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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尹乾作品 | 生活在燃烧

 梅雨墨香 2021-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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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大堆的树枝丢在地上没有人理睬,母亲感叹道,谁料想得到时代会变成这样子呢?

我知道母亲感叹的是今非昔比,如果在当年,这树枝可是上等的柴禾呢!每提及拾柴话题,母亲就开始“用典”(那件事提及太多,在我看来已成典故),说的是当年我的父亲同别人一道驾车去拾柴,转了一整天空手而归的故事,因为拾柴的人实在太多了。在母亲的叙说里,我了解到收集柴禾的不容易。

居家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高居第一位不无道理,没有柴,别的都用不着了,因为人类早就告别了茹毛饮血的时代。

我家在沿海地区,山林是没有的。生活用柴主要靠嫁在山区的姨母不时拉来一牛车。姨母拉来的都是直溜溜的木柱子,容易劈开也容易着火,火光明亮,热量高,属于上等木材。母亲每每慨叹,说是姨母总是把好柴送给我们,自己舍不得用,她到姨母家看到她们总是烧叶子啦树皮啦那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浓烟呛人。当时,许多沿海地区的姑娘喜欢嫁到山区,据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山区生活用柴易得且充足。

有时候也会买一些柴禾。山区人家把木柴一车车拉来卖。劈好的价格很贵,大多数人喜欢买没劈的,回头自己劈。劈柴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会劈的人劈出的柴禾条条直直,不会劈的支离破碎不好用。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斧子,主要是为了劈柴。

其实在生活燃料的应用上,“柴火”的成分还是挺复杂的,不仅仅限于木柴,凡是能够燃烧发热的都归入柴火类。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平时是舍不得用条状木柴的,总是设法寻找替代物。外出劳动之余,母亲在坡岭上砍一些灌木丢在那里晒干带回来。灌木柴火烧起来带劲,大约是结节多的缘故,不时发出噼噼啪啪之声。有时候母亲会把镰刀绑在竹竿上去钩树上那些枯枝。这种柴火很多时候是半湿不干的,烧起来费劲,浓烟大,呛人鼻目。水稻收割后的稻草与甘蔗砍伐后的蔗叶也被用来充当柴火,稻草烧着烧着一不留神就灭了,不得不撅起屁股一吹再吹;蔗叶烧得快,一不小心火舌就舔着手了。相比之下,木本植物比草本植物耐火,可以抽身做些零活,烧草本柴火却只能守着灶膛,不断推进柴禾。此外,只要是能燃烧的废物,母亲统统丢进灶膛里让它们发光发热,比如花生壳、蔗皮、谷皮……母亲视野里的柴火与当代的文明观一样是多元的,甚至带有物尽其用的意识。

南部沿海多台风,而台风季是拾台风柴的好时机。风呼呼刮着,像泼妇骂街那样放肆。披着雨衣走在树下,不时有树枝折断的咔嚓声钻入耳朵,因为树枝带叶,即使断裂掉下来速度也不快,留一个心眼关注周边,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发现断枝就攥到手里,像遇上失散多年的朋友那样,继续前行直至两只手无法再握住才往回走。台风越大收获越大。风止后,看着院子里绿油油的枝条,就像战后看着战利品一样多多少少是有点成就感的,但转念它们即将脱水干枯被送进灶膛时,心里又很不是滋味,毕竟这有悖于自然之道。

条状柴禾大多是留着春节时烧的。按母亲的说法,新年祈求万事如意,当然得烧好柴,冒烟少,不容易断火,烧得顺心。平时的混合柴禾闹心得很,一不留神就断火,浓烟滚滚,要费很多劲才又把火吹旺,而此时两眼已经泪汪汪了。母亲常说过去的女人命苦,为了准备三顿饭,整天被迫围着灶台转。想穿一件漂亮的衣服都不行,烟熏火燎的厨房乌黑一片,在里面呆上个把小时,出来时就是一身灰。一不小心拂着墙壁或炊具就是贼黑的一块。这都是烧柴禾的恶果。柴火热量相对低,烧菜做饭花时长,又不能走开,怕断火之外更怕蔓延着灶台旁边的柴堆,这样的火灾时有耳闻。另外烧柴禾的器皿底部锅黑多,飞灰多,投入清洗器皿的功夫也不少。更头痛的是出门找柴的千辛万苦。

