,露出山的发髻了。峰峦下参差错落的村庄,恬静地依偎着后龙山,水田绿意盎然。过了毛窝、塘福、邓墟、山前,来到石门城下。这里是丰抚交界地带,因为昔日石子岭高踞村前,如城墙拱卫而得名。

城下村,西是后龙山东有金盆架,是多姓氏聚居地,有颜黄饶徐周邹与章等七姓,黄与章居多。村民包容性极强,声息相通中进行血缘融合。他们有的从秀市潘桥迁出来如徐姓;有的从进贤李渡迁来如颜姓;有的则从排楼章家迁来……像邹氏开基祖邹世求更是崇祯癸酉年(1633)年徙居于此;段氏由星桥迁到而来。旧时门额上都鲜明地镌刻着祖族由来或堂号:江夏流徽、东鲁世家、全城世家、美绍南阳等等,只是源流之别在建筑文化中渐渐消失印记,风格日趋相近而少了些韵味。

 

黄姓可追溯到宋代沇江大畬“成仁坊”纪念的捐躯忠臣黄端卿,他的小儿子黄子静在景定年间(1260-1264)游历槠山,遍访徐孺子遗迹,见这一带山水秀丽远隔红尘,遂生留恋之心,于是让大儿子黄登彬结庐而居。只是世道不宁,山林各路强盗出没抢劫往来行旅,百姓难以安生。黄登彬召集百姓自救,组织平定剿伐,声名振朝,彼时边警告急又委重任,最后授银青光禄大夫。

最耐人寻味的是金盆架山下戴家,康熙九年(1670)迁此,而今戴姓不知何处去,唯见章氏旧时檐,正应了那句民谚:“金盆架,架金盆,代代出能人。”章氏老屋三重三进共九幢,据说一夜鸣炮齐上梁,气场阔奢祖业丰厚。民国时期章新保从戎,为1947年第一批随蒋入台士兵,他妻舅是海军第七舰队队长傅洪浪,临川大岗人,后有将军府。章随去,一直升为团长,2013年在台湾高雄去世,留下来的土改时期全部抄光。



老辈人走了,一切历史语焉不详,只有门楣刻着的“四谏蜚声”晦暗而凝重承载风雨沧桑,内容当是纪念明代乐山名士章寓之,在山东济南做知府十多年,有“章济南”之称。其诗超脱空灵,如《游毗卢寺》:“世态多浮沉,劳劳空醉醒。闲来放兰若,足迹泛萍梗。灵籁松筠鸣,石床卧清冷。一笑临沧江,缥缈出尘境”。他与同时代的安磐、程起充、徐文华等“嘉州四谏”是好友,又为“嘉州七贤”。章氏后裔带着祖先文化烙印辗转到株山脚下,不言而喻希翼传承先贤精神脉络,但于今看来章氏从戎倒是传统。

槠山在城下北侧,作为丰城与临川的界山,不仅荟萃自然风光,而且沉淀厚重的人文历史。远有东汉高士徐孺子,隐居山中讲学,桃花岩侧建读书台;宋有胡安国洗墨池佳话;清有丰城名儒甘凤翱,槠山重修庙宇时,洋洋洒洒嵌字挥联:“棋局旧常新,问山中樵夫,有谁观此中胜负;桃岩流不尽,看峰头仙迹,令我想自在修行。”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皆爱登览追思,从临川登者有之,从白土登者有之,从淘沙登者有之。石门城下诸姓汇聚自然生成一段聚合史,或避世隐忍,或恪守耕读传家古训,至今村中留有东鲁家塾。

 



走近城下,村旁一条古路通向临川大岗,路边还有两幢简朴的旧壁屋叫店背下,如旧时驿站,供过往行人歇脚解乏补充给养所需,当初店面一生二、二生三慢慢的形成颇具规模的杂居村落。等到新修的水泥道路从将军庙前穿过,古道如旯旮稻田荒草弥漫,茫茫山径便消失在历史风尘里。至于靠山而居的将军庙,已经没有人讲出子丑寅卯,后人不得而知改成诸佛俱供,虔敬如初。一切变化太快,正如老人时常慨叹:上辈人耕田,父辈牛耕田,这辈机耕田,新三代旧三代恍如白云苍驹。人世消磨,走得慢的或许只有山头明月夜夜朗照,山腰雾岚时时缭绕了。

等候我们的是年近七旬的乡村医生黄水根。老人单瘦,身子骨却挺硬朗,一个药箱走遍每个村庄,热心为那些空巢老人服务。他记性好,小时背过的诗文,电视里看的新闻几乎出口成章。他给我们讲少年生活,一担柴挑到进贤李渡镇卖换零花钱,再到杜家围念中学。他又打得一手好珠算,拿出老算盘来噼里啪啦念念有词:“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四退六进一,五还五……” 不管你怎么报数,拨拉几下准确无误。从塘福村的明代古桥到现代“港珠澳大桥”,都能津津乐道,简直就是山里通。

从淘沙上槠山得从野鸡坑边过。野鸡坑是村上水库,乍听之下觉得小而土,1961年由军民共筑形成的。等到走过一程碎石道,伫立,才见堤上一汪宁静的湖水,波光粼粼中倒映着叠叠山影,微风吹过水面,缎面似的燿燿闪动,堤下田塍是写意线条绕成的稻田,风在山谷里穿行,比吴冠中笔下水墨还青绿可爱,线条婀娜令人迷恋。行至风车口就必须步行了,好在五月天还来不及燥热,一路相跟着听老人家讲古爬到山顶,什么“柯花开,事打堆;柯花谢,洗梨耙”、“上山久歇无久力,不歇有暴力”,山里人辛苦历历在目,老人苍颜白发腿脚却比我们轻捷,实在令人佩服。

文事已远农事近。山中古寺几度兴衰,如今三角寺尚在重建中,不如让自然多一份混沌的原生态。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然而,槠山脚下的人们早在1956年8月,就将这一带一万多亩山林全部捐赠出来,作槠山林场规划创建使用。1983年人均返回一亩山,至今人们对着赠送书回忆时称之为“忠之山,忠之田”。无疑,乡村永远值得我们敬重的!

下得山来,回村绕行,但见溪流淙淙,循声而去,鼻翼飘来阵阵酒香,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是村中饶氏几十年来如一日坚持土法酿制淘沙封缸酒、谷烧酒。山泉酿得坛坛烈,不辞长作石门人,此际归来,正合一壶浊酒洗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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