母亲发现木材加工厂出售锯末几毛钱一袋,有人用作生活燃料,打听后便加入烧锯末的行列。烧锯末的炉子较蜂窝煤炉小一些,构造基本一样,圆柱形,炉体中空,用来装锯末,前面有入风口。由于锯末相对疏松,装入炉时需要压实。在入风口插上一根圆木棒,炉体中间竖立一根圆木棒,两根木棒相接构成一个直角通道,把锯末倒入炉体中空部分,把木棒裹住,用工具把锯末捶打结实,再慢慢把两根木棒拧出。这程序需要耐心与技巧,我弄过几回,拧出木棒时,锯末就塌下来了。然后用煤油浇上木柴点火,伸进入风口,保持木柴燃烧着,渐渐地就可以引燃锯末。烧锯末可以省下许多木柴。

村里有人引进蜂窝煤后,母亲觉得烧煤合算,煤炉炉火旺,火力足,可以大大缩短烧菜做饭的时间,还可以省去出门找柴的劳心劳力,最主要的是煤炉生火后不用守护,可以随意走动做别的活儿,于是母亲决定能够烧煤就烧煤。往往是下午4点钟左右,母亲开始生炉子。把一些细木柴丢进炉膛,点燃后放进一块煤,木柴受到挤压,青烟直冒,这时就得赶紧用吹火筒对着通风口猛吹,浓烟滚滚,尘灰随烟而起。我学着生煤炉,经常被熏得眼泪直流。待煤块着火后再放进另外两块。上面两块煤着火发热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时母亲随手把一锅水置放上面,就走开了。待炉子热后就接着用热水煮东西,这样更能够缩短加热时间,充分利用热能。煮完东西还有余热时,又扣上一锅水,供洗碗与洗澡用,这在油腻腻冷嗖嗖的冬天尤为实用。

母亲还研究过各种煤炉的功效。她听说外镇有匠人用铝桶打造煤炉很好用但有点小贵,她毫不犹豫专程提着一只铝桶去找那匠人。在母亲看来,炊具关键是好用,相比劳心费力而言,贵点反而在其次。

母亲用煤也像过生活花钱一样是经过精心算计的。买蜂窝煤时,如果遇上低价,母亲会多买一些,堆放好。时间长了,为了防止受潮,阳光猛烈时,母亲会搬出蜂窝煤晾晒。烧煤时,上一次用掉的煤块最上面那个会被保留下来,放置在下一次的最下面,考虑的就是那个煤块可能没有完全燃烧以及最下面那个煤块离锅底最远热量利用率低。要不要添加新煤块也要充分考虑要煮的东西量的多少与热量需求的关系才作出决定。如果不再煮东西,母亲就关上煤炉的通风口,让蜂窝煤缺氧而窒息。不过烧煤的一大缺陷是炉温不能调节,对炒菜极为不利。而且煤灰的飞扬度也不见得比柴灰低。母亲甚至发现烧煤的器皿比烧柴的使用寿命更短。

煤气灶悄然流行起来时,父亲就考虑添置。母亲一再以家中还备有很多木柴与煤为由拒绝。后来,父亲还是不动声色购买回来,母亲也就不得不用了。随时可开关,灶温可高可低,没有尘灰,双灶齐开快速高效,用得舒心。母亲慨叹这个时代的女人真幸福,一日三餐因为能源与炊具的进步可以轻松搞定,不再像过去那样被“拴“在灶台上。不过母亲心疼气价,只有赶时间的时候才舍得用,闲时还是烧柴烧煤。随着气价的不断走低,煤气不知不觉就成了主要生活能源。

其间,电器也渐渐进入平民百姓家。电饭煲的使用,把最头疼的做饭问题解决了。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守着锅盖,担心米饭的泡沫掀开锅盖弄脏灶台。现在放好水,定好时,就可以撒手不管。电磁炉的出现具备了煤气灶的一切优点,而且功能更加强大,其替代性日趋明显。对于电器,母亲最初以不懂操作为由拒绝使用,但随着电器的智能化与“傻瓜”化,尤其是电费相对低廉,母亲也就逐渐喜欢上用电了。现在我家煤气与电并用,做饭烧菜更加快捷。母亲偶尔还是烧柴,理由只是不忍心看着柴禾被糟蹋掉,她认为糟蹋掉就是暴殄天物。

有云,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但从烟火中熏出来的未必是好日子。从柴禾到锯末到煤到煤气到电,40多年来我家厨房在不断“变脸”,变得越来越高效、安全、干净、卫生,烟火味越来越淡,饭菜却越来越香。这是中国广大农村厨房革命的缩影,见证着人们生活便捷化的趋势,折射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的伟大成就。尤其是女人,因为这场革命,得以从繁重的家务负担中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去打扮自己,发展自己,投身于社会工作,女人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我终于明白母亲感叹现在的女人赶上了好时代的涵义了。


作者简介:尹乾,笔名砾央,广东雷州人,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湛江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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